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織網

第80章 織網

“噠噠噠噠──”

如墨的夜色里,長巷一片寂靜,喧鬧白日裏難以察覺的輕微步聲,在此時也變得格外清晰。長發女人轉過一個拐角,深灰色的大衣和發尾劃出漂亮的弧度,明明是在逃亡,卻半分不見狼狽──她甚至還有閑心抽空理了理遮目的髮絲。

身後是不斷逼近的追兵,她逃到岔口,面前有一堵不矮的石牆,左右兩條巷子不知通向何處,黑漆漆的夜色像張牙舞爪的猛獸,隨時要流着口涎撲上前來。初九沒太猶豫,動作利落地翻身上牆,卻見石牆外空蕩蕩的馬路邊,銀髮男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朝她露出一個堪稱驚悚的冷笑。

藤原寺初九:“……”

她依舊沒太猶豫,從心地翻了回去。

如果眼神能殺人,她從牆上探出腦袋的那一瞬間,那兩道冰冷的目光就已化作尖銳的刺刀,“嘩”一下貫穿了她的頭顱。

相比較而言,還是追上來那個好欺負。

她有樣學樣,衝著終於追上自己的伏特加露出了一個同款冷笑。

伏特加身上一涼。

他和苦杏酒打交道的次數其實不多,但每一次都能感覺到對方的不好惹。

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然而事實證明,在絕對的實力壓制下,這份警惕性毫無用處。

對方就像是一隻矯健的獵豹,身手敏捷,力速雙A,伏特加被一腳狠狠踹到牆上時,腦子裏甚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等到喉嚨被死死卡住,眼角掃過一抹乍現的銀光,撕心裂肺的疼痛才叫囂着一擁而上,讓他感覺自己背部的骨頭碎了個徹底,怕是連牆壁都被砸出了一個明顯的人形凹痕。

匕首舉起,苦杏酒語調平平,吐出歉意的話語:“抱歉啦,不過,Gin應該願意為了你,稍稍停留一下他的腳步吧?”

弄個重傷,好歹是跟了他這麼多年的得力助手,養條狗都有感情了,琴酒怎麼著也要先救救人?

她眼神冷漠,鋒利的刀尖沖他左胸刺去。

正當此時,不甚明顯的木倉聲響起,子彈撞上刀面,發出一聲尖鳴,刀尖不受控制地朝左偏去,最終刺入了伏特加的手臂。

鮮血濺出。傷上加傷,痛苦加倍,可憐的伏特加一口大氣沒喘上來,硬生生疼昏了過去。

藤原寺初九扭頭。

琴酒跨坐在石牆上,大約實在擔心他這位小弟,他甚至來不及調整此時有些滑稽的坐姿,匆忙出木倉。但即便如此,準頭也很給力,至少成功打偏了她的刀鋒,沒讓伏特加遭受二次致命傷害。

溫熱的鮮血流出,沾濕刀身,打濕手心,苦杏酒面色不變,看向琴酒:“放我走怎麼樣,GIN?”

琴酒跳下石牆,面色陰沉:“不可能。”

“那好吧。”她像只是隨口一說,也不在乎自己的建議是否真的被人採納,扼住伏特加喉管的手臂一松,高大強壯的男人頓時軟倒在地上,揚起一地塵灰:“反正你現在也沒打算殺我,不是嗎?”

琴酒沒有否認。

事實確實如此。倘若他是奔着要她的命而來,那到目前為止,苦杏酒起碼已經死了兩回:一回是剛剛她一無所覺從石牆上探出頭時,一回則是她打算重創伏特加的時候──琴酒那一顆子彈,完全可以先打爆她的頭顱。

“不過你怎麼突然變了態度?明明一天前還在追殺我,一副不死不休的的勁兒──我的嫌疑,應該還沒洗清吧?”

琴酒這人,對“老鼠”的執着,簡直堪比流浪狗見了肉骨頭,要說有什麼能把這根骨頭從他的尖牙里拽出來,那大概也只有……

“組織上層的命令?讓我想想,能壓住你的,是朗姆,還是……BOSS?”

琴酒依舊沒有否認。

事實,確實如此。

是“線索”起了作用啊。

藤原寺初九恍然。

臨近“叛逃”之際,她在安全屋裏留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奇怪線索。例如:過於凌亂、彷彿經歷過一場洗劫的室內;躺在地上、中心留下一枚彈孔的聯絡機;以及被團成一團,塞在角落裏的奇怪圖紙。

圖紙上畫著的,是並不完整的組織實驗室草圖,在某些角落裏,還充斥着扭曲的、輪廓模糊的拉長人影。

叛逃只是幌子,這才是她真正想讓上層注意到的訊息。

她擺脫控制了。

她記起了和實驗室有關的經歷。

她是一個值得被認真對待的例外。

所以她才會在發現組織對她從“追殺”變為“追捕”之後,偷偷露出馬腳以致被琴酒追到。

不然以她的能力,只要她不願意,誰能找得到她?

當然,關於叛逃,她也有一套完整的邏輯鏈,能讓自己在風波之後,更加被信任,從而打入組織中心。

“我的任務只是‘帶你回去’。”琴酒說:“如果你再接着跑,我就打斷你的兩條腿,直到你跑不動為止。”

苦杏酒露出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還真奇怪。”

怎麼說呢?仁慈得可怕?

