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道一聲,沉重的再見
這天
當鋪來了一位年輕的客人。
凡心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坐吧。”接着開始擺弄桌上的茶具,“你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
“是的。”
“從明天開始,他的身體會逐漸康復,精神狀態會慢慢變好。相對的,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直到死去,死去的時候倒也沒什麼痛苦的,前提是你不進食。”
凡心緩緩站起身,從側邊的一個小閘子裏拿出一個只有小拇指般大小的黑色瓶子,材質看起來像水晶,可又會折射出一股很絢麗的藍色光芒,小瓶子是水母形態的,乍一看,精緻得很可愛。
梁喬晞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小瓶子。
“這是用來裝載你靈魂的容器,直到你生命最後一刻,你的靈魂就會被吸入這個瓶子,也能保證我能夠最快地出現在你的面前。”
凡心攤手,水母瓶子完好地躺在她的手上,她的眼神緊盯着梁喬晞,“你決定好了,從你做下這個決定開始,不能反悔,你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個世界不再有梁喬晞這個人。”
梁喬晞早已在她拿出這個瓶子的時候就站了起來,面對凡心的質問,她坦然笑了笑,從她手裏接過這個小瓶子,在手裏把玩了一下,笑道:“這是什麼做的,好可愛的小水母。”
凡心釋然地笑了笑,“是梵山上的梵天石做的,它可以滋養離開肉體的靈魂,不受損傷。”
“既然這樣,你可以回去了,不需要找我,請過好你的最後七天,我不希望它裝載一個有夙願未成的靈魂。”
“好,我先走了,謝謝你。”
“再見。”
離開了月巷之後,梁喬晞乘着公交,在周圍轉了轉,坐在星城廣場的露天溫泉旁的圓壇上,她看着往外噴濺的水花陷入了沉思。
原本,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可以過得很美好,很久以前,她想的是擺脫自己的父親,然後,進入社會工作,再租一個小小的公寓,在裏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盆栽。
閑暇的時候可以同它們聊聊天,生活里充滿了歡樂和愜意。
但在那一切之前,那個男孩子,是她對生活一切抱有美好幻想和堅持的前提。
但是失去了佐言之後,她似乎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了。她常常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迷失了方向的小帆船,原本在團團迷霧之中出現了陽光的蹤影,可是那團迷霧太厚太厚,很快,陽光也被遮蔽,消失不見了,帆船也再次停泊在這裏。
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
這一切,她不希望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怎麼辦,好難受好難受,心裏像堵着一團東西一樣,身體都直不起來了。
一想到自己這麼丟臉,整個身體都要痙攣起來了。
如果這時候旁人聽到她的想法,一定會說,人生還有很多美好的期待,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不要那麼沒有志氣去愛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
道理她都懂,都懂,可是呢?知道這些就可以了不難受嗎?
得不到的還是得不到!
即便這樣,那又怎樣!
可讓她痛苦的,不是因為要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另外一個人生存下來的機會。
而是她即便很厚顏無恥地想過,道德和自尊,還有對佐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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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雅的真正成全,都讓她做不到以前幻想過的一切。
梁喬晞閉上眼,雙手按住自己的臉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慢地呼出。
“現在,我應該去做我最想做的事情。不讓他察覺到就可以了。”
這樣呢喃着,她去附近的提款機查了一下銀行卡的餘額,發現還有一些錢可以用的時候,她轉身去了商場。
——
“佐言,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宋思雅幫佐言辦好了出院手續,兩人攔了計程車,回公寓的路上,佐言的臉色有些泛白,精神狀態明顯差了很多。
“我沒事,有點頭暈而已。”佐言扯起嘴角想以笑安慰,卻發現自己累得只想睡覺,於是側頭靠着宋思雅的肩膀。
“困了就睡吧。”宋思雅扶着他的身體,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扶着肩膀的右手輕輕地拍着,嘴角掛起牽強的笑,淚水早已盈滿眼眶。
關於他們的以後,其實她有過很多幻想,但不會有這一幕,從來都沒有。
她想過,以後他們會在內蒙古的大草原上快樂地奔跑,和羊群一起。
