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棠
牽着春風的手指
踏上歲月的台階
花瓣身影曼妙
飄落少女裙邊
海棠啊
為何你的春天年年降臨
而我的春天
只有一次
因為寒假時間短,中間還有春節,近處太冷,遠處不好安排,潘楓和小丁商量暑假去承德的避暑山莊,再到壩上草原去看看。時間不會太長,對家長也好交待。
又是一個春天,迎春花落,海棠盛開。海棠重花疊瓣,粉團團、肉嘟嘟地惹人喜愛。
星期日,小丁和倩倩結伴來n大“蹭飯”。午飯後,潘楓和小丁、老四、倩倩在校園裏賞花,從校團委借了一個照相機,四個人排列組合照相玩。小丁穿一件白色提花線衣,裏面搭紅色無領衫,戴了一條細金項鏈,配黑色長呢裙,顯得典雅端莊。
小丁問冰點樂隊怎麼樣了,還排練么。潘楓無奈表示已經解散,大家各忙各的,很少見面。
老四說:“人都湊不齊了,那個打鼓的不是出事了么?”潘楓瞪他一眼,嫌他多嘴。
真不想說這事,出事的是禇行。那個沉默少言、比啞巴多說不了幾句話的帥哥禇行,竟然讓一個女生懷孕了。家長得知后找到學校,學校一調查,事實清楚明白,沒辦法,給禇行辦了勸退手續。女生辦了休學一年。
倩倩憤憤地說:“最倒霉的還是女生,他退學還能再考,這個女生以後怎麼辦?一輩子也擺脫不了這事。”說罷瞪了老四一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也不用這麼說吧,你......”小丁欲言又止。
潘楓告訴小丁,下周要和老大去批發皮箱回學校賣掉,掙點零花錢。每到畢業季,即將離校的大學生都需要買皮箱,打包四年來積攢的衣服和零碎東西。小丁問是不是怕旅遊錢不夠,勸潘楓不用擔心。潘楓說並不是缺錢,學校提倡勤工儉學,他也想試試。
似乎一夜之間,身邊的人都對賺錢這件事開了竅。
魏三承包了舞廳自不必說。老六寒假沒回家,在蓮市為一家廣告公司跑業務,拉兩個廣告掙600塊錢,足夠一學期的生活費。小丁也靠自己的能力掙到了錢,潘楓不想只向父母伸手。
蓮城附近有一個國內聞名的箱包批發市場。潘楓和老大商量好各出200塊本錢,選個周日乘長途公交車趕到批發市場。這裏人氣很旺,來的人多數是批發商,整車發貨。他們不懂行情,沿市場轉了一圈,在一個老闆看上去較實在的商鋪買了10個皮箱,手搬腳蹬扔到公交車頂,風塵僕僕回到學校時已然天黑。
10個皮箱滿滿當當堆在宿舍,當晚就開始逐個宿舍推銷。開始倒很順利,沒幾天就賣出去8個,可剩下的兩個怎麼也沒人要。算算帳,除去車票、路上吃飯的開銷,正好不賠不賺,他倆一人落一皮箱。這個結果讓人哭笑不得,看來做生意賺錢沒那麼容易。
潘楓騎着自行車沿街找招聘。真找到一個,是一家開業不久的夜總會,招聘司儀,工作時間是晚7點到12點。潘楓想,司儀和主持人應該差不多,於是換上西服,登門應聘。
老闆正在忙活,聽說有人應聘司儀,親自面試。問了潘楓的基本情況,告訴他工作內容主要是為店裏的歌手和上台唱歌的客人報幕,潘楓表示有這方面的經驗。老闆自稱理解大學生勤工儉學,讓他晚上來試工。
潘楓很興奮,如果錄用后報酬可觀。和他一起試用的還有自稱小露的女子,肯定不是真名。20多歲,燙了發,化着妝,穿着套裙,看上去很成熟。
7點鐘店裏還沒什麼顧客,只有一個南方小個子獨自喝酒。吧枱服務員說這人做汽車生意,每天來,很有錢,別人點洋酒都是一杯一杯要,他一點就是一瓶。陸續來了幾個歌手,其中一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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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個子高高的,很漂亮,潘楓不禁多看了兩眼。
客人逐漸多了起來。潘楓和小露輪番報幕,看得出來小露是有經驗的,舉手投足都有講究。
幾個中年男人進來,為首的是本地人口音,穿一件花襯衣,敞着領口。應該是已經喝了酒。他們一進來就點那個漂亮女歌手唱歌,還送了花籃。女歌手唱完歌下來,坐在他們這桌敬酒,距離潘楓不遠。本地男人突然探頭湊近女歌手:“嗨,咱們出去睡覺吧。”
沒有聽錯,沒有聽錯!潘楓驚呆了,他竟敢這樣說!女歌手臉一沉,起身離開桌子。潘楓鬆了口氣。
本地男人罵罵咧咧,把老闆叫過來說了半天話。潘楓已經站遠,沒聽清說的是什麼。不曾想稍頃女歌手穿上外套走過來,和那群人一起離開了夜總會。潘楓震驚了!
