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照不宣
楊減詩臉色自然了些，淡淡道：“你可以隨便說說。”
計謀笑着點頭，思忖片刻，道：“曠雪城位於西南十五州中的曠州，是西南十五州的首府，人口不多，只有三百餘萬，但曠雪城美景極多，曠雪城大多數建築都是白色的，與西邊高聳的天擎山一樣，曠雪城的天氣四季如春，天空幾乎都是湛藍色的，城外有寧靜的小鎮環繞，金色的麥田鋪滿了平原，寬闊蜿蜒的河流，曠雪城因為地域原因，是帝國西南的門戶，所以有很多異國人，南楚、南海、百越、盛龍、甲嵐都喜歡在曠雪經商傳道，曠雪城的民風淳樸，百姓好客豪爽，所以江湖氣也很重，許多名門大派都在曠雪城有分會，最重要的一點，曠雪城是我母親最喜歡的地方，也是最喜歡我母親的地方，這樣講，你能聽懂一些嗎？”
楊減詩聽得很入神，計謀一邊說，她的腦海中便一邊出現了許多畫面，她緩緩點了點頭，還是有些疑惑道：“有些懂了，最後那句話還不太懂。”
計謀微笑，道：“母親在世時最喜歡在曠雪城裏閑逛或去城外郊遊，曠雪城的每一個角落她都去過，她給上不起學的孩子們建了書院，為沒有父母親人的孩子建了孤兒院，為孤苦無依的人們建了療養院，還經常偷我爺爺和我父親的錢出去做好事，什麼閑事讓她碰見了都要管一管，人們都敬愛她，便叫她‘如溪先生’，母親懷孕時，我家門前每天都會擺滿了人們送的雞蛋、蔬菜、小吃和小玩意。”
楊減詩腦海中又浮現出一道倩影，嘴角微揚，笑道：“我明白了。”
計謀抬起手掌，藍光一閃，一隻小巧可愛的布老虎出現在掌心，一雙大眼睛撲閃着，像是在對楊減詩笑。
楊減詩眉眼一亮，伸手拿過布老虎托在手心，笑逐顏開，“可愛，這是？”
計謀笑道：“這是一位療養院的老奶奶送給母親的，老奶奶已經九十歲，身患殘疾，耳朵也聽不見，親人都在戰亂中死了，乞討到曠雪城已奄奄一息，是母親將她救了下來。”
楊減詩看着計謀，他即便是笑着，也會給人一種極淡極遠的哀傷，卻又讓人不知如何安慰，便道：“我聽顧老頭說過，你母親是一個了不起的人，永遠都是笑意盈盈的，我想她現在也一定過得很好。”
計謀側過頭，暗藍色的眼睛清澈深沉，凝視着楊減詩。
眼前的姑娘，身材高挑，烏黑長發在腦後紮成馬尾，眉如柳葉，秋水明眸，如初見般英姿颯爽，卻又給人一種外剛內柔的感覺。他少年時還在曠雪城，那時起就常有人會故意逗弄他，問他何時娶皇帝家的公主回家呀？計謀起初還面紅耳赤哼哼哧哧不敢答話，到後來就昂首挺胸洋洋得意跟人說再過十年小爺就娶回來讓你們看看！在家中計平南更是一個口無遮攔的主，就以捉弄計謀為樂，時不時就跟計謀說你小子這麼沒用，以後怎麼娶人家公主啊，公主可都脾氣差得很，小心惹人生氣把你按在地上打。而西荷就會一巴掌打開計平南，安慰計謀說你將來的媳婦兒可乖了，不用怕。
計謀自然也不止一次想像過那一紙婚約之後的女子是何種模樣，他二十餘年來對於女子的了解除了西荷就是房雨時，然後就是畫裏和別人口中的郁如溪，他腦海里一直有一個女子身影，但是面容卻很模糊，他有時會想，若那女子的樣子能像西荷和郁如溪一般便可，性子嘛要像西荷，房雨時不行，那丫頭太野了，最好還能琴棋書畫都會一點，不會也無妨，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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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西荷學，別的就沒有再想過。
自幼便被皇帝賜婚，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也許是莫大的榮耀，雷錦和房雨時就曾問過計謀，從小知道自己將來要娶的女子是公主是什麼感覺，計謀說過，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無奈。
在如今的東域，早已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指腹為婚”這種陳舊的思想，年輕人有足夠的自由可以追求自己的愛情與人生，不過這也只是指尋常的普通人家。東域億萬生靈，能傳承數千年的豪閥世族不過二十幾個，若人人都能得自由，那恐怕豪閥世族早已灰飛煙滅了。
楊減詩被計謀深沉的眼神看得有些難為情，這傢伙怎麼喜歡一直盯着人看？看兩眼就行了，這都看了多久了！也太不懂禮數了，這難道也是遺傳？
她自然不知道，計謀自幼被計安南灌輸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譬如與女子詳談，要與人雙目對視，面帶微笑，注視得越是真摯，對方就越能感受到你的誠意。此時的計謀，就是這樣做的。
楊減詩卻是愈發不自在，實在不想再看他那雙灼人眼睛，側過頭伸出手理了理鬢角，藉機擋住了計謀的目光。
計謀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又走神了，這才回過頭，笑道：“我也希望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
楊減詩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二人並肩走着，一時安靜了下來。
前方蘭岳嵉和赤律藍的嬉鬧聲傳來，楊減詩望向笑得無憂無慮的赤律藍，心中又浮現了一個問題。
便問道：“為了救幽雲公主，以身涉險，你想過後果嗎？”
計謀訝然道：“你怎麼知道此事？”
楊減詩撒了個謊，道：“我爹告訴我的。”
計謀笑着搖頭道：“沒有想過。”
“如果不是她，而是個普通人，你還會救她嗎？”
“我那時並不知道她的身份。”
