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我愛你,是我的事
靈楓臉色蒼白,身體幾近透明,隱隱有消散之意,顫抖着唇瓣道:“是我。”
若然連忙將銀簪插回髮髻,蹲下身子查探靈楓傷勢,急急問道:“怎麼是你?你怎麼會來青丘?你不是去尋人了嗎?”
靈楓喘了口粗氣,慘淡一笑:“我感應到,他在青丘......”
若然聞言,睜大了眼眸:“你不是說他是神界中人嗎?神界中人並不喜歡下界,又怎麼會來青丘,會不會是你搞錯了?”
六界皆知,天帝出身神界,天後出身仙界,自二人聯姻起,神、仙兩界便合稱天界。
原以為妖、冥、人界臣服天界之後,會緩和天界與下界的關係,誰知,仍舊鮮少有神界中人會來下界,原因自然是瞧不起除天界以外的蠻荒之境。
除了那個天界太子千熠,似乎哪兒都能有他。
靈楓有些急了,喘着粗氣解釋道:“不會錯的,我體內有他的精血,我能感應到他!”
靈楓一着急,那幾欲消散的身影更顯透明,但她卻毫不在意,緊緊抓住若然的衣袖,急於解釋。
若然見狀,連連道:“靈楓,稍安勿躁,你這樹魂脫離樹體許久,再加之離魂果吃得實在有些多,方才又受了重重一掌,我怕你即將煙消雲散......”
靈楓搖了搖頭,眸色堅毅,視死忽如歸,痴迷道:“我不怕,我只要尋得那人,但求見他最後一面,不留遺憾......”
若然蹙眉,不知為何,見靈楓幾近癲狂的模樣,心底間竟油然而生一絲苦澀。
鬼使神差,脫口而出:“我幫你一把!”
墨闕眸光一閃,暗自嘆息:這丫頭果真是個心性純善之人,涉世不深的小丫頭,最愛輕易許諾,別是某一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若然不知墨闕心底作何感想,自顧自從髮髻上摸下方才那根銀簪,刺破指尖,在靈楓驚詫的眸光中,將血珠擠進她口中。
精血入口,滑入腹中,靈楓的身體漸漸清晰了起來。
靈楓驚奇:“你這是?”
若然安撫道:“這是我修鍊的秘法,不足道也。”
墨闕聞言,唇瓣噙起一抹邪笑:他倒是忘了,這丫頭信口扯謊的功夫十分一流,旁人若不仔細想想,輕易便被糊弄過去。
恰在此時,後庭一殿中翩然走出一抹人影,一身玄衣,面上籠着玉質面罩,露出的眸光深邃有暗芒。
靈楓似乎心臟漏跳一拍,她急急捂着胸口回眸,在見到濯盥的那一剎那,美眸圓睜,緊緊抓住若然的手,
“是他!是他!”
若然順着靈楓的眸光望去,怔愣:“濯盥?”
靈楓聞言,絕美清冷的臉上終於浮現笑容,與此同時,卻也從眸中流出淚水來。
“濯盥,他原來叫濯盥?”
若然瞬間明了靈楓言語間的意思,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濯盥竟然是將靈楓種下之人?
他出自神界?
濯盥一眼便瞧見了若然,驚艷於她妝容精緻,秀艷絕俗之中又透露出勾魂攝魄的妖媚。
輕輕蹙眉:新發明的妝造?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走近了,才後知後覺發現地上躺着的花辭,道:“她怎麼受傷了?”
若然鎮定神色,目光灼灼望着濯盥,卻道:“你認識靈楓嗎?”
說話間,還微微側開身子,露出靈楓一張絕美的臉來。
濯盥淡淡瞧見若然身後,癱坐着一絕美清冷的女子,望向他的目光情意纏綿,只一眼,便收回目光,望着若然,道:“不認識。”
靈楓聞言,微微垂下眸子,眸中希冀的光芒漸漸消散,整個身形比方才還要矮的癱坐在地上。
若然道:“她便是你當年種下的那顆楓樹,名喚靈楓。”
濯盥淡淡道:“便是送你避毒破水珠的靈楓?怎麼可能為我所種......”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眸光一冷,利利射向靈楓。
若然見狀,問道:“你果然認識靈楓,只是將她忘記了對不對?”
靈楓聞言,重燃希望,抬起眸子的剎那間,卻被濯盥冷冽的眸光所震懾,哆哆嗦嗦單手撐在地面。
若然伸出手來護着靈楓,朝濯盥道:“你嚇她幹嘛?她都受傷了!”
濯盥目光涼涼落在靈楓身上,道:“你怎麼受傷了?”
墨闕邪笑:“本君打的。”
若然急忙解釋:“我們當時以為靈楓是形跡可疑的妖怪,偷來青丘心懷不軌,不想竟是熟人,還是為尋你而來的......”