她最終還是乖乖被蒙上眼,被琴酒押上了老爺車。

至於伏特加,被琴酒一通電話叫來的幾個人抬上了擔架,沒十天半個月,估計都下不來床。

其實蒙不蒙有什麼關係。

她躺在琴酒愛車的皮質椅背上,想,既然自己都表現出記憶歸籠,自然也是知道實驗室、拷問室什麼的在哪兒的,組織還真是謹慎過了頭。

難怪能苟這麼久。嘖。

……

冰冷的木倉口抵上太陽穴,琴酒開口指示道:“伸手。”

眼前是遮光性好得離譜的黑布,苦杏酒聽聲辯位,沖琴酒伸出手,卻感覺手裏被塞進了一個冰冰涼涼的金屬長方體。

是手機。

指縫間還有粘稠的血液,她不適地皺皺眉,道:“至少給我拿張紙來?”

耳邊沒有響起腳步聲,琴酒沒動。

她嘆了口氣。

這時,手機里傳出一道不算蒼老,卻似乎很虛弱的男聲,對琴酒命令道:“Gin,給她拿紙來。”

初九微不可查地一怔。

這不是朗姆的聲音。

第一次被洗腦時,她聽到過朗姆說話,不僅音色與之完全不同,聽起來也中氣十足,不似這人一副隨時要駕鶴西去的病癆樣。

琴酒很聽他的話,腳步聲立刻響起。不多時,初九就感覺有兩張紙巾覆在了手背上。

她把紙巾攥在手裏,唇瓣張張合合,最終出聲試探道:“BOSS?”

沒人應聲。

但也沒人否認。

初九心下有了判斷,她眼睛一眨,笑意悄悄從眼尾溢出。

“Aretto。”那人問道:“Rye手機里的消息,是你發的嗎?”

他說話溫吞,聲音虛浮,末了還不自覺咳嗽兩聲,着實沒什麼威懾力。也半分不像久居高位的組織首領,反倒像是尋常醫院裏,一抓一大把的絕症病人。

苦杏酒不加思考,矢口否認道:“不是。”

此話一出,她明顯聽到身側男人冒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

“不是?”首領倒像是不怎麼意外,耐心十足,又沖她問道:“那為什麼不加辯解,直接叛逃呢?”

直接給自己打上“畏罪潛逃”的標籤。

到底是代號成員,會蠢

到這種地步嗎?

“當然是因為我想活下去。”苦杏酒握緊手機:“在給黑麥發信息的前一天,我的手機就已經丟了——這樣的理由說出來,組織會相信嗎?”

她冷靜地分析道:“‘寧可錯殺,不能放過’,我在組織里呆了這麼些年,可不會還抱着天真的想法,指望有人相信我的一面之詞。與其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奪取性命,不如直接逃走,如果能找到真正的叛徒,說不定還能有翻盤的機會。不是嗎?”

“……是嗎?”首領沒有被她帶進溝里,也不否認組織作風的冷酷,只咳了兩聲,道:“那就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吧,要仔仔細細、毫無隱瞞,這樣的話,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裝不下去了啊。

初九心中冷笑。

說到底組織根本不在意有沒有冤枉她,首領在意的也只有她到底為什麼能擺脫控制這一點而已。

要知道,如果不能完全掌握令被洗腦人清醒過來的契機,那麼身為完美作品的櫻桃酒,也將成為一個無法再繼續信任的定時炸彈。

——這可是天大的壞消息。

藤原寺初九閉上眼,理了理思路,開始有鼻子有眼地胡說八道:“在黑麥收到消息的前一天,我正好接了一個任務。同行者是身為狙擊手的基安蒂,其中細節你們可以去向她求證──她和我關係一向不好,沒理由包庇我。”

首領斷然是不清楚他們這些手下之間的恩恩怨怨,但既然琴酒沒有出聲打斷或否認,就說明這是真話。他於是淡淡應了一聲,讓苦杏酒繼續說下去。

“這次任務完成得很差,因為我狀態不好──基安蒂應該是這麼向上報告的。”她推測道。

她說對了。

任務是在某個晚宴上暗殺一人。基安蒂本來是防止情況有變,作為後手而存在,真正的暗殺者是混入晚宴中的苦杏酒。下毒、勒死、抹脖子……悄無聲息的暗殺手段實在是太多了,以苦杏酒的能力來講,狙擊手本該是沒有任何用武之處。

但偏偏在基安蒂的任務報告中,她“不知道為什麼精神恍惚,不僅沒有出色地完成任務,還打草驚蛇,差點兒讓任務對象離開晚宴會場”。如果不是基安蒂的一顆子彈,那次任務基本可以宣告失敗了。

“她的報告沒問題。”

苦杏酒說:“任務中我的狀態確實很差。進入會場后不久,就突然感覺腦袋一陣陣的疼痛和眩暈,還有很多奇怪的記憶不斷湧現,手腳彷彿都不受自己控制──也就是那段時間裏,我居然試圖用一根綵帶勒死任務對象……”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了點嘲意:“一個殺手再蠢,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多虧當時的樣子足夠神智不清,他們最後只認為我是喝醉了酒,把我丟出了會場。”

“被保安抓着往外拉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蹭過了我的腰,大概是在那個時候順走了我的手機吧……誰知道呢?”

她說完,輕笑一聲,語氣不抱多少期待地問道:“那麼,BOSS,您願意相信我的話嗎?”

一個看似漏洞百出的謊言。

但他們會相信的。

畢竟……

“除了自己的異樣,你還有注意到周圍什麼奇怪的地方嗎?”首領問道。

“奇怪的地方……?”苦杏酒沉吟片刻,歪歪頭,語氣不怎麼確定地說道:“我好像看到了一雙……紅色的眼睛?”

在被影響前,以及,感覺有人接近自己,順走了手機的那一刻。

首領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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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柯學世界三觀重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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