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地獄級別修羅場
(接內容)
“遲思,那你親我一下?”
唐梨這人得寸進尺,剛剛咬了人家耳朵還不夠,仗着拿了三個小麵包來,就敢這麼囂張地問楚遲思要一個吻。
楚遲思斜睨她一眼,將手上的麵包遞了過去,淡定地貼了貼唐梨唇畔,然後拿回來繼續吃。
唐梨:“……”
唐梨有點懷疑人生:“遲思,你這是幹什麼?說好的親我一下呢?”
“我剛咬過這裏,”楚遲思慢吞吞咬着麵包,聲音略有些含糊不清,“這叫間接接吻。”
唐梨:“…………”
完蛋,和自己呆久了,連楚遲思居然都開始耍小聰明,逐漸變得沒臉沒皮起來。
河水悄然涌動着,手中的麵包被捏着,被她捂得稍微暖了些,吃起來似乎也更甜了。
其實唐梨應該走了,可是她不想走,還是想留在這裏,留在楚遲思的身旁,哪兒也不去。
浪跡遊子無家可歸,落隊候鳥無枝可依,可她是她的枝,她是她的家。
是她心的歸處。
哪怕再磨磨蹭蹭,麵包還是被吃完了,楚遲思細細疊着膠袋子,疊成一個齊齊整整,稜角分明的正方形。
唐梨倚在欄杆上,看楚遲思蹲下身收拾着黑色背包,也跟着蹲下來,向她那邊挪了挪。
“遲思,你要走了嗎?”
唐梨輕聲說著,淺色的睫上抬,瞳仁浸在月光中,比月光還清亮,像一顆星星掉到了人間。
她問着:你要走了嗎?
聽起來卻更像是:你要離開我了嗎?你要拋下我了嗎?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這一聲問得好輕,卻輕易撥弄了水中的倒影,房屋與燈光碎成波紋,一層層蕩漾開來。
楚遲思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轉頭就看到某人一副可憐巴巴,彷彿守寡N年的苦情Alpha模樣。
她有些無奈:“我在追殺你們。”
“這有什麼的,”唐梨說,“這不叫追殺,叫做妻妻之間的欲迎還拒、你追我趕,多麼浪漫啊。”
楚遲思:“…………”
她用手拽起黑色帶子,那背包沉甸甸向下墜着,使得腕間青筋微綳,藏在一層薄薄的透白皮膚下。
唐梨站在欄杆旁,身側河水翻湧着,她看着楚遲思走出一步,兩步,卻又驀然回頭。
她又驚又喜:“遲思?”
河水回溯,流淌回到唐梨身旁。楚遲思咬着一絲唇,眼眶微紅,長發被風吹得全亂了,步子又急又大。
她騰地抬起手,擋住唐梨眼睛。
手心貼合上眼帘,將卷翹的睫微微下壓。那裏存着點沁涼的風,存着點虛無縹緲的淡香。
視線墜入一片朦朧的黑暗中,唐梨能嗅到些她手背滲出的氣息,甚至不敢再繼續呼吸了。
她愣了愣,說:“遲思?”
恍然間,那一縷淡香似乎湊近了些許,與此同時,一個冰冷的金屬也跟着抵上了脖頸,壓入下頜處的軟肉中。
唐梨聽見“咔嗒”一聲輕響,有些類似打火機的聲音,乍然響在耳側。
金屬的保險裝置被打開了,她的聲音也隨之響起,被壓抑得極深,沁着寒意:“別動。”
唐梨乖乖地不敢動了。
視線被手心遮攔,下頜被金屬抵住,確實是一個很被動,且將脆弱之處盡數暴露出來的狀態,在對抗之中是絕對的大忌。
可對面又不是其他人,是自己心心念念這麼久,一直記掛着的老婆啊。她又有什麼害怕、恐懼自己老婆的理由?
