第二十章 東瀛客夜襲花園 葉玉榮力退上忍
此刻夜已深沉。四月初夏,滿空的繁星閃綴卻不及一輪孤月之明,遙遙相望,好似一個巨大明亮的銀盤,為孤寂暗夜的行客導航。翆茵山中,靜幽別雅。臨山腳下有幾座修建修葺的瓊樓,其內彩燈正明。正樓的前面是一派寬闊秀麗的花園,平坦的青石撒開一片方圓十餘丈的敞地,好似練武道場。數十個青石燈塔靜屹在的四周,燈火的襯映下,花園看似若明若暗。園中的奇花異草彌散出誘人的芬芳,清新賞閱。
瓊樓的左側便是一片茂密的松林,每有清風拂掠,整個山谷中便有松濤拍浪之聲。右側是一灣月牙碧湖,被青柳相繞。在月光的映明下,便見魚水蕩漾的銀光之色。這碧湖雖說不大,卻入眼十分舒愜。江湖俠士隱居於此青山翠廬之中,別感一番優雅悅心之情。
一陣清風剛從松林中徐徐拂來,瓊樓中滿飄松葉香味。正樓堂門忽開,走出一個身着紅妝、披髮垂落的玄女,真箇艷色,但見:
容若西子,香飄夏園。寒梅之容欺玉色,春花嬌妍不勝羞。秀髮輕飄林落,落鳳羞鳴覓佳偶。紅唇欲滴銀湖,沉魚痴望柳絲岸。吟詩雙蝶翩舞,吹笛彩鳳聲來。玉指摘花花無艷,清風隨步暗落塵。伊人一笑,能解江湖千般恨,卻隱青山碧湖園。
那女子有閉月羞花之貌,卻正是江湖上無人不曉的冰夫人葉玉榮。她出了正堂,徐步走入花園中,左右看視一番后,卻無異常。她雙手反背,面無表情的在園中漫步,時不時的仰月凝思,好似在想念什麼。
過無一時,瓊樓一側的偏房走出兩個少女,一個身着白紗裙,一個身着青紗裙,頗有些妍麗之色。兩人見師父深夜不眠,有些愁眉不展,齊聲問候道:師父有什麼心事嗎?
葉玉榮輕嘆道:月光靜媚,清風夜涼!不知道他在那邊過的怎麼樣了!靜風,你知道師父在說誰嗎?
那青衣少女名叫靜風,白衣少女名叫雪風,都是葉玉榮的弟子。靜風答道:師父是在想師叔嗎?“她口中說的師叔意指葉挺,卻不想葉玉榮心中所想的卻不是他。”
葉玉榮搖頭輕笑,問道:清風回來了嗎?靜風道:還不曾回來,多半是被師叔留下了。
葉玉榮道:你家師叔想必已經往這趕來,來意不善哪!你們要做好準備。兩人驚訝道:師父是說師叔會來行刺?這怎麼可能?
葉玉榮道:你家師叔脾氣不好,容易衝動。眼見師父見死不救,你想他會善罷甘休嗎?“她說出這話后不住輕嘆,滿是感懷!”
雪風道:如果師叔真的來了,那師父有何指令?葉玉榮道:你們不妨可以請教一下他的刀法,這可是個大好機會。雪風欲言又止,遲疑而道:如果小徒不慎出手傷到了師叔,那豈不是讓他誤解更深了?靜風點頭道:那師叔一定會記恨師父的。
她兩似乎略知師父和師叔之間的一些事。彼此雖是姐弟之親,但不知為何,卻幾乎從未來往過。有時偶爾相見,卻又故意相避而開,好似有着今世難解的仇恨一般。兩人頗有些擔心今夜之事會再度惡化了這兩個有着血肉之親的姐弟,不知道該怎麼替師父分憂。
葉玉榮道:不會的,你們傷不了他,他也不會傷害你們。靜風道:師叔的武功比師父如何?
葉玉榮沉吟道:為師也不清楚,五年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心中的仇恨還有多少!兩人聞言愣住,心想難道姐弟之間還會有今生不解的仇恨?
