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獄中相逢
彭式輕輕“噫”了一聲,忽然疾步奔出,來到屋前,蹲下身子察看。那地上倒伏二人,看衣着正是莊上兩名庄丁。
彭式大驚,將二人推得一推,卻不見醒來。忙抽出:兵刃,跳將進屋,一邊提醒眾人道:“此間已經來了強敵,諸位小心。”
果然,屋內又倒伏五人,昏迷不醒,俱是庄中的守衛武師。屋內甚是寬敞,但桌椅俱已經打翻,飯菜灑了一地,空氣中除了酒肉氣味,還隱隱散發著淡淡香甜氣味。
李順嗅一嗅鼻子,道:“大帥,敵人使用了迷香,他們是中了迷香。”
彭式緊皺眉頭,不及救人,叫道:“朱三喜兒,你快去叫人。其餘人跟我來。”一躍而起,跨過一道門。
眾人來到另一間更大的屋子。但見屋中紛亂,屋側一道暗門已經被開啟,那道暗門直通向小山內部。那暗門洞口甚大,容得下兩人並排而行。彭式率先而行,眾人魚貫進入山洞。
一路上,但逢拐角處皆點着油燈,路面崎嶇,到了一個拐角處,彭式忽然停住,一撳牆上一處按鈕,左側牆上便出現另一道鐵門。
彭式道:“周楚兄弟,你同我一起左行,李順率華子龍覺相一直前行,只怕敵人還在此間,尚未逃走。若遇敵情,趕緊示警。務要小心。”說完便領周楚跨入左邊暗門之中。
周楚與彭式一路前行。到了甬道盡頭忽然沒了燈光,卻似乎聽見有動靜。彭式道:“子隱點亮火把,在前小心照路,我來護着你。”一邊抽出腰刀。
周楚晃亮火折,自牆角處拿了一支火把點燃,在前小心行走。彭式提刀隨後而行。但見有油燈處,一一點亮。
忽見前面過道兩旁,一排排儘是些鐵柵佈置的牢房。每間屋中之人個個衣衫襤褸,蓬頭跣足,或倒卧於地,或依牆而眠。或有尚未休息之人,目光獃滯,瞧向周楚。周楚本是大膽之人,此時此地,看到這樣目光,不由大為膽寒。
忽見一間小室之內,牆角坐立一人,蓬頭垢面,雙目睽睽,瞪視着他。周楚與那人對視片刻,立即感覺那目光中溫和而熟悉,一霎時,便覺得心魂迷失,不知身在何處,半晌,撲地跪倒,大叫一聲:“娘!”
那女人一愣,道:“你……你是……”
周楚道:“我……我是香哥兒……”那女子正是阿花。阿花驚喜撲倒在地,伸出手來,隔着鐵柵,握住周楚的手:“香哥兒……香哥!”
母子相見,一時悲喜交集。阿花淚水湧出:“香哥兒,你沒有死啊!天可憐見,我的孩子。嗚嗚……可惜,可惜阿勝叫他們折磨死了,他竟不知道你……你還在世間……”
阿花忽然驚恐地看向周楚身後,口中邊道:“不,不不……”周楚一回頭,卻見一把明晃晃的腰刀指着自己后心,不是彭式又是誰呢?
只聽彭式獰笑道:“子隱小兄弟,當初湖上相見,便覺得你有些面熟。思來想去,不知你是誰。你屢次提到張勝夫婦,我便懷疑你了。果然不假,哈哈……”
周楚道:“惡賊,你害死我婆婆,我原該早活剮了你,可憐我忍辱負重,直至今日!今日我母子相見,一時歡喜。你放了我義母,今日我便饒了你。”
彭式道:“小兄弟,我也不來難為你。我只要阿花說出呂布的武功秘笈以及那批財寶下落,我便即刻讓你們母子團聚,共享天倫。如何?”
