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懲罰的目的不在於毀滅
“葉哥，你現在方便嗎？能不能來報社一趟？”
“怎麼了？”
“有人找你，說是昨天的網約車司機，還帶着他女兒，問他也不說什麼事，就說想見你。”
“好，你讓他們等等。”
儘管不知道對方找自己什麼事，但帶着女兒，應該不會是找自己打架，葉向陽也沒拒絕。
下了樓，葉向陽很快就找到了那輛熟悉的白色寶馬530。
一大早就被老姐硬塞過來的，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這個時間段剛好避開了上下班高峰期，葉向陽開着車來到報社，很快就看到守在報社門口的孫明和他的女兒孫彤。
葉向陽之前沒見過孫彤，通過剛才的電話，大致猜出對方的身份。
“進去說吧！”
停好車下來，看到孫明帶着他的女兒迎了過來，葉向陽直接說道。
再次看到葉向陽，孫明的心裏百味雜陳。
如果不是對方，自己也不會面臨今天這樣的處境。
但偏偏，自己又不能把過錯歸到對方身上。
真正有問題的，是自己。
本來他是想要直接聯繫葉向陽的，不過葉向陽雖然讓他寫自省書，卻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他就只能找到報社這裏來。
“這是我的檢討書。”
跟着葉向陽來到報社的會談室，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水，又趕緊放下，孫明迅速從身上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檢討書。
“你們找我，應該不是專門為了送這個吧？”
接過孫明寫的檢討書看了看，葉向陽問道。
昨天讓孫明寫這個，只是臨時起意，不過是希望對方能夠認真反思，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非逼着對方在自己面前擺出低頭認錯的姿態。
所以葉向陽連個電話都沒留。
今天對方帶着女兒上門，目的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是這樣的……”
眼下的孫明，早已沒了昨天車上的淡定，局促不安地開始解釋。
聽着孫明講述他的遭遇和擔憂，葉向陽不由蹙眉。
掏出手機，葉向陽開始找孫明說的那幾個視頻，再看到下面的一些評論時，眉頭皺的更深了。
【不是吧不是吧，現在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開窗380？錢這麼好掙，分我點唄！】
【黑司機就該死！】
【建議把他的名字曝光出來，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不知道他的家人知道了，會不會氣得一頭撞死？】
網上的有些評論已經開始變味，往着惡臭的方向發展，葉向陽也是大感震驚。
戾氣滿滿！
早上的時候，雖然也有不少網友批評，但都保持着相對的理智，而不是這種單方面的咒罵和陰陽怪氣。
更讓葉向陽警覺的是，網上已經有一些營銷號為了博取眼球和流量，惡意地把昨天直播中的那些對話進行剪輯，針對性地引導和挑撥網友的情緒。
此時此刻，作為昨天報道的對象，孫明儼然成為了那些負面情緒的宣洩口。
稍有不慎，保不齊就被他們撕成碎片。
也難怪孫明會這麼著急找上自己。
孫明講完，見葉向陽敲着桌子陷入沉思，也不敢大口喘氣，怕擾亂了他的思路。
“記者大哥，我爸爸真的知道錯了，而且他也受到了應有的處罰，你能不能幫幫他？”見葉向陽看了過來，還未等孫明開口，
一旁的孫彤便搶先一步。
“你為什麼覺得我能幫你爸爸？”
隨着孫彤開口，葉向陽也就把注意力轉向了她。
“我知道你是個好記者。”
“我們好像是第一次見吧？”
“是，但我看過你昨天的視頻。”
“哦？”
“你昨天的那個視頻，雖然用了一些和我爸爸的對話，但聲音都有意做了處理，而且報道並沒有歪曲事實，整個視頻更多的主旨是在於網約車亂象這一方面……”
這一番話出來，葉向陽對這個叫孫彤的小女孩有些刮目相看了。
很冷靜嘛！
看起來很有主見的樣子，對比旁邊緊張的孫明，加分不少。
葉向陽隱隱有種感覺，主張來找他求助的，不是孫明這個當爸爸的，而是他這個還在讀中學的女兒。
“你想讓我怎麼幫你？”葉向陽問道。
刪除昨天的報道視頻，肯定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刪掉那個也沒用，現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還有營銷號帶節奏，根本不是刪一個視頻能解決的。
真要這樣做，反而可能帶來更大的爭議。
葉向陽覺得，既然孫彤這個小女孩主動鼓動她爸爸找到這裏來，想的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我希望你能幫我們發一個澄清，或者說道歉視頻……”
故作鎮定的孫彤內心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手心微微出汗，聲音有點緊繃地對着葉向陽說道，“我可以陪我爸一起公開向大家道歉，只希望大家能給我爸爸一個機會，只要他接受了處罰並認真改錯，不要一直揪着不放。”
公開道歉？
還主動要求陪她爸爸一起。
葉向陽到沒想到眼前這個女生的魄力這麼大。
看孫明不知所措的樣子，父女倆似乎並沒有提前溝通過。
葉向陽搖了搖頭。
對方有這個魄力和冷靜應對的頭腦，確實不簡單，但還是想簡單了。
現在的事態，即便孫明公開站出來道歉，也未必能夠平息，甚至還可能火上澆油，讓營銷號出來攪風弄雨。
需要有一個表態沒錯，但沒必要讓孫明公開站出來。
一旦他露面，說不定就會更直接地捲入旋渦。
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智的。
可以預見，只要孫明真人出現在網絡上，他的生活將不再平靜。
“那怎麼辦？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看到葉向陽搖頭，原本還能保持鎮定的孫彤頓時慌了。
“別緊張，沒說不幫你們，只是現在還沒有直接站出來道歉的必要，把這份檢討書留下就行。”葉向陽指了指桌上這份言辭還算誠懇的檢討書。
“那……”
“我們交換個聯繫方式吧，有什麼情況我會聯繫你們，也方便你們找我。”
“謝謝，謝謝葉記者！”
“謝謝！”
送孫明和孫彤父女倆離開，葉向陽重新回到會談室。
從孫明的自述來看，他之所以在車上貼那張開窗收費的提示，本意是為了不讓乘客開窗。
儘管不論收費與否，禁止開窗和不開空調本身的做法也是錯的。
從這方面來說，孫明談不上什麼好人。
但也算不上徹頭徹尾的壞人。
他做了錯事，可罪不至死！
何況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處罰。
網絡上的風向，明顯矯枉過正了。
葉向陽發視頻報道，只是作為一個記者的工作本分和職責，並沒有想要傷害別人。
只是沒想到，網絡上的風向已經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這並不是葉向陽希望看到的。
即便孫明和孫彤沒有找上來，發現這個情況，葉向陽也該做點什麼。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網友們再度意識到孫明已經受過了處罰，並且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讓大家恢復冷靜和思考。
葉向陽準備做一期後續報道，而孫明送過來的這份檢討書，便是最重要的素材之一。
將檢討書的內容拍下來，葉向陽直接在報社找了台電腦，開始製作後續報道的視頻。
視頻的內容並不複雜。
簡單回顧一下昨天的事件，強調司機當時已經受到了處罰的事實，然後記錄了一下報道后的反響，再截取網友們在網上的一些評論，點出那些已經開始走歪的偏激言論，最終甩出那封檢討書。
一層層鋪墊過後，葉向陽給出了自己的觀點。
【懲罰的目的不在於毀滅，而在於教育。】
【如果一種懲罰徹底堵塞了改過自新的路，那麼可能會引發更多的惡。】
【懲惡有度，引人向善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