濯盥站在若然身側,望着靈楓,一言不發,揮手,將靈楓的重影維持成實體。
這樣看着,靈楓更加妖嬈美麗。
墨闕嘖嘖一聲,調侃道:“靈楓長得很漂亮嘛!”
若然起身,憤憤踩了墨闕一腳。
墨闕吃痛道:“你這丫頭!本君不過誇了別的美人幾句,你這樣,莫不是在吃本君的醋?”
忍辱負重!
若然平復心情,不動聲色離墨闕遠了些。
濯盥聞言,渾身散發淡淡冷漠之氣,他背對若然而站,凜冽的眸光悉數落在靈楓身上。
金烏之芒漸盛,灑在靈楓身上,但她卻感覺寒徹心扉,雙目重影疊疊,整個身子搖搖欲墜,不一會兒,便癱軟倒地,不省人事。
“靈楓暈倒了,快將她抱到寢殿裏......”
若然一驚,要上前扶起靈楓,靠近的濯盥首先蹲下,他親手餵了靈楓一顆丹藥,隨即,將靈楓撈起,攔腰橫抱,閃身去了寢殿方向。
若然怔怔望着濯盥消失的方向。
墨闕俯身靠着若然,邪魅一笑:“你說,靈楓會不會留在濯盥身邊呢?”
若然轉眸望向墨闕,眨了眨眼眸,眸光純澈清靈,想了一瞬,道:“你問我,我也不知。”
恰在此時,子離正好來到後庭,驚見花辭軟軟癱倒在地,三步並兩步,急急上前,將花辭扶起,卻見她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不省人事。
子離急急問若然:“公主,花辭怎麼暈了過去?”
若然餘光瞄了一眼墨闕,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了,方才不幸受了些傷,不過我渡了些靈力給她,如今並無甚大礙。”
子離輕輕放下花辭,單膝下跪,朝若然抱拳恭敬道:“子離叩謝公主殿下!”
若然錯愕。
還未待若然說話,子離道:“昨日子離重傷,是公主耗費了修為才將子離從鬼門關拉回,昨夜瑣事繁雜,公主歸來時,子離未來得及叩謝公主,公主勿怪!”
若然回神,輕笑道:“你同我無須多禮,父神將你視為養子,你便是我兄長,我出手救兄長,理所應當。”
子離垂眸,未發一言,下一瞬,便將身側花辭撈起,攔腰橫抱,閃身消失於原地。
若然錯愕。
墨闕望着若然,不由哈哈大笑。
“你知道子離要將花辭帶到何處嗎?”
若然聞言,懵懂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墨闕望着若然一雙清靈純澈的眸子,心底痒痒,忍不住抬手敲了下若然的腦袋,不輕不重,正好點起若然胸腔的怒火。
若然氣急,道:“魔君大人既看了一出好戲,想必腹中早已飢餓,還是速速用早膳吧,保准你吃了還想吃!”
濯盥寢殿中。
靈楓悠悠轉醒,發現搖曳床帳后,靜靜佇立一男子,身着一席玄衣,身姿修長挺拔,透過朦朧的床帳,頗有一種雲山霧罩、高深莫測之感。
靈楓速速坐起,素手挑起床帳,終於瞧清了眼前之人,一下子跌進深邃的眼眸,沉淪其中。
濯盥不語,垂着眸子居高臨下地望着靈楓,眸中不含一絲雜色。
靈楓一雙美眸痴痴地望着濯盥,柔聲道:“你叫濯盥?”
濯盥淡淡開口:“聽說你一直在尋我?”
靈楓眸子盈盈閃着淚花,神情激動,更咽道:“是!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濯盥眸光陰鷙,道:“我不記得你了,方才瞬間才想起曾經確實種過一棵楓樹罷了。”
靈楓不信:“世上有那麼多棵楓樹,你若當真不記得我,又怎知我是你當年種下的那棵?”
濯盥淡淡吐露:“我是聯想到你送若然的那棵避毒破水珠,那珠子是我原先怕你遭遇水火毒蟲侵害,才贈與你的。”
靈楓眸光閃爍,怔怔望着面前之人,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冷漠。
濯盥望着靈楓,冷聲質問道:“你既已見到我,消了數千年的執念,如今可以走了嗎?”
靈楓一驚,不敢置信,晶瑩淚珠奪眶而出,道:“你為何急着要趕我走?”
濯盥垂着眸子,唇瓣一扯:“我喜歡的人,是個需要陪伴的人,我不想因為你的出現,而令她傷心,誤以為,我不會再陪着她了。”
靈楓身子僵硬,美眸圓睜,不敢置信,哆嗦着唇瓣,問道:“什麼?她是誰?”