唐梨眨了眨眼,長睫在她手心拂動,彷彿藏了只蝴蝶似的,一下下撓着她癢。
惹得楚遲思聲音嚴肅了一點:“別動。”
唐梨這才真正不動了。
她能聽到楚遲思的呼吸聲,稍微有些不太平穩,躊躇着、猶豫着靠近了自己。
那縷淡香依得更近了些許,溫熱的呼吸拂過長發,面頰被倏地碰了一下,軟軟的,很輕。
此刻,萬籟俱靜。
只有河水悄然流淌。
四周靜得能聽見呼吸聲,能聽見心臟在胸膛跳動。抵着下頜的金屬移走了,捂着眼睛的手也隨之鬆開。
唐梨看着她,有些迷糊:“遲思?”
楚遲思抿着唇,仍舊是那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表情,嗓音淡淡:“我走了。”
唐梨甚至一時沒反應過來。
楚遲思拎着包,步子又大,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唐梨這才恍然回神。
她心跳得很快,楚遲思身上的淡香已經消失了,但似乎還存了些熱氣在這裏。
唐梨抬起手來,用指腹碰了碰臉頰,那是她剛剛觸碰過的地方,綿柔又細膩,比落葉還輕盈。
那是…一個吻嗎?
。
等唐梨回到旅館后,小楚已經洗完澡躺在床上了,她抱着那個小本子,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
見唐梨開門進來,她鼓了鼓面頰,小聲喊道:“姐姐,你出去了兩個半小時。”
“啊…?啊。對不起。”
唐梨稍微有點恍神,滿腦子都是楚遲思最後那個別彆扭扭,非要捂着眼睛的吻,弄得她心神不寧,都要睡不好覺了。
小楚還在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唐梨彎下腰解着長靴的鞋帶,有點心不在焉地回復:“耽誤了一點時間。”
“是…是嗎?6號區域數量眾多,還有這麼多隱蔽的小巷,肯定很費時間,所以你才去了這麼久沒回來……”
小楚擺弄着小本子,把邊界折起來,又撫平,又慢慢折起來:“姐姐辛苦了。”
唐梨還以為小楚會追問幾句,結果這小傢伙比想像中還要乖,還要聽話,甚至在幫着自己在圓謊。
她來到床邊坐下,小楚便將那個寶貝的小本子仍開,撲過來抱住了唐梨的腰,抱得很緊。
“這是怎麼了?”唐梨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頭,“很抱歉出去了這麼久,你一個人還好嗎?”
毛絨絨的腦袋在懷裏蹭啊蹭,蹭啊蹭,然後慢悠悠地仰起頭來。
黑髮順着眉眼悄然垂落,被室光染成一縷一縷的金絲,眼睛溫溫潤潤,長睫也彎彎的。
像一隻乖乖的、聽話的小動物。
“嗯!我挺好的,這裏的床鋪很軟,還有很多燒烤吃,”小楚粘着她,聲音撒嬌似的,“姐姐你不要擔心。”
唐梨揉揉她的頭,耳畔忽地響起了“叮咚”的程序提示音:“【攻略人物2號】中的【討厭】有更新內容,是否立刻查看?”
她動作微滯,輕輕點開了屏幕。
攻略對象2號:
姓名:楚遲思(小楚)
……
討厭的東西:
1:黑漆漆的地方【新】
2:被喜歡的人拋棄【新】
唐梨整個人都僵住了,懷中的小楚卻無知無覺,又將她抱緊些許,聲音糯糯的:“姐姐,你困了沒有啊?”
“啊…啊,”唐梨回過神來,指腹撫過她的額心,幫小楚將幾縷碎發挽到耳後,“我還好,你想睡覺了嗎?”
她動作很溫柔,指腹也暖暖的,小楚舒服地閉起眼睛,點了點頭:“嗯,我好睏。”
“姐姐,我晚上會…會做噩夢,”小楚又抱緊一點,小聲詢問,“我們可以睡一張床嗎?”
唐梨永遠沒辦法拒絕她。
“當然可以。”唐梨很快應了下來,她沉默片刻,又補充了一句,“今天的偵察…是最後一次,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小楚眼睛亮了起來,小星星似的:“真的?”
