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貓

2032年初春的一天傍晚。紅日沒過山頭，晚霞映在街道旁尚未融化的雪人身上。

國家戰略導彈研究所到了下班的時間，三三兩兩的研究人員陸續從大門出來。他們平均年齡只有三十歲，但大多不修邊幅，所以看起來要老個十歲左右。許嵩沒有鬍渣，但頭髮亂糟糟的，混在人群中並不起眼。

按照慣例，許嵩從背包里掏出了三根火腿腸，不出意外的話，會有三隻小貓在馬路對面等他，這是近一年來的投喂形成的默契。去年秋天，三隻小貓的母親在生下他們的兩個月後，在這條馬路上被汽車碾死，小貓們不顧車來車往，守着母親的遺體，不住地舔舐。他們當天被一位好心的環衛工人收養，早上隨着阿姨外出，晚上到了飯點，玩夠了的小貓再跑回家吃上一碗阿姨準備好的魚湯拌飯。一般來說，小貓在這裏吃完火腿腸就該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但今天卻是出了點意外，馬路對面不只他們三個，還有一隻成年的橘貓。

許嵩視力不錯，在等紅燈的時間裏細細打量着那隻橘貓。從他的大耳朵和背部的短條紋可以判斷出是一隻黃狸花。雖然他的毛髮看起來有些粗糙，但眼神卻十分犀利，像一個智慧的老者，彷彿要把許嵩看穿。

許嵩不禁打了個冷顫。

綠燈亮了，許嵩隨着人群穿過馬路，原本趴在地上的三隻小貓都興奮地站起來迎接，喵喵喵的叫了起來。他嫻熟地剝開火腿腸的包裝，把三根腸整整齊齊地放在小貓面前。以往小貓都會在許嵩面前將火腿腸吃的乾乾淨淨，但今天卻都叼着跑了。

那隻老貓仍在一旁看着許嵩，這種被注視的感覺讓許嵩很不自在。

許嵩自小就能與貓進行簡單的交流，在這種情況下，便先開口了。

“有事兒？”

“確實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走。”（這裏並不是老貓開口說人話了，只是因為許嵩能聽得懂貓語。）

許嵩愣住了，機械地跟在老貓身後，半晌說不出話來。以前許嵩和貓的交流都很單純，而今天老貓說的這句話，給許嵩的感覺更像是一個人，而且是個城府很深的人。

走了大概十分鐘后，老貓停下了。

“就這裏吧，人少一些，你也不用擔心別人把你當成和動物講話的瘋子了。”老貓凝視着許嵩。

“喂喂喂，你緩過來沒有？我知道你很吃驚，今天找到你就是為了把一切都告訴你的。緩過來了就吱一聲。”

許嵩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在心裏糾結很久之後，決定稱這隻老貓為前輩。

“前輩，您說吧。”

“事情要從八千年前說起，那時人類和貓發生過一次小規模的基因交流，這些貓的基因在無數代人類體中傳遞，經歷無數次的分離和重組，直至現在，大約有億分之一的人類仍擁有貓的部分基因。這些人，可以與我們無障礙交流。”

許嵩似乎很輕易地就接受了老貓的說法。

“你是說，我能與您交流是因為我也擁有貓的基因？”

“沒錯，不僅如此，你過於常人的夜視能力以及敏銳的嗅覺和聽力都來自於這部分基因。”老貓回答道。

許嵩接着詢問：

“另外，如今還有大約八十人和我一樣，是嗎？”

“準確的說，是71人，加上你一共72人。現在，除了5個十歲以下的孩子，我們已經聯繫上所有的67人了。

貓族現在需要你們的力量，你願意幫助我們嗎？”

老貓盯着許嵩的眼睛，渴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許嵩被嚇了一跳，立刻斬釘截鐵的說道：

“別開玩笑了，我是不會幫助你們設計導彈的！”

說罷轉身便想瀟洒離去。

老貓愣了一下，他實在是沒有想到許嵩的思維竟如此之跳躍，急忙喊住了許嵩。

“留步！我還沒說需要你做什麼呢，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其實也不怪許嵩，那個年代的貓文化中，對於貓的刻板印象是一種自我主義極強，妄想統治地球、奴役人類的動物。

“對不起，我……”

許嵩臉紅地不知該說什麼。

“你也看到了，那三個孩子，這麼大了，話都說不明白。我們貓族的少年最缺的就是教育。所以，我希望你能負責這片區域幼貓的教育工作。”

老貓認真地說道。

許嵩推脫道：

“可是，我連人都沒有教過，又怎麼會教育小貓們呢？”

“就是因為沒有人會教育小貓，所以我們才需要你。孩子們很聰明，只缺一個好老師，請不要再推託了。”

許嵩糾結許久，最後決定試一試，便回道：

“那麼，我就試試吧，我可沒說答應你了啊，只是試試而已。”

老貓笑着說：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先替孩子們謝謝你，上課的事情我現在就去安排，告辭了。”

老貓雖然年紀大了，但身手依舊敏捷，說罷便消失在轉角。

許嵩回過神來，剛剛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荒誕，而夢中人卻毫無察覺。許嵩打開手機，映入眼帘的是17：40，距離下班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鐘。所以說，這不是夢，夢裏的時間流逝應該會慢些才對。

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如果要買菜做飯的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晚餐了，許嵩還是決定在路邊的麵館湊合一下。

六點了，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好味道拉麵”的門頭招牌也亮了起來。許嵩是常來這裏吃早飯的，所以老闆娘也認識他。剛推開店門，便傳來了老闆娘響亮的聲音。

“吃點啥？晚上你可不常來啊！”

許嵩答道：

“一碗三鮮拉麵，再來一小碗餛飩。今天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沒時間做晚飯。”

老闆娘向廚房的老公吩咐道：

“下一碗三鮮拉麵，一碗小份餛飩。”

許嵩在等待的時間裏望向門外，門口躺着一隻慵懶的三花貓。-小貓呢？小貓不見了！許嵩起身跑出去確認了一下，小貓真不見了。

許嵩沖裏面喊到：

“老闆娘！門口的小貓呢？不會被人偷了吧？”

“應該只是出去耍了吧，要真被人拐跑了，花花不可能沒有反應的。”老闆娘回應。花花是門口那隻三花貓的名字。

許嵩蹲在花花面前，問：“你孩子呢？”

“剛剛有個大叔把孩子帶走了，說要去上學，放學讓他們自己回來，你就別擔心了，那大叔在這一帶很有威望的。吃你的面去，別耽誤我睡覺。”

老闆娘把熱氣騰騰的拉麵和餛飩端到了許嵩的桌上，對門外的許嵩喊了一句：

“面好了，趕緊來吃吧！一會兒幹了就不好吃了。”

對於許嵩常常和貓說話這件事，老闆娘早就見怪不怪了。

“上學去了。”許嵩自言自語，又“噗嗤”笑出了聲。他現在還笑得出聲，是因為他沒有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連起來看。津津有味地吃完晚餐后，吹着口哨踏上了回家的路。

許嵩進入小區，深吸了一口氣，發現貓味很濃。讓他感到不安的是，越往家的方向走，貓的氣味就越濃，當他走到樓下時，已經能聽到樓上窸窸窣窣的動靜了。

“不妙。”

許嵩放着電梯不坐，一步作兩步飛奔上樓。當他站在家門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時，發現門根本沒關，而是虛掩着。許嵩猛地拉開大門，眼前的竟是下班遇到的那隻老貓。

“回來了，孩子們等你有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