濯盥涼涼落下一語:“與你無關。”
短短四個字,不帶什麼情緒,看似毫無殺傷力,卻字字誅心,宛如利刃,狠狠刺進靈楓的心窩間。
靈楓心臟一抽,痛不欲生,傷心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要命地簌簌墜落。
而在這期間,濯盥只冷冷望着靈楓,一言不發。
靈楓慟哭良久,終於,她抬起素手,抹了一把淚水,定了定神色,抬頭望向濯盥,誠摯道:“沒關係,我愛你,是我的事。”
濯盥聞言,目光鋒利如刀,涼薄地落在靈楓臉上,周身威壓悄無聲息釋放。
“我勸你早些斷了這份心思,你就是苦苦糾纏也沒用,在我這兒,你得不到任何回應。”
靈楓慘笑:“我說了,我愛你,是我的事。我等了你數千年,這份愛,早已融進我的樹魂,輕易揮斬不斷。既然你對我無情,且已有意中人,我往後決計不會再來打擾你......絕對不會。”
言至於此,靈楓已經泣不成聲。
濯盥靜靜站在床前,神情十分冷漠涼薄。
過了許久,靈楓終於平復了心情。
她從寢床上起身,緩緩跪在冰冷的地面,重重朝濯盥叩首,道:“多謝上神用體內精血喚醒靈楓,給了靈楓生命,靈楓願用餘生為上神祈福,願上神與其心上之人,年年歲歲永相依,朝朝暮暮心相攜,愛深情濃甜似蜜。”
話落,她便消失在原地。
那地上,晶瑩淚珠滾滾呈現,幽幽折射凄清的冷光。
濯盥依舊靜靜佇立原地,站姿筆挺如松竹,周身氣息冷冽,玉質面罩泛着一層冷光,涼薄瞳眸暈染一層血紅,嗜血肅殺。
“年年歲歲永相依,朝朝暮暮心相攜,愛深情濃甜似蜜?”
輕蔑自嘲。
“不過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我與她,絕無可能。”
濯盥轉眸,望着方才被靈楓躺過的寢床,大手一揮,頃刻間便煙消雲散。
後庭。
林修正在石桌上擺早膳,見墨闕與若然一同踏進,恭敬道:“林修見過魔君!”
墨闕微微頷首。
林修屁顛屁顛遞給若然一雙玉箸,樂呵呵道:“今日狐仙特地煮了小姐愛喝的梨花粥,小姐快嘗嘗,看看是不是梨雨軒的味道?”
又往後瞧了瞧,道:“小姐都起身了,花辭和濯盥怎麼還不過來?”
若然神色不變,淡淡道:“他們有事去了,我們先吃吧!”
林修點頭。
若然坐在凳子上,望着一桌豐盛香甜的早點,飢腸轆轆,拿起糕點就着梨花粥喝了好幾口,回味無窮,道:“要我說啊,青丘王宮的狐仙,個個秀外慧中,不僅美若天仙,還精通烹飪之術,今日這梨花粥煮得濃稠適中,格外香甜。”
若然抬眸之時,見林修還站在原地不動彈,蹙眉問道:“你愣這兒幹嘛?為何不坐下來一同用膳?”
青丘不似天界,並非那麼多繁瑣的規矩,林修是知道的。
林修望了望坐在若然身後的墨闕,他只靜靜坐着,邪凜之氣厲烈泄露。
林修吞了吞口水,道:“今日狐君手癢,出了青丘找人下棋去了,臨走之前給我派了好多活兒干,既然小姐有魔君陪着,我就不陪小姐用早膳了,還是出去幹活兒吧!”
若然低頭喝了幾口梨花粥,道:“幹活兒也要填飽肚子呀!”
墨闕挑眉望着林修,妖冶的眸子透着冷冽之芒,看得林修一個激靈,連聲道:“不了不了,不過一頓不吃罷了,還是狐君交代的任務要緊,我這就出去幹活兒了,小姐千萬別留我,千萬別......”
說話間,已一溜煙兒似的跑了出去。
若然嘆了口氣,望着墨闕:“定是你嚇唬林修,害得他不得不餓着肚子幹活兒!”
墨闕神情好似很無辜,但眸中那抹得逞之意卻毫無保留露出。
“本君只靜靜坐着,一句話都未講,怎麼成本君嚇唬他了?”
若然一哼:“定是你身為魔君,手染無數鮮血,渾身戾氣甚重,一言不發比講話之時還恐怖,將林修嚇到了!”
墨闕挑眉,道:“那也是他膽小如鼠,怎麼你不怕,偏偏他怕?”
若然白了墨闕一眼,卻未說話,低頭喝了一口梨花粥。
再抬頭之時,朱唇噘起咀嚼,唇瓣染着晶瑩的梨花瓣隨着上下浮動。
墨闕從懷中掏出一方墨色錦帕,輕輕為若然擦拭唇瓣,只輕輕一抹,唇瓣上的嫣紅口脂便被擦淡。
若然一怔,仰着身子朝後閃躲:“魔君大人,請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