葉玉榮默然的在園中徘徊一刻,笑道:把琴台端來,今夜必有貴客降臨。兩人齊應聲,回返正堂取來一張梨木琴台,一張圓凳,安放於花園的敞地。
葉玉榮雙指將琴弦撫摸之際,翆茵山下,綠園湖畔頓時響起一陣剛揚驚弦的琴聲。深夜之中,尤顯不一樣的亢揚琴韻。琴聲中隱有狂風驟雨來襲之勢,亦有奔雷閃電觸降之危,好似【十面埋伏】曲聲中的驚險場面。
靜風、雪風本是奇怪:師父的琴技本是高明,會為何會在寧夜之中彈奏這危機四伏的肅殺之曲?隨着葉玉榮將琴聲彈奏到如臨險境、生死關頭的境界時,兩人這才感悟,頓時四下警戒起來。各自將手中劍帶住后,以備萬急之發。
葉玉榮一時間或是過於用力,不慎將一根琴弦撫斷,發生一聲詭異的脆崩之音,完全將初時那整潔有序的琴音壓制。兩人見琴弦斷裂,更知寓意不祥。更為用心的提防四周的風吹草動,一股冷颼颼的殺氣已降臨在這花園之中,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暫不知來者身在何處。
琴弦斷音一刻,花園中突然吹起一陣冷熱交集的戾風,一個黑衣裹面的商人突從樹林中輕跳入花園叢中。那商人左掌按着一把半出鞘的武士刀,刀鋒帶有殺氣,口中嘿嘿笑道:葉女俠夜半撫琴,真是好興緻。可惜琴弦已斷,老夫不速之客,特來請教。
葉玉榮道:閣下是誰?那商人又是嘿嘿一笑,卻不回話,身影一閃,一把四尺武士刀如晃一道雪光而動,勢穿利箭,一招風裏破刀的刀法長驅直達,逕往前來。葉玉榮見他刀法中隱有劍招之式,身手異常敏捷,心中暗驚之餘,示意雪風和靜風迎戰。
兩人會意,見他刀法來得極快,左右橫劍揮使一招鳳凰掠舞,劍鋒斜平橫上,以下竄高。兩把劍同使一招相迎,勉強將他刀式逼散退開。那商人嘿嘿般的冷笑聲十分詭異,一招被隔,便換使一路刀法迎上,其刀兇猛凌厲,分散兩人的劍招阻攔后,直奔葉玉榮而來。
葉玉榮看不一時,頗覺不妙,尋思道:這人來勢不小,用的是扶桑刀法。回見雪風和靜風在拚命截住惡戰時,她瞬間便看出勝敗所屬一一兩人在五十招內或能抵住,但過五十招后,其招立亂,險象環生。
那上忍的刀法十分精熟,在手如粘,招招都是致人死地的絕殺之術。一時之間未能破雪風、靜風兩人的劍網,但以他的刀法之精,武功之高,這卻是瞬間之事。
葉玉榮一向少現江湖,不願多參合武林中事,但也不願墮落了名聲。五年來教練出三個弟子,喚作清風、靜風、雪風。這三個少女冰雪聰明,一刀一劍乃至一拳一腳皆是葉玉榮精心所教。三人若是聯手攻擊,撒開一道劍網,其威力並不亞於一個上等高手。
雪風、靜風自然也不是懦懦輕視之人,雖不見得是那上忍的對手,卻也能將其久久纏住。兩把劍錯落似的漫天飛舞,教人不敢大意失手。那商人本是意在葉玉榮,卻被兩位小徒緊緊纏住,近不得她半點身,口中只是發出嘿嘿的笑道:不錯,很不錯的劍法。
雪風的劍招偏於綿柔,慣於以輕御重。靜風的劍法巧於制快。彼此間的劍式有剛柔互補之效,更替迎戰,劍招力道上穩平齊整,渾如一人。雙方連斗四十餘合下,難分勝敗。
葉玉榮這時有些憂慮,眼見那商人的武功高明且怪異,並不亞於自己,料想兩人久戰必失。正要教退兩人,果不出所料,那商人突然賣個破綻,故放兩把劍迎面橫掃而過後。低頭一掩,使個烏龍轉身,將刀神速的收回,左右兩指齊點而上。兩人橫劍掃掠過後,未及回頭,早被他一指點在原地不動。如是兩個正在舞劍的仙女被人突施定身術一般,姿勢仍是劍舞之式。
葉玉榮見他意有不善,急忙止道:閣下武功絕頂,想必是江湖前輩,可不能傷害了這些晚輩。
那商人輕笑道:能在老夫的手裏過上五十招的後輩,怕也只有葉女俠的高足了。“他似乎有意故弄玄虛,言語中時而沙啞沉悶,有時也清晰可辨,有時卻迴音綿長,只是難教人分辨出他的聲音到底是什麼人。”
葉玉榮笑道;閣下用的扶桑刀法,看來你並不是葉挺。那商人嘿嘿道:葉女俠疑心很重哪!久聞神教的刀劍之術冠絕江湖,比逍遙山莊的高手要厲害許多,不知道這是不是謠言,還請葉女俠解釋?