他對自己說,這裏根本就不是我應該來的地方!
不想再去外面應聘了,還是校園裏好,可以專心寫詩,學習。
方文正來約潘楓去看個人,就是剛入學時來簽名售書的那個詩人。自行車騎了好遠,在郊區的田野上,詩人住在一處孤零零的紅磚牆院子裏,他的職業是看管這裏的泵房,這處院子既是工作場所也是住處,老婆孩子還在農村。
三人在院子裏坐着聊了會天,因為詩人說屋內又黑又亂,還不如外面敞亮。詩人曾寫過一首詩,在全國工人詩歌徵文比賽上獲了獎,但後來再也沒有超越那首的作品。否則,就有機會調到企業的工會或其他管理崗位,工作環境和待遇會好些。
離開的時侯,詩人站在院門口目送,平時應該也沒什麼訪客。
心情有些沉重。方文正說當初搞簽名售書,其實也是想幫他一點,靠寫詩改變命運太難了。
方文正被抽調到宣傳部,下步可能去給某市領導當秘書。潘楓想起樊榮辭職的事,問他的看法。
“那是她的選擇。其實最難的就是選擇,人最怕的,是面對未知的恐懼。”
小鷗畢業了。幾個樂隊成員為她餞行。結束時她有些更咽,說參加冰點樂隊是四年大學裏最難忘也最快樂的事,讓大家“苟富貴,勿相忘”,今後常聯繫。
期待已久的旅遊終於出發。只不過小丁約了倩倩,自然又加上老四,“二人轉”變為四人行。
避暑山莊好大,承德市區好小。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座山莊半座城。
越久遠的歷史迷霧越多,堯舜禹只留下傳說。但清代離得太近了,容易觀察到更多的細節。
避暑山莊裏,隨處可見乾隆的題詩。以數量而論,乾隆皇帝是當之無愧的寫詩冠軍。據統計他在位六十年是21900天,寫詩41800首,平均一天要寫近兩首詩。《全唐詩》裏所有詩人加起來,也不如他一個人寫得多。
潘楓看向小丁:“不管寫的詩質量怎麼樣,至少說明他夠勤奮。”
“還說明一個問題,身體好,精力充沛。”老四嬉皮笑臉。
“但質量還應該是第一位的,乾隆的4萬多首詩,有誰會背一首?”