原來彭式覬覦呂氏武功絕藝多年,據說當年呂布死時曾將武功秘笈和一張藏寶之圖交給夫人貂蟬的丫環帶出來。彭式及他師父追查多年,便是為此。
阿花悲愴地哭訴:“這麼多年你都不肯放過我們夫妻倆。要我們說出呂布的秘笈武功什麼的,可憐我們壓根兒也不知道。你竟然狠心把我丈夫腿被打斷,死在這監牢之中。我們真的很冤哪!若是知道,我早就說了。嗚嗚……求你放過香哥兒吧!我今天見到香哥兒,死也滿足了!你殺我好了,但求你放過香哥兒!好不好……”
周楚聽得阿花大放悲聲,怒不可遏。忽然抬起右臂疾向後擺,奪那腰刀。彭式刀鋒一閃,斬向他的手臂。便聽“咚”一聲響,周楚手臂未斷,那腰刀竟然被彈了開去。
彭式大吃一驚,自己雖然是短距離揮刀,但已然使出七成力氣,竟然被他血肉之軀彈開,毫髮無傷,這是前所未有的事,當真教他難以置信。
殊不知,周楚自小在水中游泳上岸,必須抓撓捶打,方才舒服,早已練得銅皮鐵骨,尋常武夫刀劍砍他幾下倒也不懼。
那彭式驚疑之下,大刀飛舞,呼呼風響。
周楚受那一刀,皮肉未傷,但骨頭被敲中,仍是十分疼痛,他反而怪笑:“老賊,果然有兩下子。”面對勢大力沉的腰刀,左躲右閃。
看得阿花不時高聲尖叫,生恐周楚受傷。
周楚又驚又怒,想要拔出兵刃,奈何彭式招法嫻熟,攻得又疾又狠,讓他毫無餘裕抽出武器。
周楚心知如此斗將下去,遲早吃虧。見腰刀當頭砍到,來勢險惡。急中生智,頭一低,身體前傾,竟然讓出後背教對方來砍。
猛聽“當”的一聲大響,周楚後背火星四射。卻原來周楚借背上銅鐧擋開了這猛惡無比的一刀。雖則是冒險些,但周楚計算精準,那刀砍中銅鐧,並未傷及皮肉。
說時遲那時快,周楚借彭式腰刀被盪開外門之際,早已伸手拔出銅鐧刺向彭式肚腹。彭式叫道:“好狠!”閃身躲過。那鐧頓時刺入身後牆壁之中。
二人重新收拾兵刃戰在一處。兩人均是膂力過人,但見室中刀劍相撞,閃出一溜溜火花。如此斗得二十餘合不分勝敗,各自佩服對手。
正當此時,外面人聲鼎沸,有人喊道:“大事不好,起火啦,犯人跑啦!犯人全跑啦!”
彭式大怒,猛砍三刀,將周楚逼退三步,左手在牆壁上用力一撳,便聽“哐”地一聲響,頭頂生風一道鋼鐵鑄就的鐵柵自天而降,將周楚隔在裏面,形成一座監牢。那鐵柵砸得地面塵土飛揚。
彭式上前一步將那鐵柵掛着的門鎖捺上,動作熟練,可見他不止一次困住周楚這般的江湖好漢。
彭式哈哈大笑:“周楚小兒,老爺我今日不伺候了!待我處理好家事,咱爺兒倆再好好嘮嘮。”提刀便向來路奔出。任憑周楚在後面叫罵,並不回頭。
周楚提起銅鐧亂擊亂打,但見火星四濺,莫動得鐵柵分毫。阿花心疼他,滿臉淚水,呼叫道:“我兒莫急,我兒莫急。”
周楚這才冷靜下來,見阿花淚眼婆娑,不由得心頭大痛,道:“孩兒無能,魯莽急躁,致令今日又遭失陷。娘,孩兒又叫你擔心啦!”
阿花道:“香娃兒啊,事已至此。急躁又有什麼用?須得從長計議。自從十年前,這位彭老爺將我和你爹關押起來,起初幾年,時時轉換地方。生怕被人發現,後來好像聽說有人到處查訪,他害怕泄露消息,這才東躲西藏的。後來便押了我們來到這裏,建下莊院。只到如今他們仍然時時趕物到這莊院外做事,這個莊院監牢便都是他逼着我們建造的。唉,可惜,可惜,造好之後,我們卻被關在這裏……”
聽得周楚又氣又惱,暗道:一定是父親大派人追查,反而教這彭賊加緊了造反之心,私設牢獄。
周楚心中惱怒,道:“娘,他是什麼彭老爺?明明是個反賊!”