葉玉榮道:是不是謠言就得親自領教一番,閣下今夜是有備而來的吧!那商人笑道:江湖上就有人說葉女俠的劍法蓋世無雙,這倒是很讓老夫感興趣。
葉玉榮道:如此說來,閣下今夜是來和我比斗刀劍的?那商人搖頭道:剛才還有這意思,不過看了兩位賢侄女的劍法之後,兵器上老夫也沒有什麼把握贏你,不如咱們比試別的,不知葉女俠敢應老夫一戰嗎?
葉玉榮頗為不喜,道:那就要看閣下會不會做個情面了?那商人豁然長笑,聲音如波盪激。右掌反手催出一股煙氣,頓時便將雪風和靜風凌空解穴,其手法乾淨利落,讓人覺得其人的武功修為已達高深之境。
兩人見他武功高強,只有師父才能對付得了他,會意之後,便退在一側。那商人道:葉女俠滿意了嗎?葉玉榮見兩人已是無險,這才怒道:廢話少說,請閣下出手吧!
那商人道:沒想到葉女俠也有發怒的時候。“突然身軀一晃,起手一道烈煞般的掌風焰氣撲面而來,他掌心上通紅似火,隱有渾灼煙氣,甚是兇猛。”
葉玉榮暗道:烈雲掌,這廝果然是扶桑人。見他掌力來得疾快,右掌暗下早催使一股寒冰內力,掌心上亦是散開騰騰寒氣。掌心相擊,內力互激。雙掌之心霎時間散開幾道無形的煙波氣浪,圈圈盪散,人見人傷,觸花花殘。
兩人的掌法各有獨妙,一個烈火罡氣,一個寒冰冷風,冰火之下的較量一時卻難分孰勝孰敗。冰能克火,但有時烈火煙氣過盛,亦能將冰反噬。內力上的較量原本無冰火之分,只有高低強弱。那上忍形如猛虎,功力深厚,未落下風,卻誤以為彼方將會抵擋不住,面上頗為得意。
葉玉榮雖是女流之輩,卻非等閑之人。她出身武林世家,自幼便習武功,不但刀劍之功聞名江湖,其飛天飄雪、一步閃電、三絕刀法、冰影術諸多絕技都是武林之魁,無人比肩。適才相迎的一掌並不是尋常的掌法,而是從冰影術中領悟而出的獨家絕技:玄冰寒掌。這路掌法至陰至寒,精妙於封鎖對方的內力運通,能從對手的掌力中輸入寒冰真氣。寒氣入掌之後,貫穿手腕及臂膀,能從對方的內力上逆驅暗襲,將丹田內力鎖死腹中,致使麻木空虛,逼迫對方提前收掌自回。若內力淺薄者,不能及時抽掌相隔,瞬間便會被玄寒之氣打成冰雕,十分陰冷。
那上忍初時冷傲自居,欲以內力強行取勝。突然隱隱的感受到丹田內有寒氣來襲,欲阻不能。手腕上的內力被逐漸層層的化解冰凍,內力的運使上十分不暢,雙掌如同粘住,竟抽不開。
他這時才暗有驚慌,省悟不妙之際,大喝一聲,激發內力一掌震脫而退。瞬間兩人急退數步,各自平息內力。那上忍運氣抬掌一抖之下,將腹中寒冰盡數祛除排盡后,眼睛刀鋒般的看着眼前這女人,倒也不敢再有輕敵之意。
葉玉榮以掌法克制住了他的內力,但未盡佔上風,玄冰掌本是有利有弊,消耗他人內力的同時,自身內力的損害卻也不小。心想此人倒也厲害,玄冰掌如此陰寒的掌法,竟也冰鎖不了他的內力,他還敢臨急反震。若不是精通掌法之道的頂尖高手,他如此冒險,就不怕自傷了經脈?