唐梨說:“真的。”
小楚真的太好哄了,笑意一下子從眼角眉梢蔓延開來,綻開清冽的小花,藏不住的喜悅。
她軟聲說:“姐姐真好,我喜歡你。”
唐梨自己對老婆打多了直球,結果一下子把被小楚這個直球給砸暈了過去,好半天才回神:“我……”
唐梨心虛地說:“我…我是個壞人。”
“壞人我也喜歡,”小楚鬆開了她,盤腿坐在床鋪上,長發悠悠地晃,“姐姐快去換衣服吧,我們一起睡覺。”
唐梨起身時甚至踉蹌了一下。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時,小楚已經乖乖躺好了,被褥蓋着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唐梨,你老婆只有17歲,收着點!
不可以親也不可以亂撓亂咬亂蹭!!
唐梨掐了掐手心,總覺得她把自己給推進了一個燒烤架里,慢悠悠地烤啊烤,梨子皮都要烤焦了。
燈光被關掉,唐梨俯身躺下,褐金長發散落在枕頭上,被挪過來的某人壓住了。
小楚挪了挪,挪到她身旁來,將腦袋枕到唐梨的肩膀上,軟綿綿地說:“姐姐,你睡了嗎?”
唐梨內心很滄桑,心道我沒睡啊,正在被火苗烤着呢,外焦里嫩,很快就能吃了。
“還沒有,怎麼了?”唐梨側過些身體來,將被小楚壓住的長發抽走,在黑暗中面對着她。
小楚眨了眨眼睛,問:“你一般多久能睡着?睡得沉不沉,會不會被輕易弄醒啊?”
這小傢伙,是擔心自己把我弄醒?
唐梨在心裏猜測着,熟稔地扯了個謊:“我十幾分鐘就能睡着,睡得死沉死沉,很難被吵醒的。”
小楚很高興:“那就好!”
唐梨揉了揉她的長發,聲音壓得很低,柔柔的:“快睡吧,明天帶你去玩。”
小楚點了點頭,擠過來抱住了唐梨的手臂,軟乎乎的面頰貼着布料,惹出些摩擦的沙沙細響。
唐梨內心更加滄桑,更加睡不着了。
。
空氣中都是小楚身上的淡香,一縷一縷,浸透了寂然的空氣,如暮落的雲,如晴晝時分落下的小雪。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閉上眼睛。
唐梨確實睡著了一小會,但也只有一會,因為身旁傳來些許響動,讓她驟然醒了過來。
窩在身旁那隻小糰子不見了,正躡手躡腳,抱着她那個寶貝小本子,一點點向床下挪去。
四周一片漆黑,小楚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摸索着走,結果下床時沒站穩,歪着“噗通”摔到了地上。
“嗚。”
嗚咽聲小小的,被悶在嗓子裏,小楚吸了吸鼻子,開始在地上慢吞吞地爬。
唐梨:“………………”
小傢伙這大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起床幹什麼呢?怎麼還把自己給摔了?
小楚為了不發出聲音,一直默默地在地上爬,時不時還偷偷抬起頭,趴在床沿,看一眼唐梨有沒有睡着。
唐梨真是哭笑不得,很想直接起床幫她打開燈,又怕太突然把小楚嚇暈過去,讓她爬了半天的努力付之東流,只好暗暗作罷。
小楚勤勤懇懇爬了半天,終於爬到了洗手間,她直起身子來,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片刻后,傳來“咔嗒”一聲。
原來是去洗手間啊,唐梨扶了扶額心,索性翻了個身子,準備再睡一會。
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
小楚還沒有回來。
唐梨蹙了蹙眉,再次睜開眼睛。
小旅館的牆壁比較薄,稍微能聽到一些響動。可自從洗手間的鎖門聲響起之後,裏面就沒有傳來任何動靜了。
沒有淋浴頭響起的洗澡聲,也沒有刷牙洗臉時的流水聲。時間過去這麼久了,小楚在幹什麼?