楊減詩目光微動，道：“若是你因此出了意外，那可能就會引起白禹和幽雲的大戰了。”
計謀望着前方，笑道：“若是藍藍出了意外，恐怕才會真的引起戰爭。”
楊減詩點頭，道：“的確，到那時赤律多輪和白業一定會親自領軍，踏破落山。”
計謀嗯了一聲，笑望着楊減詩道：“所以說，我好像還無意間成了救國救民的英雄，對嗎？”
楊減詩白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你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計謀略顯意外地看着楊減詩，沒想到她也會翻白眼，從初見至今，楊減詩在計謀面前就一直是清冷端莊的模樣，笑容都很少見。
“你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好看多了。”計謀認真地看着楊減詩的眼睛，十分誠懇道。
楊減詩一怔，恰好又看見了計謀那真誠的眼神，頓覺渾身雞皮疙瘩，忙扭過頭，道：“你...你胡說什麼！”
計謀轉過頭，看着在前面奔跑的赤律藍，點頭道：“我說的是真的。”
楊減詩側目看了一眼計謀，這傢伙還是一臉認真的樣子，楊減詩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拿捏不準計謀的性子，明明說著聽起來很奇怪的話，可語氣和神情卻又十分認真，楊減詩暗嘆一口氣，真拿他沒辦法。
楊減詩轉移話題，道：“你覺得幽雲公主和盛龍公主都來到東庭，是巧合嗎？”
計謀沉吟了片刻，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認為呢？”
楊減詩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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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頭，面色不解道：“我也無法判斷，但總覺得一切都太巧了，命運之事，太過難測。”
計謀想了想，笑道：“或許就是巧合呢？”
楊減詩道：“如果不是呢？”
計謀眉頭一皺，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安排？”
楊減詩話鋒一轉，又道：“都跟你有關，也太巧了吧？”
計謀神情一滯，似乎聽到了一種別樣的味道，直覺告訴他，此時不能隨便答話。
楊減詩看着計謀，歪了歪腦袋，問道：“你不打算解釋一下？”
計謀這才明白原來這才是楊減詩關心的重點，心知躲是躲不過了，斟酌了一番，老老實實道：“小藍是因為我救了她，特意來向我道謝，正好她也要來博文苑，我們就順路一道了，這個你可以回去問杜大學士。”
楊減詩面無表情，沒有說話，看了計謀一眼。
計謀呵呵一笑，又道：“敖鏊來天闕跟我真的沒有關係，你也看見了，我們都不認識。”
楊減詩道：“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計謀不知為何略微有些心虛，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楊減詩，見她似乎沒有生氣，心中有種新奇的感覺，不知是不是從東庭開始，他就覺得楊減詩有些不一樣了，似乎就是從知曉了自己身份后，但為何如此，計謀卻有些不明白。
“她不是很久以前就去過你家嗎？你們怎麼會不認識？”就在計謀遐想連篇時，楊減詩淡淡道。
計謀搖頭道：“那時我已不在曠雪城，十歲時我就去了修羅島。”至於在修羅島與敖鏊也見過的事情，計謀自然而然選擇不告訴楊減詩了，生怕這丫頭刨根問底。
楊減詩又問道：“她為什麼要去你家？”
計謀有些頭疼了，道：“不清楚，聽二娘說似乎是遊歷東陸吧。”
楊減詩看着計謀的眼睛，“真的？”
計謀眨了眨眼睛，點頭道：“真的。”
楊減詩目視前方，眉眼間似乎變得輕鬆了，嘴角微微一動，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她想告訴自己，其實她對於計謀與赤律藍和敖鏊的故事並沒有什麼興趣，也壓根就不在乎計謀有沒有撒謊，赤律藍雖嬌俏可愛，可也還只是個小姑娘，敖鏊雖姿容絕美，卻未必看得上計謀這獃子，況且一個幽雲公主，一個盛龍公主，如天塹鴻溝般的距離，還能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故事不成？諒他也不敢！
楊減詩還不曾體會到自己心境的悄然變化，她只是覺得計謀至少不是她討厭的那一類紈絝子弟。能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救一個陌生人的男人，楊減詩很敬佩他，這讓她在計謀身上看見了與自己有共鳴的地方，楊減詩可是天闕有名的“女俠”，每天女扮男裝偷偷跑家門可不是為了出去玩，天闕有多少富家子弟和地痞流氓曾被“小將軍”揍過，估計只有天闕官府清楚。
這也是楊減詩願意與計謀相處的原因之一，拋開二人的婚約，楊減詩對計謀並不了解，二人的相遇也純屬巧合，慶幸的是二人對對方的印象都還不錯，又皆是乾脆利落的性情，既然如此，多些交流又有何不可？他們都不是普通凡人，更不是二八年華的少男少女，尋常百姓家的小子姑娘，二十餘歲時都當爹娘了。
既有婚約在前，二人是命中注定，又有機緣巧合，似乎被上天安排；兩人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對婚約一事避而不談，就如同是剛認識的朋友，淺淺而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