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只有你們總是要我們推着往前走

一百零五// 只有你們總是要我們推着往前走

幾天後,吳保軍和鄢友才再次來到香水星河酒店。說到城發行那邊的情況,鄢友才語焉不詳,完全沒有上次信心百倍的樣子。

酒店的改制到底怎麼辦,鄢友才說了自己的想法。他說,現在只能分兩步走:第一步,將市商業局的股份先行改制;第二步,後面再慢慢去做銀行的工作。

吳保軍對鄢友才分兩步走的想法表示贊同。他問李非:李總你覺得可以嗎?

李非點頭說行。但轉念一想,即便是受買商業局48%的股份,自己也拿不出來那麼多錢來。不免又有些喪氣。

鄢友才說我們可以這樣操作,在股權轉讓方式上採取MBO模式。見李非似懂非懂,解釋說MBO就是管理層收購。由管理層收購而不是總經理一人收購,這樣可以分散資金的壓力。

李非馬上表示贊同。他說,更重要的是可以讓我們站到一個戰壕,而不是對立面。

李非對改制最大的顧慮是,擔心有一天自己變成了私人老闆,手下這班人變成了他的打工仔,他們的心態會不會發生變化?他還可以用那種崇高的情懷去感召他們嗎?

但即便採取MBO模式,在全體管理人員面前,商業局48%的股份,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對於李非的這些顧慮,鄢友才覺得不是問題。他說,只要決心下了,辦法總是有的。吳市長,您說呢?

吳保軍表示肯定。他說,鄢主任你跟李總講一講你的想法。

鄢友才說,我們可以採取股權一次轉讓,股本分期付款的辦法。現在拿得出多少付多少,剩餘的再用酒店後幾年的利潤償還。

買東西不用付現錢就可以把東西先拿走,這對買方來說當然是好事,但對賣方來說似乎有些不公平。

李非說,這樣做就是怕商業局不同意。

首先是李總你能不能接受?吳保軍說。

李非說,我當然是能夠接受。

這不就行了!鄢友才說李非,別人的企業改制,經理廠長們辦法很多,我們想不到的他們都可以想到。只有你們香水星河酒店,處處都顯得很被動,總是要我們推着往前走。

李非問,香州商廈他們是不是也是這樣搞的?

鄢友才說,他們的情況——話才說一半,看吳保軍一眼,不往下說了。

李非見鄢友才猶抱琵琶,越發激起了打聽的興趣。也看吳保軍一眼說,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吧?

吳保軍跟鄢友才說,說給他聽聽可以。又轉向李非說,不過不要傳話。

鄢友才說,都是一些內部信息,傳出去會有負面作用。請你一定注意保密。

聽了鄢友才的介紹,李非對商廈的情況大致有了一個了解。

按評估,香州商廈有接近三千萬元人民幣的凈資產。為了鼓勵職工參股,順利推進改制,政府給這個評估數打了六折。用兩三百萬元買斷了職工的身份,用一千三百萬元買斷了與市供銷社的關係。認購股本金的額度為:普通職工五千至一萬元;中層管理人員三萬元;高層管理人員五萬元;總經理三十萬元。為了確保總經理的控制權,政府通過獎勵的方式送給了萬少北個人五百萬元的股份。

鄢友才所說的不宜外傳,主要是指的這五百萬的獎勵股份。商廈職工對政府的這種做法存在異議。

李非還想了解更多,比如總股本是多少?總經理所佔的比重?獎勵的五百萬的股本有沒有分配權?鄢友才沒有作深入的說明。

儘管政府對這五百萬的股份獎勵三緘其口,但社會上還是傳得沸沸揚揚。

後來有人說,這五百萬元的股份獎勵成了萬少北心中的原罪。他心裏總感到不踏實,就像奧運冠軍拿了金牌,半夜醒來要用牙齒咬一咬,總懷疑不是真的。

還有人跟他說,這五百萬的股份,XXX既可以送給你,也可以收回去。這些話他不願相信,但又不能不信。心裏疑疑惑惑,擔心哪一天真的又來一個什麼X動。

萬少北是一個口才很好,富有幽默感又善於編故事的人,他用一個故事表達了自己的心境。

他說,從前有一個財主,見他家的長工出進歌謠不斷,心想我這麼有錢,總在愁這愁那,日子過得不踏實不舒坦。他一個窮光蛋,怎麼能如此開心呢?有一天,財主在谷堆里藏了一塊金子,對長工說,今天太陽好,你把倉里的穀子搬出去晒晒。長工說好的,老爺。搬着搬着,長工在谷堆里發現了那塊金子。四下一看沒人,就把金子揣進了自己懷裏。心裏七上八下,很不踏實。要不要交給老爺呢?交出去吧,這可是到了手的財;不交吧,萬一老爺發現怎麼辦?

這時老爺再看長工,進進出出沒了歌謠。有的是滿腹的心事,滿臉的愁雲。財主暗地裏好笑:原來你也跟老子一樣,有錢了就不快樂!

老爺跟他說,我有一塊金子放失了方向,不知你看見沒有?

長工立馬說,我在谷堆里檢到一塊金子,您看是不是。

把金子交出去后,長工又像以往一樣,出出進進歌謠不斷了。講完故事,萬少北不無自嘲地說,我現在就是那個撿到金子的長工啊!