唐梨稍微有點不安,翻身下床,剛走到門口,水龍頭的聲音響起了。
小楚洗了洗手,又“啪啪”拍了下臉蛋。
可能在洗臉?還是在弄她的東西?唐梨琢磨着,心想要尊重青春期小姑娘的私隱,默默退回了床上。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過去了。
小楚仍舊在洗手間裏頭,只有時不時的洗臉水聲響起,斷斷續續,斷在唐梨的心尖上。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凌晨三點了。
唐梨再也忍不住了,翻身起床,來到洗手間前“叩叩”敲了敲門:“遲思?”
裏面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哐當”像是有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然後又是“咚”一聲。
小楚驚慌的聲音傳來,壓着一點細弱的哭腔:“姐、姐姐!別開門!我沒有事,很快就出來?”
“你怎麼了?”唐梨有點急,追問說,“是不是摔到了,摔到哪了?”
“沒…沒有摔倒,”小楚嘶地抽了口冷氣,慌慌張張地收着地面上的東西,“千萬別開門!”
唐梨管不了那麼多了,小楚聲音顫的厲害,明顯是摔到之後,吃痛才發出的聲音。
她用了點技巧,乾脆利落地卸了門鎖,又“叩叩”敲了兩聲,說:“我進來了。”
洗手間的門被輕輕推開。
。密密麻麻,寫着字的紙張散落一地,全是唐梨看不懂的文字與算式,有些很清晰,有些又被潦草地劃掉了。
小楚狼狽不堪地跪在紙張之中,她心愛的小本子薄了一大半,連同着幾張皺巴巴的紙,一齊被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唐梨霎時便愣住了,她看着鋪滿地面的紙張,還要縮着一小團的小楚,猛然意識到了什麼。
“姐…姐姐,對不起……”
抱着紙張的手腕在顫抖着,那細瘦的肩膀也在顫抖着,小楚慢慢仰起頭,清澈的眼睛蓄滿淚水。
“我,我算不出來,我怎麼都算不出來,明明理論都是對的,公式也反覆核對了好幾遍,可是數據永遠都對不上——”
長睫染滿了水汽,淚滴滑過面頰,印在薄薄的皮膚上面,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姐姐,你不要走,”小楚聲音都啞了,淚水把長睫壓彎,“我肯定能算出來的,就差那麼一點點了,你不要走。”
淚水一顆顆滑到下頜,滴答,滴答,洶湧地砸在紙張上,洇出大大小小圓痕來。
唐梨啞然:“我……”
小楚哭得好難過,渾身都在顫抖,說出的話卻全在挽留她:“姐姐,別離開我,求你了。”
哭得唐梨一顆心全碎了。
小楚嘴唇翕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唐梨卻已經跪了下來,將她整個人抱進了懷裏。
與過去幾次輕輕淺淺,帶着距離的擁抱不同。
這次抱得很緊,很緊。
“遲思,我什麼都不需要,我不會走,”唐梨抱着她,聲音很低,“我在乎的是你,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公式。”
小楚抽抽噎噎的,揉皺了唐梨的襯衫,把肩膀處的衣服染滿水痕:“可是我什麼都沒有。”
“我不漂亮,也不聰明,只有之前發表那一篇論文勉強看得過去。雖然是大部分是我的理論,但還是和【別人】一起完成的……”
她把唐梨抱得很緊,只是小楚本身就沒什麼力氣,抱得再怎麼緊,唐梨也只覺得很輕。
玻璃一樣,輕易便碎了。
“如果我能證明自己的理論,如果實際數據可以和理論重合,如…如果我真的能創造出鏡范,讓鏡范運作起來……”
小楚埋在她肩膀上,聲音越來越小,都快要聽不見了:“姐姐,我是不是就有點用了?”