或者在普羅旺斯的花田裏,躺上上面,靜靜地看着雲層,看着蝴蝶在半空中飛舞。
在峇里島的海灘上,她穿着性.感的比基尼,在海邊上向他跑去,然後調皮的在他的臉上親吻。
可如今,這些對未來最美的期待,都變成了刺激她每一根神經的利器,她收緊了扶着佐言的手臂,另一隻手輕輕擦着爭先恐後溢出眼眶的淚水。
出租車司機沒有說話,整個車廂很安靜,除了耳邊傳來導航時不時的提示音和窗外的車流聲。
——
翌日,梁喬晞洗漱完畢后坐在書桌前,發了一會呆,從抽屜里翻出那本許久沒有拿出來過的筆記本。
封面蒙了一些塵埃,她隨手拿出紙巾沾點開水反覆擦了擦。
終於擦乾淨了,把紙巾球丟在旁邊的垃圾桶里,她翻開筆記本,拿出筆,在上面提筆寫道:
7月7日,晴
如是寫到,又擦掉。
又空下一行,然後慢慢地寫了起來。
大概過了半小時,她合上筆記本,放好在抽屜,去陽台上把昨天買的新衣服取下來。
她買了兩條連衣裙,連衣裙是她小時候的夢想。她的父親是個嗜酒的暴徒,更別提會給她買裙子。小時候,她每每看到穿着連衣裙轉圈圈的小女孩都會不由自主發出羨慕的目光,多自由自在,多幸福呀。
她拿出放在儲物櫃裏的熨斗和墊板。
插上電源,把裙子在墊板上展開,鋪好隔熱布。
她不允許自己身上穿着鄒巴巴的衣服,因為那會使她本來蒙了一層灰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又鋪上一層厚厚的塵。
很快,兩條裙子被熨燙的平整,沒有一絲皺紋,看起來比掛在商場的展示架上還要工整和乾淨。
她換上了淡藍色的那條連衣裙,在鏡子面前緩緩轉起來,一圈又一圈,裙擺慢慢飄起來,在腳邊變成一個圓形的浪花。
這一刻,她快樂極了。
所有遲疑和壓抑都變成風吹走了。
手機就放在右手邊,她順手抓過來,解鎖,打開通訊錄,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猶豫了一下,動了好幾次手指還是沒有點下去撥通那個電話。
她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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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會兒,坐起來到床邊靠着,半晌才鼓起勇氣。
很快,那邊就有人接聽了電話,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梁喬晞知道,除了宋思雅,沒有別人。
但她想着也沒關係啊,她又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只不過,應該會讓她有點不開心罷了,她不是聖母,原諒她以一個並不值得人誇讚的借口去做一些自己以前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吧。
“喂。”
“喂,我是梁喬晞,方便讓佐言聽電話嗎?”
“我有點事想和他說。”
——
看到來電是梁喬晞的時候,宋思雅發誓她不想再看到這個名字,因為那個名字象徵的,還有佐言的過去,即便是作為朋友的過去,但她是個女孩子。
她一直認為,同性和同性之間,既然做不了朋友,就只有敵人這個身份了,她的存在於她而言,是情敵。
所以她對她的態度不可能友好。
於是她即便有意壓制自己的怒氣和敵意,聲音仍然很冷淡。
但她也不屑攔下這個電話不讓佐言接,唯一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已經幾年不聯繫了,為何這幾天聯繫得這麼頻繁。
難道,是因為她知道佐言生病了?
扭頭看到佐言接電話的側臉,他的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起碼臉色沒有那麼白了,說話的聲音響亮了些。
可能就像傅叔叔說的一樣吧,一個人的身體狀況會受到情緒影響,醫院那樣的地方,確實只會給病人帶來負面影響。
她走過去,坐在佐言旁邊,彼此輕輕靠着,腦袋挨在他的肩膀上,宋思雅聽不見通話內容,她又靠近了些,在佐言側臉上親了一口,算是對梁喬晞一種無言的挑釁。
“好,過兩天吧,一起出來吃個飯。”佐言掐了電話之後,在宋思雅的額頭上輕吻了一口,算是回禮。
宋思雅翻身坐在他的腿上,面對面,親了一口他的唇,問道:“過兩天出去吃飯?你胃口還好嗎?對了,這件事,我們還沒有告訴阿姨呢,阿姨就你一個兒子,可我也就你一個愛人。”
宋思雅的聲音帶着更咽,淚霧在眼眶中氤氳,瞬間淚水就順着眼尾滑落下來。
佐言的音量小了許多,帶着一種對所愛之人的愧疚,“是我耽誤你了,沒想到我竟然這麼倒霉,相守一生的諾言怕是不能實現了。”
他的手離開她的腰,幫她拂去臉上的淚滴,溫柔又虔誠。
“不,一定會有辦法的,只要你每天都相信自己的癌細胞在消失,說不定三個月後去醫院檢查,你的身體出現了奇迹般的蛻變。”
宋思雅將自己埋在佐言的懷裏,聲音堅定的說,“我看到過有這樣的案例,一個癌症病人每天都在想像自己與癌細胞鬥爭,過了幾個月後,檢查發現已經徹底消失了,我們要相信,會有奇迹發生。”
手掌揉着她的腦袋,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心疼又無奈,他知道她捨不得他,但還是開口安慰道,“我也覺得出院后,我的狀態好了很多,所以才說過兩天,和喬晞一起去吃個飯,她要離開星城了,跟我們道個別。”
“道別?她要去哪兒?”
雖然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本來很值得她高興,畢竟作為情敵的人眼不見為凈。
但是和佐言的事情比起來,則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