那上忍亦是驚疑,好似有些佩服這招玄冰掌,不住的點頭道:很不錯,不錯,老夫險些吃了個大虧。葉玉榮道: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閣下是楚王府的人?
那商人既不承認,也未否決,嘿嘿道:這不要緊。冰夫人果然了得,不過還是棋差一招,並沒有真正贏得了老夫。葉玉榮道:那閣下自問就能贏得了我嗎?那商人搖頭道:暫時不能。不過老夫很想知道,夫人有多久沒有離開這翆茵山了?葉玉榮疑道:這是什麼話,感覺莫名其妙。那商人一改往常的陰森詭異的口氣,肅色的問道:請夫人如實稟告。
葉玉榮疑惑的看着他,回道:奴家已有三月未曾離開,不過這和閣下有什麼關係?那商人疑道;夫人說的是真話嗎?葉玉榮道:假話的又當如何?那商人笑道:若是夫人故意隱瞞的話,那麼老夫明夜再來拜訪不遲。
葉玉榮心驚,尋思自己的武功並不亞於他,要說被人常常夜深人靜的時刻來打擾,如此不免有被人襲擾之苦。眼見這個商人武藝之高,真箇是江湖罕見,不得不使她心有掛慮,笑道:奴家沒必要來說謊。
那商人一改肅殺之氣,輕笑道:看來夫人言之有理,倒是老夫冒昧了。葉玉榮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來歷?那商人起手道:過路人到訪,多有得罪,容老夫告退。
葉玉榮被他一系的怪異舉止驚得百思不解,自己本有堂堂的江湖盛名,若是被一個神秘的夜行者如此輕易的毀掉,必將是武林笑話。聞說他要走,不由得不怒,喝道:閣下想走便走,想來就來,把我這當什麼地方了?
那商人笑道;那夫人的意思是什麼?葉玉榮道:若是就讓閣下這樣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傳揚江湖的話,那日後夜闖敝宅的賊人會更多,奴家豈不是要整日提心弔膽?
那商人嘿嘿道:夫人是想斬草除根,殺掉老夫,這未免不太現實了吧?葉玉榮徑前徐笑道:未必不成。
那商人悠閑的將刀在指縫間架開一個刀式,道:倒是要看看葉女俠能不能把老夫的人頭留下。他見葉玉容無動於衷,疑道:葉女俠竟然不用兵器,難道想要空手套白刃嗎?這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葉玉榮呵呵冷笑,忽然將身邊琴台上的琴弦揚手一撥,一道無形的劍影便橫衝直去。那商人未料到彼方的琴中有劍,兩人相距得近,躲避不開后,揮刀將劍氣一隔而散。葉玉榮早臨面前,一劍穿閃而去,身劍皆如流星般的劃過,快得肉眼難辨。
那上忍一刀划落琴音,不想彼方的劍來得更是神速,措手難料之下,大腿上早被一劍抹過。
幸得他武藝頂尖之高,反應之速乃是常人的十倍,葉玉榮一劍穿過之際,他萬急之中雖是做不到全身而退,卻能顯出不致命的地方來受此一劍。
葉玉榮這兩招劍法巧於出手驚鴻,卻見仍不能傷他致命之處,心中對他的武功佩服不已。
那商人撕破衣襟將傷處包紮后,似乎對這點小傷毫無介意,面上不失笑道:葉女俠這兩招,可謂迅雷之發,招招精闢,老夫今夜見識到了冰影術的威力,看來這一戰真是非同凡響。