懷中的小傢伙一直在哭,在顫抖。
唐梨一邊拍着她的後背,一邊輕聲安慰着,擁抱很暖,聲音也溫柔:“遲思,不要這麼想,我待會慢慢和你說。”
淺色的眼睛愈發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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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梨清楚這個世界背後的真相;楚遲思更是從進入循環,亦或是更早便開始佈局了;可只有小楚,是被完全蒙在鼓裏的。
過去三萬次循環,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可能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模擬,一場實驗,亦或者自己創造出的遊戲。
【17歲的楚遲思必須要知道真相。】
但是告訴她真相的【那個人】,絕對不能是正在被銀所監控、操控着的自己。
唐梨自己也清楚,17歲的小楚沒有什麼安全感,並且很依賴、很信任自己,可是現在的自己,【並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這具身體很危險,無論是發佈任務、調整身體狀態、還是趁着唐梨睡着,直接越權覆蓋唐梨本人的意識——
銀有太多種手段可以利用自己了。
銀在屏幕後一直觀看着,並未出手的原因也很簡單,她是個野心家,也是個謀略家,她還在等待着一擊斃命的時機。
等待着小楚全身心地信任自己,願意為自己做出一切:比如,完成那個尚未完成的【鏡范核心公式】,然後將其交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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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哭了半天,終於冷靜了下來。
她默默地坐在床沿,唐梨浸濕了一條毛巾,幫小楚把臉上斑駁的淚痕擦去。
小楚把毛巾搶過來,她動作沒唐梨那麼溫柔,又兇狠又用力,硬生生把眼角擦得更紅了。
唐梨揉了揉她的頭:“遲思,我們可以聊一聊嗎?”
小楚抿着唇,不吭聲。
“可能你自己不覺得,但你其實是非常,非常聰明的人,”唐梨笑了笑,“可能比300個我加起來還要聰明。”
小楚鼓着面頰,嘟囔道:“你騙人。”
“我確實是個騙子,但這句是實打實的真話,”唐梨哭笑不得,“不止是我,北盟科院也是這麼認為的。”
她傾下些身體,捧起小楚的面頰,軟肉貼合著手心,因為剛剛哭過,還有些微微的涼意。
“就在幾年後,你會被北盟科院破格招攬。那裏都是學識淵博的學者,她們了解你並且支持你。”
“你會獲得無數讚譽、無數喜愛,你會獲得早就應得的尊重,你會站得很高,很耀眼,成為整個科院的驕傲。”
梨花綴滿枝頭,霜寒的風吹過,雪白的花瓣紛紛涌涌落下,吹雪一般鋪滿長階。
好似也吹入了她的心間。
唐梨描繪的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人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可她那麼誠懇,又不像是在說謊。
“可是,我成為這麼厲害的人之前……”
小楚縮在床沿,擺弄着自己的一縷長發,眼眶還是紅的:“你在哪裏呢?你會陪着我嗎?”
唐梨僵住了,猶豫半天才開口:“我當時有一些事情,沒有辦法離開,所以並不在你身旁。”
這句是實話,自從研究院大火之後,她們分開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久到重逢那天,唐梨到現在還覺得有點不真實。
“那又有什麼意思,”小楚低下了頭,把長發都揉皺了,“再厲害,再耀眼,你也…也沒有人會陪着我。”
她說:“我還是獨自一個人。”
唯有這句話,唐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把自己從雪山撿回去之前,楚遲思似乎一直都是孤獨的。
北盟科院有許許多多的實驗室,大多數學者都擁有自己的團隊,擁有同伴或者助手,只有楚遲思一直都是一個人。
直到重新遇見唐梨。
楚遲思非常的宅,老是窩在實驗室不肯出門,兩名小助手都是唐梨怕她辛苦,硬拖着楚遲思去招募過來的。
她仍舊不怎麼喜歡交際,獨來獨往的。
唐梨還以為楚遲思喜歡自己一個人獃著,甚至有時候會偷偷地擔心,自己這麼黏老婆,會不會惹得楚遲思不高興。
今天才知道,完全不是這樣的。
唐梨深吸一口氣,說道:“遲思,我想做一件事情,你可不可以配合我?”
