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婚
安慶二十五年三月十八日，宜嫁娶。
府中一大清早便來了許多祝賀的人，既有從前就與宋啟恆交好的官員，也有覺得宋家就要發達前來攀附的。
宋棲梧一大清早就以一副侍女模樣的打扮來伺候我了——宋啟恆還沒有對外說她會作為我的媵侍一同前往三皇子府。回想起竹靜說最近府里突然多了個姑娘打扮的人，恐怕宋啟恆已經找好人代替宋棲梧了，這樣他仍然有兩個女兒待嫁，大女兒做了三皇子妃，剩下的自然更有利用價值了。
我看着宋棲梧畢恭畢敬的樣子，心中不禁讚歎，能伸能屈才是為人處世之道啊，這一點她着實比我強，只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宋啟恆已經找了人替代她了，從此以後宋棲梧只是我身邊一個名喚梧桐的陪嫁侍女罷了。
搭着梧桐的手走出去，我本想讓竹靜或青箏來的，奈何宋啟恆要看着我們姐妹相愛的場面，不得不演給他看。
臨到出門，宋啟恆眼淚花花地，依依不捨地拉着我的手，活生生一個不捨得女兒的樣子。宋啟恆年過半百，只得了我姐妹三人，連個后都留不下，大家自是信他這幅慈父模樣。周圍的賓客忙來勸解，說我嫁給三皇子那可是好福氣啊，莫要耽誤了吉時誤了姻緣。我真是噁心極了他這幅做派，卻也不得不忍着，好不容易他才撒開我的手。
我跪下向他磕了個頭，說：“不孝女兒，從此再不能侍奉父親膝下，萬望父親保重。”嘴上如此說，實則在想：若有一天得勢，我定要你也嘗嘗為人棋子的滋味。
宋啟恆點點頭，抹抹眼淚，終於是讓我上了婚嫁的馬車。
到了三皇子府，我被引到婚房裏在婚床上坐着。竹靜和青箏在門口守着，梧桐陪在我身邊。竹靜和青箏都知道宋啟恆將宋棲梧作為我的媵侍一同嫁過來的事，很是忿忿不平，只是我安撫住了，我想知道歐陽景瑜和宋啟恆到底做了什麼交易。
夜深了，我想着也該是到時辰了。只聽見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梧桐輕聲道:“給三皇子殿下請安。”
我穩坐着，按禮歐陽景瑜要親手挑開我頭上的紅蓋頭，只是我沒想到梧桐突然一聲嬌叫傳來，我直接伸手扯下了蓋頭。我這才發現房裏竟然放了兩張床。
歐陽景瑜冷冷地看着我，他懷裏抱着梧桐。我緊緊咬住下唇，我知道這場婚事是他和宋啟恆的交易，交易的重點是宋棲梧，但我沒想到他竟然在大婚之夜如此折辱於我。
我深呼一口氣，說:“三皇子和梧桐安歇吧，大家既然都累了，那就早點睡。”
“明天隨我去宮裏拜見父皇母妃。”說完歐陽景瑜抱着梧桐去了另一張床。
我的新婚之夜，所謂的夫君和我的庶妹在隔壁的床上共度良宵，我靜靜地聽着動靜，一個房間兩張床，還有什麼是聽不到的呢。
或許歐陽景瑜覺得我才是這場交易里唯一無用的工具吧，我脫下嫁衣睡在床上，聽着隔壁悅耳動人的聲音入睡倒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第二天一早，竹靜和青箏早早地來伺候我起床，按着規矩，皇子大婚第二日要帶着正妃進宮向皇帝和生母請安。最關鍵的是，大婚之後皇帝就該賜爵建府了，這往往才能看出皇帝對這個兒子的心思。
到了府門口，歐陽景瑜親昵地牽住我的手，在手上落下一吻，將我拉上馬車，在旁邊的下人和路邊的百姓眼裏，恐怕只會說我們恩愛。只有我知道在車上，我們是如何恨不得將馬車一分為二。
“今日進宮，你最好別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否則本皇子也保不了你。”
“那昨晚殿下就不該和我的媵侍共度一夜，連這表面功夫都不願做，殿下可真是好演技。”我諷刺道。
歐陽景瑜蹙了蹙眉，又冷笑道:“媵侍？你不會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那個‘媵侍’吧。”