這冰影術是葉玉榮的絕學,武林中大有盛名的奇門武功。這門武學練習異常,須以內力震斷自身體內八脈中的元陽經脈,使得諸脈百穴得以通聚陰寒之氣。接食千年寒冰來冰化丹田內的純陽內力,使其一片陰寒。練此冰影術,三月之內皆不可沾染陽戾之氣,否則便會武功全失,在腹中留下十載不化的寒冰餘毒,到時苦不堪言。
這冰影術分寒冰與魅影的神效,兩者間又都屬陰柔之氣。因此越至夜沉,陰氣越重,陰寒真氣可將這門冰影術上的絕技發揮極至,完全可做到憑空絕影,令人驚呼其神。
葉玉榮因貪戀這冰影術上的絕妙之功,尋章摘句的苦練之下,卻導致真氣離岔,冰寒的內力卻不存於丹田而游刃全身。每至夜靜晨晚,一身渾如寒冰之冷,故此有冰夫人之稱。
那上忍的武功極高,卻也不能奈何這冰影術的神效,只得躲避。見葉玉榮仍有大打出手之勢,嘿嘿笑道:冰影術很是高明,老夫倒是身陷絕境了。
葉玉榮冷笑道:閣下想走,先贏了我手上的寶劍再說。那商人道:老夫樂意奉陪。
葉玉榮笑道:好。“一字剛落,一道寒影嗖嗖的掠風而起,身影無形,一把寒星劍猶若龍鳳風舞,神出鬼沒。那商人不敢大意,見彼處劍法來得閃電般疾馳怪異,亦是抖數精神迎戰。雖是七分守勢,卻未落下風,一把刀揮使得漫天花雨,兩人的刀劍瞬間既交六十合亦難分勝敗。
此時葉玉榮的冰影術已發揮到最高之境,幾乎是寒影瞬絕,無孔不入。那上忍的刀法便不含糊,若是在白晝之間,他自然不會有任何的閃失,而葉玉榮也發揮不出冰影術的神效。但此刻兩人已斗至白熱之狀,生死擦肩,誰也不敢有輕敵之意。只得是拚命拿出自身所學之藝來勝敵而戰。
雪風、靜風在側看得分明,見師父初時在佔盡上風的境狀下亦不能將這個上忍一舉成擒。這時兩人都在絞纏惡戰之中,極難分辨,本想上前助力,卻又未得師父之令,只是心中都有些着急。
那上忍也頗為窘境,與其說是在與葉玉榮交戰,倒不如說是在與她的影子為敵,捉風捕影,其難度可想而知。但天下武功自古便是利弊雙全,冰影術講究的是掠風制快,無影無蹤,可隨意的連人帶劍絕影。但身劍能絕,其影卻在,皎皎的月光之下仍有餘影閃動。
那商人原是捉摸不清葉玉榮的劍招路數,但一時間看出冰影術的微小破綻后,兩人的強弱立刻翻成持平。一把刀隨影而動,外用聽風辨器的耳力來判斷葉玉榮的武功招數。斗得激烈之際,兩人各有勝敗,平分秋色。
那上忍頻頻遮攔百十回合后,見勢不妙,即刻退身止道:夫人劍術高強,老夫很佩服。“顯然他的言語中似在說:兩人旗鼓相當,誰也贏不了誰,欲求住手停戰。”
葉玉榮多時不曾與人動武,這時正殺得性起,揮劍攔截道;不行,今夜一定要分出勝敗。那上忍倒是唏噓不已,不知是懼是憂,嘿嘿啞笑道;看來得罪了冰夫人還真是件麻煩事,老夫告辭。“將刀收回后,凌空輕閃而去。”
葉玉榮眉目橫霜,喝道:想走。左手將劍帶住,右指一晃,掌心上便多出數十枚柳絲銀針,以飛天飄雪的手法揮灑而去。那十枚銀針如似流星划落、勢去弓弩的追后而襲,端的是好不凌厲。
這葉玉榮的飛針手法名列江湖第一,勝過上官能的暗器技巧。那上忍見身後風聲隱隱,急忙轉身出刀隔撥。但這柳絲針乃是微小輕巧之物,武士刀又是利刃薄鋒之器,這十枚銀針去勢凌狠,月光朦朧的遮掩之下更是若隱若現,揮刀躲避不及,臂上早被一枚銀針刺入骨髓之中。
那商人似乎未料到葉玉榮的飛針手法竟然如此之高,頓時忍不得尖針刺骨之痛,口中發出嗚呼之聲。斜目怒視了她一眼,似有回頭再戰之意。葉玉榮看着前方笑道:三弟來啦!