阿花忙點頭道:“是,這個……老……老賊。自從送我們到這裏來關押,就不曾再改換。也不知這是什麼地方。”
周楚道:“娘,這裏是錢塘湖中的一座島嶼。看來這是彭式老賊一處私人佔領的地盤,這裏還關押的這些人只怕多不是彭老賊的對頭,便是得罪他的受苦百姓。”
阿花伸手抓住周楚的手,不停顫抖,道:“多半如此。這裏常有被他們折磨致死的,或是好好的一個人被他們拖走便再沒回來。怕是都沒好下場。這……老賊好生兇惡,你可不能和他硬幹。”
周楚看看阿花擔心的眼神,心中感動,不由點一點頭。
阿花這才放心,又道:“那老……賊初時對我們嚴加逼問,後來又以利益誘惑,奈何我和阿勝什麼也不知道,也無從說起。不過近幾年中,彭……老賊對我們似乎放鬆許多,還放我們出去幫他們掃地打雜,或者開山挖石,種地澆水。我見生活好些之後,便有了盼頭,以為老……賊發了善心。”
接着又嗚咽道:“還是阿勝卻看出苗頭,說老……賊只怕沒安好心。怕是試探我們,可要小心。果然四個月頭,用一艘船拉我們去武林山開挖山窟,五名犯人藉機逃跑,當場死了倆人。阿勝便在附近,親目所睹。彭老賊回來大怒,審問阿勝他們。
“嚴刑拷打之下,你爹什麼都說了,說是看見一位俊秀的小孩兒用一根鋼索拉他們越過山崖,逃出去的。一名摔下山谷不成人形,另一名當場被監工用石頭打破腦袋死了。彭老賊氣惱萬分,抓了許多小孩,要阿勝去認。阿勝哪裏認得出?便說阿勝該死,反覆毒打……
“可憐阿勝被送回來時,雙腿已經被打斷,過了不到一月便死去了。嗚嗚,他至死還念叨你的名字,一個勁兒說香哥兒水性好,一定活還着上。等我有一天找到你,一定要告訴他,他至死都想着你。讓他地下有知,也有安慰。嗚嗚,沒想到孩子,你竟然真活着!還是阿勝了解你!”
阿花一邊說著一邊啜泣。
周楚幾乎咬碎鋼牙,眼淚在眼眶中不停打轉,卻不曾落下。
阿花收起眼淚:“孩兒啊,我想那老賊時常拷問,多方試探。只怕你的身世便和那呂溫侯有些關係。老賊想要的不只是武功秘笈,要的還有那呂溫侯的財寶。同監獄幾名被關押的犯人是官府里的人,都說這老賊是想要得到那批財寶,想要與吳王對抗,充作軍費的。那老賊還說貂蟬夫人如何美貌,異香襲人,你必然是他的後人,還硬說我們夫婦和婆婆是溫侯安排來保護你長大的。你說這可不是笑話嗎?我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反倒知道?為娘就知道這些消息。或者你的身世真的與此有關。今天說給你聽,將來你自己去查訪吧!”
周楚悲戚道:“娘,你不要說了。我只認你是我娘。我務必要救你出去。”拿起銅鐧在那鐵鎖上奮力亂刺、亂撬。“嗆”的一聲,那鐵索竟然斷開。周楚大喜,打開那門,走到裏間監牢內,一時母子團圓,相擁而泣。
泣罷多時,周楚忽地起身,拿起銅鐧,想要再去砸開剛才落下的鐵柵上的鎖,不想那鎖開在柵外,無法觸及。銅鐧雖然堅硬,卻打它不着。周楚一時亂髮脾氣,用那銅鐧亂擊,只聽見“嗆啷啷”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