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魂當鋪
幾日後
“你好,請問有人在嗎?”一家裝潢奇特,店鋪陳列出奇精緻的小店門前站着一位身材窈窕的長發少女,看樣子二十齣頭,素顏的臉龐清秀婉約,溫柔的眉眼裏映出許些哀傷。
她的雙手捏着一張黑底紅字的傳單,封面是一行突兀的紅色異形字體。
單從傳單的配色而言,實在是不能更詭異了。但少女左顧右盼,始終沒有得到店鋪主人的回應,從她用眼神掃描傳單封面和店鋪門檻之間的頻率來看,不難看出她想急於確認某些東西的心情,但良好的禮貌修養警戒着讓她的雙腿始終站在門檻之外。
店鋪的整體裝潢風格傾向於中世紀風格,象徵著它身份的銘牌是一塊漆上了黑色字體的牌匾,那上面的字體不同於日用字體,更像是一種符咒上的咒語,字體粗長,像蛇一樣蜿蜒,若不是傳單上有華夏字體並再三核對,梁喬晞也不能肯定這是一家什麼店。
店鋪裏面黑漆漆的,沒有華麗的櫥窗可供人展覽,門前也沒有可供指引路人的告示,正當梁喬晞猶豫着要不要邁步子進去的時候,前方響起了一道聲音,伴隨着一個少女平穩行進的身影出現。
“既然是客,不妨進來喝杯茶吧。”少女身着一件黑色席地長袍,皮膚白皙的驚人,雙手交疊搭在身前,額前的劉海正好蓋住上眼瞼,長發及踝,胸前佩戴着一塊形狀不規則的紅色石頭,仔細看那是一塊由瑪瑙石打造而成的,上面還有類似於裂痕的白色花紋。
她走路的步伐緩慢至極,甚至走到她跟前來,才略微聽見少女腳踝上傳來的悶悶的鈴鐺聲。
“額,你好。”看到突然出現的少女,梁喬晞表示猝不及防。
“走吧。”言畢她自顧自轉身而去,彷彿認定了梁喬晞不會不告而別,她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波瀾,語速也控制得不快不慢,舉手投足之間像個精緻的木偶。
即便少女的表現在她看來十分詭異,梁喬晞也沒有就此離去的想法,不僅如此,她甚至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
店裏的光線很弱,但不至於只看得見五指,反而是那些恰到好處的光亮,不至於讓人一下子把房子打量了個徹底,也不至於讓人看不見屋內的東西。
原來鋪子裏面沒有想像中那樣黑暗。
梁喬晞邊走邊想道,店內的裝潢比門面還要精緻幾分,腳下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光滑地被兩邊鑲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映射出一陣陣光芒,店裏的光源似乎只是這些夜明珠了。
“請問,該怎麼稱呼你呢?”長時間的沉默讓梁喬晞心生不安,但突然想起來似乎還不知道怎麼稱呼這個少女,總不能說“喂”吧?
她沒看到少女聞言后表情的怔愣,只看到走在前面的少女步伐慢了起來,爾後緩緩說道:“凡是芸芸眾生,皆有私慾之心,他們都叫我凡心。”
凡心。
這兩個字在梁喬晞的舌尖上打了個轉,又遲疑問道;“換取一個願望之後,就只剩下一個星期的壽命嗎?”
“是的,七天,168個小時,1080分鐘,604800秒,一分不多,一秒不少。”凡心轉過身來,的表情仍然嚴肅:“一旦契約,不可更改。”
梁喬晞覺得凡心再說後半句話的時候,看着她的眼神里蘊含了某種東西,似是高潔,似是提醒或質問,但她看不真切,看不太懂。於是她試探地問道:“如果開始之後反悔呢?”