那商人見花園小徑上轉走出一個八尺帶刀大漢,卻知是葉玉榮的胞弟、酒夜叉葉挻,心中一驚。料想寡不敵眾,又見葉玉榮已無追趕之意,才跳身閃入叢林中。
葉挻恰入花園,便見那蒙面客慌忙逃命,心中頗有些怪異,但這個念頭瞬間即逝。大步走前,兩人相近,怒視葉玉榮一刻,問道:你為何要見死不救,坐視吾弟命絕?
葉玉榮不慌不忙,輕笑道:三弟這樣對姐姐說話的嗎?葉挻怒道:少來這一套。你安的是什麼心,竟然這般絕情絕義?
葉玉榮不加爭執,仍是輕笑道:賢弟為何不親自前來走一趟,這樣姐姐才能對症下藥啊!難道不是嗎?
葉挻想到楊瓊已是氣絕身亡,卻見她仍是悠閑無事,慢條斯理,心中更生怒火道:我不是已經叫人來下書信了嗎?難道還要我三顧茅廬不成?“他這時雙睛中已經赤紅難耐,面色怒得可怕,大有雷霆之威欲發。”
若是別人對葉玉榮說出這話,固然是討不了好,但見是自家胞弟呵斥,也就不放在心上計較,笑臉相陪道:外面風涼,賢弟還是先回屋,咱們有話慢慢說。伸手去扶,葉挺推她一把,怒叫道;不要套近乎,我不是你三弟。葉玉榮驚愕無言,不禁黯然失色。
靜風不忍師父強受此辱,上前溫言相勸道:師叔冷靜,有話可以好好說。
葉挻心中怒火正盛,不待靜風多說,回頭怒指道:這是我葉家的事,你不要多嘴。靜風一驚,看了看師父,不敢再言語。
葉玉榮微微一笑道:你們先回去歇着,這是為師的家事,不會牽扯到你們。兩人看了看盛氣凌人的師叔,頗有不滿,無奈的應道:是。遂退走偏房,任由這兩個姐弟在花園中吵鬧。
葉挻越罵越怒,越怒越悲。雖然初時帶着殺氣而來,但不知為何,姐弟間相互一見面,無言之中殺氣便已消失大半。要說強行下手卻又做不到,心中極為矛盾。畢竟是血濃於水,姐弟之情只有今生而沒有來世,若真殺害一奶同胞的親骨肉,便是窮凶極惡之人也下不了這手,葉挺更是無法做到。一時左右無奈,將刀憤憤的砸在青石上,氣吁吁的怒看着這個大姐發狠。
葉玉榮默然的輕笑,躬身拾起佩刀,拔將出來后,遞與他道:三弟真的這樣恨我嗎?葉挻怒道:都是你害了賢弟性命,我能不恨你嗎?葉玉榮點頭道:那好,賢弟既然以為是我害了你義弟的性命,那你就動手殺了我,為你的義弟報仇吧!
葉挻怒道:你以為我不敢嗎?將刀奪來后,憤憤的抖了一抖,不敢下手,又是憤罵道:都是你害人精,若是二姐在這,能像你這樣見死不救嗎?“說出這話,眼睛有些濕潤,一時感傷下,不禁仰面望月唏噓。”葉玉榮輕泣,閉目流淚道:那三弟就動手吧!殺了我,為你義弟報仇。
葉挻氣憤得支吾難言,手中刀不停的顫抖,心中極度糾纏不安。“若眼前這人是別人,他自然無須猶豫多言,卻不想這人卻是自己親姐。心中早沒了底。”
思慮半響后,自覺下不了這個毒手,將刀狠狠的砍碎一個青石燈塔后,丟在地下道:我們之間從此刻起一刀兩斷,你不再是我的大姐,我也不再是你的三弟。葉家的家譜之中也沒有你葉玉榮的名字,你好自為之吧!言畢,無聲流淚,大步自去,只留得葉玉榮在原處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