小楚愣了愣,說:“好。”
。
轉眼到了第二天,陽光明媚,天氣清朗,店鋪老闆熟悉地拉開捲簾門,又開始一天的生意。
時間還早,街道上沒什麼人。
店老闆正整理着商品,把紀念品一樣樣擺整齊,視線中忽然闖進來一個人。
小姑娘背着個沉甸甸的黑色背包,眼睛又圓又亮,俏生生地看着人,就跟小鹿似的。
她戴着鴨舌帽,聲音被悶在黑色口罩里,聽起來又甜又軟:“你好,我想買東西。”
店老闆愣了兩秒:“當然可以。”
小姑娘低下頭,開始翻起紀念品來,挑挑揀揀大半天,拿起一個玻璃做的小海螺。
她轉了轉海螺,小聲嘀咕:“為什麼人類會對這種,塑造成毫無意義的形狀,沒有任何用途的非晶體物質感興趣呢?”
“為什麼要製作成海螺的形狀,”小姑娘很是不解,“熔製成燒杯還可以裝東西。”
店老闆:“…………”
您不買就不買,損人類幹什麼。
小楚把海螺放下,又開始看起其他的東西來,她在店鋪前站了蠻久,久到連有人靠近自己了都不知道。
高大的牆面剪落一塊三角形的陰影,黑與白被一道清晰的線分割開來,互不相容。
那人一身黑衣黑褲,肩上掛着個稍有些磨損的黑色背包,半靠在不遠處的牆角,皺了皺眉。
怎麼只有她一個人?
楚遲思謹慎地望了一圈周圍,街道上很空曠,只有零星幾個行人,到處都看不到唐梨的身影。
她將手覆上腰側,嫻熟地解開了扣帶,將那一把銀色金屬握在手中。
“咔嗒”輕響,保險裝置被開啟。
她的手極穩,稍微眯了眯眼睛,準星移動着,悄然間對上了小楚的頭。
一槍斃命,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有人悄無聲息地靠近,持槍的手腕被輕巧握住,用了些技巧一折,金屬便“哐當”砸落地面。
“你什麼時候——!!”
手腕被握得動彈不得,楚遲思咬着牙,手肘向後擊去,結果那人動作更快,順勢把單肩挎着的背包給拽了下來。
唐梨拽着帶子,把背包用力向前一扔,沉悶地砸在地面上:“遲思!迅速把這東西拿走!!”
楚遲思:“…………”
小楚連忙跑了過來,拉了幾下,發現自己背不起來,只能拽着背包帶子,勉強拖了幾十厘米。
她大聲喊道:“姐姐,背包太重了!我有點拖不動,該怎麼辦啊!”
楚遲思斜眼望來,蒼白纖細的腕還被她捏在掌心,長睫抬了抬,似笑非笑:“姐姐?”
唐梨心虛的不行:“我…我可以解釋。”
“不用解釋,”楚遲思勉力一掙,力氣大得連唐梨都踉蹌向前,“放開我!”
唐梨怕傷到她,始終都收着力,糾結猶豫一瞬間就被楚遲思掙脫開來了。
她速度很快,敏捷得跟貓兒似的,幾步便要去撿摔遠的金屬。
指尖剛剛夠到一點,結果手腕便再次被人制住,雙手翻折扣在身後,霎時便沒了活動能力。
“你,你放開我!!”
見金屬又被踢遠了,楚遲思咬得唇都快出血,沒想到唐梨還有下一步計劃:從腰間摸出了一捆柔韌的繩子來。
繩索環過腰際,圍着她纏繞了好幾圈,然後纏上背在身後的手腕,又是重重疊疊好幾圈后,被唐梨打了個活結。
“你,你!”
楚遲思被結結實實地捆住,她氣得說不出來,眼眶涌着一點紅意,聲音兇狠,“你——”
繩索很軟,綿綿地捆着手腕,掙扎間,腰身被綁得更緊了,勒出一點曼妙的線條來。
“遲思,這個,”唐梨更心虛了,“你別生氣,我其實……”
怎麼解釋都沒用,楚遲思已經氣瘋了,更別提小楚看她綁住了人,正高高興興把背包往這邊拖:
“姐姐!你好厲害!”