“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逆轉,契約者反悔無效,約定繼續生效,但是契約者的兩世靈魂會被作為給我的補償被我拿走。”
此話一出,彷彿空氣又凝固了,許是梁喬晞在思考這個問題的代價。
事實上沒有人逼她做任何決定,只是她捨不得看的昔日像陽光般明朗的大男生這輩子被囚禁在病魔的床上,此生還沒真正開始就早已失去自由,更不知何時要揮手告別這個世界。
如同大部分青梅竹馬的故事一樣,她單戀着那個英俊陽光的少年。他們曾經約好了上同一所高中,上同一所大學。可惜她付出了所有的努力,還是與之失去交臂。
原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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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在大學入學前期向少年訴說心意,不曾想造化弄人,她與少年的聯繫在分校之後逐漸減少。
再後來,她才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少年從未對她有除朋友以外的情意,至此去了繁華的大城市后,迷戀上一個像百合花一樣會吞芳吐艷的女孩。她偶爾會聯繫少年,但幾次不識相地做了電燈泡之後,她便趁着還未對少年死心塌地的時候選擇高抬貴手。
敏感的少女最終決定以沉默和疏遠結束這段不適時的暗戀,上天又一次和她開起了玩笑——四年之後,她再次不經意間得到了他的消息。
那個時候學生都趁着暑假回家,她留在平日兼職的咖啡廳打工。
平靜的日子在某天晚上星城廣場舉行的演唱會上被打破——那個她曾經暗戀過的少年和心上人去了元氣組合bibi的演唱會,會場上意外造成一部分舞台器械坍塌,和故事裏的情節一樣,少年為了保護心上人被機器砸傷,但更大的不行是少年被檢查出腦部有腫瘤,隨時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
梁喬晞是在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坐在收銀台面前,在旁邊那一桌的兩個女孩子閑聊的時候聽到的,當時差一點打翻了手上的托盤,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更着喉嚨問到了醫院的名字。
急急忙忙扯下圍裙,假也忘了請直衝出門攔住一台平日絕對不會攔下的計程車。
一路上想好了說辭,可是等走到病房外面,與之只有一門之隔的時候,她又猶豫了。
那個漂亮的女生半個身子倚在他身上,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像是在給他加油打氣,或者以此來證明他還活着。
少年的眼睛緊閉着,唇色蒼白,頭上包了幾圈白色的紗布,露出的右手手臂也圈了幾層紗布,依稀可見滲出的血跡。
女孩好像毫髮無傷的樣子讓她心生嫉妒的同時又充滿哀傷,心疼着那個風度翩翩的陽光少年,為什麼會這樣呢,連好好活着也變成了奢侈嗎?
那一天她跑了很遠的地方,跑到星城的海灘之後才發現自己原來累了,停下腳步的那一刻膝蓋不受控制得彎了下去,四周無人,星光閃爍,遠處的燈塔還亮着暖暖的橘黃色燈光。
往日種種回憶充斥着大腦,靜謐的四周隨着海風的吹拂瀰漫出悲傷,她再壓抑不住,看着一層一層的浪花嚎啕大哭。
如果他喜歡她多好……
如果她可以跟他在一起多好……
如果他一直健康地活着多好……
如果她就此放手之後再不聯繫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但可以交換。”凡心跪坐在蒲團上,再從另一邊的水池裏舀滿一壺泉水,慢慢地用手用茶舀從一旁的茶葉缸里舀出茶葉再放進茶壺。
黑色的長發隨着她動作滑落,遮住了精緻的小半張臉,讓人看不出她臉上是什麼表情。
動作雖緩慢卻毫不拖沓,如行雲流水般令人賞心悅目。
梁喬晞的回憶被凡心漫不經心的話語打斷,她回過神來,已無暇思考她的話語和欣賞她手上的動作,只開口問道:“用七天壽命換他一生平安,是我賺了嗎?”她的眼神縹緲,聲音不似從喉嚨發出,若是不細看,根本不知她有無張嘴。
“用自己一生的壽命去換一時衝動而產生的想法當然不值得了,放眼望去,天下蒼生,無非是七情六慾,但於天下痴男怨女而言都是一樣的,情愛最不講值不值得。”凡心用竹夾把琉璃杯輕輕夾出,再輕輕地放置在桌面上,發出幾聲叮叮的聲音。
“茫然時該如何自處?”
“只有他,只剩下他是你最大的牽挂了嗎?”凡心雙手倒出過濾后的茶水,將只剩茶葉的茶壺湊近鼻尖,閉上眼睛輕輕吸了一口,感覺到洗過的茶葉清新凜冽的氣息后,重新舀進小半壺水。
“算是吧,他於我而言是蜜糖,也是砒雙。”梁喬晞出神地看着凡心沏茶的動作,心不在焉道:“他曾在我最孤立無援的時候帶着溫暖而來,又在我以為終於有了歸屬之後離我而去。我本該放過自己,放過他。可我的心卻不願意就這麼算了,不甘心,想再爭取一下,想再努力一下。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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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半晌,又像是說服自己般,呢喃道。
“總要死心的不是嗎?”