“可人家是皇帝,那些詩人,哪個能作皇帝?”倩倩接上話。
“南唐後主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還有那句問君能有幾多悉,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不過,詩雖好,這是廢君,不好算數。”
“詩人和皇帝的思維方式都不一樣,不是一路人。”老四道。
潘楓想反駁他,一時沒找到合適的例子,遂道:“老人家就是全才,既是政治家、軍事家又是詩人,他16歲的時侯寫了首《詠蛙》,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你看這氣魄。更不用說後面寫的《沁園春.雪》、《沁園春.長沙》。”
小丁說:“待到秋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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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八,我花開罷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呀,黃巢是起義軍,不過也稱過帝。”
潘楓想起一個例子:“朱元璋,有一次在廟裏寫在牆上的,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漢,只顧嘵嘵問姓名,這個是皇帝吧”。
“這也不算好詩啊。”
大家貧嘴逗了半天,得出共識,古人寫詩就象現代人說話寫文章,屬於日常基本功,和當今的所謂詩人不是一個概念。現代詩人已經很難超越唐詩宋詞的水平,就象現代人寫毛筆字也很難超越王羲之。
轉完了避暑山莊的宮殿和湖區,還有後山沒轉,小丁似乎累了,不想再走。潘楓看她臉色不太好,就說和小丁先回賓館休息,讓老四和倩倩繼續去玩。
小丁和倩倩同住。潘楓把小丁送回房間,問她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買葯。小丁臉一紅,說是女孩子的事,不用吃藥沒關係。潘楓懂了,就倒杯開水,坐下陪她說話。
小丁躺在床上,擺弄着潘楓的手指說想聽唱歌。他說沒帶結他清唱不好聽,小丁說沒關係,堅持要聽。潘楓便在心裏打着拍子、跟着記憶中的伴奏唱起來。小丁笑他:“連過門都哼出來了,真專業。”
“爸媽想讓我出國,或者考研,將來到大學當老師。”小丁看着潘楓的眼睛。
“你怎麼想?”
小丁垂眼說:“想不好。出國我也挺嚮往的,但讓我一個人去又有點害怕。要是我們能一起去就好了。”
潘楓無以應對。以他的眼界和蹩腳的英語水平,出國從來就不是一個選項。
“你想過考研么?父母都是為我們好,我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
“真沒想過,老五已經準備一年了,我現在開始準備還來得及么?”
小丁有些失望:“那你是怎麼想的?你肯定已經有想法了。”
想法有,但並不堅定。“我想畢業后隨便找個工作,只要不太忙就行。這樣我就可以有時間寫東西,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算掙錢少點、窮點也沒關係。”潘楓感覺自己說得有點悲壯,象是要為理想獻身的意思。
小丁不理解:“你做什麼都可以,我相信你能做好。但為什麼一定要窮呢?”
是啊,為什麼呢?想到企業的詩人,信念隱約開始動搖。
小丁不願出門,他們就在房間用當地買的小點心、乾果水果之類隨便充饑。倩倩晚上快10點才進門。回到自己房間,老四擠眉弄眼地沖潘楓說:“我可給你留足時間了,沒浪費機會吧。”
“滾!”
塞罕壩真美!一路上他們四人不斷驚呼。湛藍的天空,又大又低的雲朵在地上拖出片片陰影。綠色的草原上各色花朵競放,最多的是金蓮花,起伏的山坡覆蓋著金綠色的花毯,在藍天白雲之下,讓人心胸開闊,只想縱情高歌。
在一個清澈的湖邊,太陽被濃雲遮住,從雲朵的縫隙中射出道道光芒,雲彩被映出金邊,影子投射在湖面,紅白的格桑花寂寞搖曳,分外美麗。眾人都凝立不語,被這美景震憾同化。
導遊告訴他們,木蘭圍場的夏天很美,秋天又是另外一種美。但美得短暫,前後總共不超過3個月時間,10月份這裏就是一片枯黃,霜雪冰封。
承德回蓮城要坐長途汽車到京再轉火車,連日顛簸,疲倦是累積的。小丁在座位上靠着潘楓睡著了,幾縷頭髮掉落在臉上,看上去有些憔悴。潘楓心疼地看着她,想起導遊的話。
美麗的事物總是短暫存在,這似乎是個規律。腦子裏閃過林黛玉的《葬花吟》“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和“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潘楓搖搖頭,這不太吉利,趕緊擺脫這個念頭。真希望小丁永遠年輕、永遠美麗,他們永遠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