小楚興奮地嚷嚷:“我配合得好嗎?”
楚遲思神色驟冷,目光壓着無比寒意,刀鋒般橫在了唐梨脖頸:“哦?”
唐梨心都涼了半截,也不敢繼續制着楚遲思了,默默鬆開手,向後退:“遲思……”
話剛說了半截,楚遲思便堵了過來。
唐梨被迫向後退,一連退了好幾步,直到脊背撞上了牆,才終於退無可退。
楚遲思比她矮半個頭,雙手全部捆在背後,氣勢卻懾人得很,將唐梨整個人死死壓住。
她仰起頭來,壓得很近很近,長睫密密地抬起,幾乎要碰到唐梨鼻尖:“你膽子真大。”
唐梨不敢動,只抬了抬手:“遲思……”
黑髮微有些凌亂地散在背後,半掩着那副清冷的容貌,清霽剔透,似一輪出雲明月。
只是她眼眶微紅,連唇都咬出血色,將那皎月都攏上一層紅紗,勾着幾分破碎的美感。
“拿了我車,我的東西,你還敢喊我的名字?”楚遲思步步緊逼,聲音愈沉,“你還敢捆我兩次?”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唐梨心想。
面對一步步走來的老婆,唐梨連忙垂頭認錯,聲音諾諾的:“遲思,對不起,我——”
話還沒說完,楚遲思便“撲”進了懷裏。
當然,撲進懷裏只是唐梨的錯覺和對老婆的八百米濾鏡,事實是,楚遲思直接撞了過來,連帶着兩個人都摔倒在地面。
唐梨仰面摔下來,還得顧及着懷裏的老婆,很擔心對方撞到磕到了哪裏,她剛勉強直起些身子,脖頸忽地一疼。
楚遲思直接咬了過來,還挺兇狠的,就是沒什麼力氣,咬得唐梨甚至有點心疼。
……看來真的氣瘋了。
被咬的地方又麻又癢,濕熱的呼吸在脖頸蔓延,直竄進皮下流動着的血里,脈搏都陡然激烈起來。
“遲思,”唐梨任由她咬,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聲音沒什麼底氣,“你感覺好點了嗎?嘶!”
楚遲思咬得更狠了,氣洶洶地說:“不許碰我!你…你這個混賬!”
兩人就這樣狼狽地滾在地上,楚遲思跨坐在她腰上,姿勢一上一下,長發糾纏在一起,曖昧而又親密無間。
小楚都看呆了,她拽着黑包,慢慢一點點拖過來,眼睛瞪得很圓,說:“你們在幹什麼?”
她就這麼看了一小會熱鬧,然後默默感嘆道:“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
楚遲思:“……”
唐梨:“…………”
完了,自己又在帶壞小孩。
。
楚遲思呼吸激烈,胸膛一起一伏的,長發亂得不成樣子,她放開了唐梨,偏過頭去。
唐梨默默站起身,連身上的土都顧不得拍,挽過楚遲思胳膊,輕之又輕地將她拉起來。
楚遲思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小楚看看楚遲思,又看看唐梨,糾結半天,小聲問道:“姐姐,這個包怎麼辦?”
“我拿着可以嗎?”唐梨做賊心虛,理不直氣也不壯,默默補充了句,“可以嗎,遲思?”
小楚一愣:“為什麼要問我?”
問的不是‘你’,唐梨想撞牆的心都有了,只見身旁的楚遲思一彎眉,笑意冷冰冰的。
她說:“你看我幹什麼?”