凡心沒有順勢接話,自顧自將茶一滴不剩地倒進茶海里,茶水呈現出漂亮晶瑩的透綠色。墨綠色的指甲在琉璃杯的映襯下更顯幽深,梁喬晞此時才注意到她的右手食指戴着一隻黑色的盤龍戒,龍口緊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彷彿在盯着來者,令人不敢於之對視過久,就好像做過的錯事會在下一刻被揭露,即便沒有,也容易讓人心裏發虛。
“痴男怨女,不死不休。撞了南牆也不捨得回頭。”凡心呷了一口茶,看向梁喬晞的目光一直淡淡的,“歡愉和幸福都是人類為了傳宗接待的借口,偏偏是萬物無法逃開的天羅地網。”真是奇怪。
凡心放下茶杯,在心裏補充道。
梁喬晞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愣了幾秒后才笑着應道:“就像你說的,天下蒼生皆有私慾之心,若是做些什麼可以讓自己快活一些,有何不可呢?”言畢,端起面前的琉璃杯端詳了一會,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鼻尖傳來陣陣茶香,喉嚨被一股溫潤清涼的茶水滋潤,令她心曠神怡。
“你們不是有句老話叫,心不動,則不痛么?”
梁喬晞想了一會才知道凡心說的事哪個典故,她笑道:“感情這玩意太複雜,我未能如大師一般想的透徹,但目前而言,讓我猶豫的……”
“你害怕在你們斷了聯繫之後他把你忘記,更難過的是他不知道有個人願意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一生,而他和他的摯愛會繼續開心地生活下去,你彷彿不曾出現過。”
“我並非不自私,我一直很想要別人來告訴我,說我是對的,我是無辜的,我僅僅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但我害怕被人說我自欺欺人,我不喜歡。可到了這種時候,我突然想做一回犧牲者,感受一下成全的滋味。”
“但你和他之間,並非只能活一個。”凡心意有所指,她的右手輕輕摩挲杯身,玄色的盤龍戒反射出一道精光。
梁喬晞心下瞭然,但她認定自己才是那個被排除在外的人,換做是那個女生,他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兩人談話間,一壺茶已經喝個精光,店裏的光線仍然和來時一樣昏暗,梁喬晞沒有戴錶,不知道此時是什麼時候。
許是看得出她沒下定決心,凡心也不急不躁,只見她淡然一笑,輕聲道:“我的當鋪從不做強買強賣的生意,你想好了再過來吧。”接着她緩緩起身,低頭朝對面的少女笑道:“雖然小店歡迎任何人光臨,但還是要提醒一句,生命很可貴,不可兒戲。”
“喲呵~很久沒沒看到你這裏這麼熱鬧了,來之前還要擔心你會太孤單呢。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梁喬晞剛起身,身後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只不過說話間語氣稍顯輕佻,讓人忍不住懷疑話里的真假。
少年的穿着跟凡心的穿着截然不同,上身穿着一件改良過的道袍,下身穿的是工裝短褲,耳垂上還吊著一個類似於十字架的吊墜,整體着裝很顯潮流,臉上掛着不變的痞笑,看起來更像是花花公子的類型。
看着他走向凡心,兩人的組合很不協調,不過她只是個過客,與她無關就是了。思及此,梁喬晞跟凡心點頭示意告別,“謝謝,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
凡心的嘴角微勾,垂下的右手半握成拳,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的龍戒的尾巴。
“我說凡心,這個女人也是個可憐人啊,眼看陽壽要盡了,連個心疼她的男人都沒有,哎~”待到梁喬晞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少年才坐在凡心旁邊的蒲團上,看着她說道。
“該走的人始終要走,縱使再多不舍也沒有辦法扭轉這一切,希望她能自己想明白。”
“也不是,她既然找到這裏來了,就多了一個辦法不是嗎?雖說是一命換一命,但這其中,受益的是三個人呢。”
“你最近去看過極光吧,改天陪我去看看他吧。”凡心換了一壺茶葉,重複泡茶的動作。
少年眉眼彎彎,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好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