果然，宋棲梧的本事真是了不得啊。“不管如何，我才是三皇子正妃，梧桐是我的陪嫁媵侍，到死她連個側妃都不是。”我回嘴道，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需要繼續裝下去了，“不過今日配殿下演戲，我肯定是會好好演的。”
歐陽景瑜仍是一臉不豫，卻沒再說什麼。
到了第一道宮門處，照例要下馬車走進去。我裝作不小心跌了一跤的樣子，撲進歐陽景瑜的懷裏，他一愣，轉而笑着接住了我，溫柔地問我怎麼這麼不小心。我低着頭，嬌羞地說道腳滑了。
看得旁邊的宮女都竊竊私語，“這三皇子和皇子妃好恩愛啊”、“皇子妃真是個有福之人啊”、“我以後的相公要是也這麼好該多好”……
聽得我一陣陣地起雞皮疙瘩，卻還要與歐陽景瑜手牽着手，一路上假裝甜甜蜜蜜的新婚夫妻，真真是要把我給噁心死了。
皇帝看了看我很是滿意，畢竟我出身不顯，重點是我和歐陽景瑜一路上的“恩愛行為”必定早就被人報告給他了。他大概是覺得，終於有個人能讓他這個常年流連在煙花柳巷裏的兒子收心了，因此大大地誇獎了我，還賞賜了一大堆東西給我，這倒是我的意外收穫了。
至於歐陽景瑜的母妃，他生母只是個貴人，沒有資格撫養他，因此他被記在了一個高位妃子的名下，那位妃子早幾年就已經歿了。不過他昨天說要帶我去拜見母妃，我想了想到底是哪個母妃呢。
歐陽景瑜拉着我飛快地在宮裏穿梭，直到來到了一處破落的小院子，裏面有個婦人，似乎已經瞎掉了。我心裏微沉，想必這就是那位何貴人了，這宮裏果然不得寵的妃子活得連奴才都不如，哪怕生了個兒子卻也不在自己名下。
只見歐陽景瑜走上前輕輕地扶起何貴人，低聲說道:“娘，兒子已經娶妻了，今天把您媳婦兒帶來了，您瞧瞧。”說完，他狠狠地用眼神警告了我，我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搞了半天真正的戲是演給這位生母看的啊。
我走上前去，用婉囀如鶯啼的令我自己都噁心的做作聲音說道:“兒媳宋氏給母親請安了。”
何貴人雖然盲了，但還是很準確地摸住我的手，連道了幾個“好”。又轉而說道:“唉，瑜兒你不該來的，你的母親當是如今葬在妃陵的那位。”
歐陽景瑜眼底一絲恨意流過，只說著:“我今天來這兒是得了父皇默許的，放心吧娘。”
默許？哪來的默許，你明明是牽着我偷偷摸摸地來的。
看着他們母子倆絮絮叨叨地互訴親情，我站在一旁時不時地說上幾句，逗得何貴人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歐陽景瑜才依依不捨地向她告別，說下次再來看她，何貴人卻說讓他下次千萬別來了，別人發現了不好。
回府的路上，我們依舊沉默無言，良久歐陽景瑜張口就是:“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告訴。”
“知道。殿下在宮裏帶着我去賞了花、釣了魚，見識了許多好東西。”我敷衍着，心裏卻想着另一件事——皇帝今天並沒有給歐陽景瑜封爵。大皇子歐陽景宸是太子，二皇子歐陽景華是睿王，可唯獨歐陽景瑜成婚了都沒得到封爵，難道是皇帝實在過於厭惡他嗎？
“你在想什麼？”見我一臉思索的模樣，歐陽景瑜不禁問道。
“沒想什麼，想着回去吃什麼晚飯。”走了一天，演了一天，肚子湊巧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回去叫人傳膳，今晚讓梧桐伺候我吧。”
得，這還真的沒打算碰我這個正妃了，不過也好，重生這麼多次那事我也早就做煩了，這樣正好，不過他要宋棲梧伺候他……是有事要和宋啟恆商量吧。
吃完晚飯，我又想起一事，本打算第二天再做打算，終究心裏不安。將青箏喚到跟前，給了她一百兩銀子，讓她務必幫我辦成這事。
青箏認真地點點頭，向我保證一定把事情辦妥。
我躺在床上——歐陽景瑜把宋棲梧帶去了另一個屋子了。耳邊終於沒有那聒噪的聲音了，想起托青箏去辦的事，能不能逐漸把宰魚的刀握在手裏就看這回了。
這次我不會再做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