唐梨在心裏默默落淚,把背包拎起來。大街上行人越來越多,全在看她們這邊的熱鬧。
她好說歹說,把兩人都推回了賓館。
店老闆目送着幾人遠去,在程序代碼的【選擇語句】里認認真真,搜索了大半天:
如果“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強搶民女”,“有人把民女給結結實實綁了起來”,“有人帶着一大一小兩名女性去旅館了,有個還疑似未成年”——
我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
很遺憾,因為人類心理太過複雜,很難完全模擬出來,所以為了節省內存,NPC的反應並沒有百分百讀取現實數據。
NPC的對話(字符串)是派派寫的,因為看多霸道總裁小說,偷偷加了幾段狗血對話還被楚遲思說了一頓;
而NPC的選擇語句,則大部分都是奚邊岄寫的代碼,大多都與NPC的職責有關,剩下那些比較複雜的與NPC家庭、背景相關的代碼,則是由紋鏡自動生成的。
包括楚遲思在內,沒人能想到,紋鏡里有一天會發出“強搶民女”這樣離譜而又詭異的事情。
店老闆搜了半天沒搜到,繼續開店去了。
。
楚遲思全程一聲不吭,細長的眉擰着,時不時瞪唐梨幾眼,就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唐梨默默推着她走,三人路過旅館前台時,前台的姐姐都驚呆了,多看了她們好幾眼。
終於回到房間裏,唐梨趕緊鎖門。
楚遲思掃了圈室內,看到某隻粉色湯圓正擺在單人小沙發上,氣不打一處來。
她長腿一邁,坐在沙發上疊起腿。
薄薄的燈光落在頭頂,順着漆黑的長發流淌。她面容蒼白,神情也淡,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流露。
唐梨坐在床欄上,小楚則抱着黑色背包,站在更遠一點的地方,滴溜溜地打量着兩人。
“遲思,那個……”
唐梨斟酌半天,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我這也是下策,我想和你們兩個人好好聊聊。”
楚遲思微笑:“沒什麼好聊的。”
她嗓音極淡,毫不遮掩的遙遠疏離,聽得小楚撇了撇嘴,有點不滿。
小楚扔下黑色背包,向前走了幾步,被唐梨慌忙攔了下來,卻攔不成她的聲音。
“姐姐人那麼好,又那麼溫柔。”小楚抿抿唇,有點不悅地嘟噥着,“你不許凶她。”
楚遲思彎了彎眉:“哦,是嗎?”
“我,很兇?”她轉頭望向唐梨,長睫掛着點碎光,映在漆黑的眼睛裏,“誰把你從雪山背回來的?”
唐梨非常心虛:“遲思……”
“誰給了你科院實驗室的鑰匙,允許你隨便出入的?誰跑去北盟武裝,幫你們把那幾台報修的儀器全部免費修好了?誰幫你瞞着唐弈棋上將,逃過了整整21場演講?”
楚遲思笑了笑:“你說話啊?”
唐梨敢說話,她不敢,她心虛得很,但是她忘了身旁還有個小楚:“你又在凶姐姐!”
這次小楚沒有被唐梨攔住,在她驚慌失措的目光中,直接衝到了楚遲思面前。
楚遲思翹着腿,似笑非笑看着她。
面前這人氣勢太強,小楚咽了咽喉嚨,雖然氣勢矮了一截,但還是努力挺直腰:“姐姐對我真的很好,我很喜歡她。”
楚遲思輕笑一聲,長睫微斂。
“姐…姐啊。”
這兩個字被她念得很綿、很長,尾音在唇齒之間纏着,繞着,柔柔勒上了唐梨脖頸。
楚遲思歪了歪頭,悠悠打量着唐梨,薄唇吐出幾個字來:“你讓她這麼喊的?”
唐梨說:“我……”
楚遲思笑着望過來,眼睫濃密纖長,彎出個小小的弧度,隨呼吸輕顫着,每一下都柔柔掃在心尖。
“唐梨,你好好想清楚。”
楚遲思微笑着說:“在雪山上救你的是我,你追了好幾年的是我,同意和你交往的是我。”
她聲音慢悠悠的,每個字都念得很清晰,只有尾音才是輕飄飄的:“最後,和你結婚的也是我。”
“——我才是你老婆。”
唐梨剛想說些什麼,袖口忽地被人拽了拽。小楚仰頭望來,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她獃獃地問:“你,你結婚了?!”
唐梨:“…………”
完了,誰都好,直接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