李非這時才知道,商廈的情況與酒店不同,不會有獎勵股份一說,對酒店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馬科走進員工食堂,見坐在東南角的楊越正在向他招手。他用手指指飯菜台,示意說我打了飯菜再過來。和楊越坐在一起的還有何菲和江可航。

你準備怎麼辦?不等馬科坐下,楊越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在說酒店改制的事。何菲補充說。

看着三個眼巴巴望着他的人,馬科把湯碗端起喝了一口後放下說,還能怎麼辦?積极參与嘛。

我們沒有說不積极參与,關鍵是這個。江可航用三個手指做出一個數錢的動作。

這個都有辦法,關鍵是城發行不肯退出。馬科說,他們說要放棄股權可以,除非有人幫香水星河酒店還清三千多萬元的貸款。

三千多萬?我的媽!何菲說。

楊越說,他們不退就不退,反正經營權在我們這邊。

馬科說,李總擔心的是今後,萬一哪天他們把控股權轉讓給別人,事情就很難說了。

城發行他們佔多少股份?江可航只知道銀行是控股單位,具體是多少並不清楚。

佔51%。楊越搶着說。

馬科糾正道:準確地說,是城發行佔52%,商業局佔48%,總股本是800萬元。

商業局這邊是什麼態度?江可航問。

馬科說,他們還能有什麼別的態度,他們的烏紗帽拿在市委市政府手上,市裡要他們退他們敢不退?現在他們只有一個要求,384萬元的股本金第一期至少要付到50%。他們要拿這個錢去給公司老職工買斷身份。

李總與張行長的關係不是很好的嗎,怎麼不找張行長幫忙做一做工作?楊越問。

很好?馬科用鼻子哼一聲笑說,你問一問老謝。

這時謝罕正端着一盤飯菜走過來:問我什麼?這麼熱鬧的。

何菲說,我們說李總怎麼不找張行長做做工作,把城發行的股份轉給我們算了。老馬的意思是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好。

怎麼說呢?謝罕嚼着一口菜,說起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五一勞動節那個誰的演唱會,我們不是搞了一個請勞動模範觀看演出的活動嘛,為的是拋磚引玉,向機關企業推銷工會的團體票。電話聯繫時,把城發行漏掉了。後來他們辦公室打電話來訂票,甲等票都沒有了。

我請示李總怎麼辦,李總說他跟張行長那邊解釋一下。李總當場打電話給張行長,說要作檢討。我聽張行長在電話里說,我們自家人好說,好票賣給外面的客人是應該的。

聽到張行長這麼說,我就在乙等座中挑了二十張最好的票,派蔡琳送過去。我問李總要不要收錢,李總說,你們就說這票是贈送給他們的,但如果他們堅持要付錢就收下。

城發行的辦公室主任聽說是贈票,很高興。他讓小蔡等一下,馬上去報告給張行長。一會回來說,我們張行長的意見還是付錢。去的人聽這麼說,就把錢收了。

其實張行長的原話是:客套話還是要講的,就說我們還是給錢,如果他們堅持不收,就算了。馬科補充說,誰知我們去的人不會看眼色,真的把錢收了。

你怎麼知道?楊越問。

都是鬧矛盾后銀行那邊傳出來的。馬科說,誰知一進場,凡有點臉面的機關企業都是中間的好座位,唯有城發行的一班人坐在旁邊。不比不生氣,一比氣死人。多年以來城發行的一些人對香水星河酒店就有怨氣,這次總算找到了火山口,一起爆發了出來。七嘴八舌,什麼難聽的話都有人說:在他們眼裏我們算什麼?算狗屁,狗屁都不是!好處都是他們的,與我們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謝罕說,張行長開始還在勸解,後來見群情激昂,自己也跟着生氣。乾脆演出也不看,一甩手走了。李總聽說張行長生氣走了,連忙打電話追過去,打了幾遍張行長都沒有接聽。第二天李總帶我親自登門道歉,張行長雖然客氣,但很冷淡。回來路上李總情緒一直很低落。

股改開始后,我提醒過李總,說到這裏,馬科環顧了一下周圍,壓低聲音繼續說,我們要不要跟張行長表示一下?李總說,表示什麼?要表示什麼,該表示什麼,他當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說我不想害別人。他總是這樣,認為送禮就是在害別人。好像當權的人都不食人間煙火。

這個事假如把張行長伺候好,事情就成了一大半。謝罕笑着說。

江可航說,把張行長伺候好也不能解決銀行說的資金問題呀?

對江可航這種說法,馬科有些不屑。他說,現在城發行在香州幾個億的貸款,除了香水星河酒店,還有哪一家是在搞控股?本來銀行控股企業就是不規範的做法。別人都可以通過抵押和擔保來獲取貸款,香水星河酒店為什麼不能?

我們酒店到底賺不賺錢?何菲問馬科。

看你說的,這麼好的生意哪有不賺錢的。楊越掃何菲一眼,目光還是落在了馬科臉上。

怎麼說呢,馬科說,賺肯定是賺的,只是賺得不多,關鍵是負擔太重。一年兩百多萬的利息,一百多萬的折舊。還有年年不斷的更新改造。

那我們買下酒店的股份合算嗎?何菲感到馬科的回答沒有解決她關心的問題。

你想要多合算?馬科笑道:把你的一份指標給我怎麼樣?

何菲推馬科一把,你不要像不得了的好不好!

說正經的,買了酒店的股份,萬一今後要離開怎麼辦?楊越說。

謝罕知道,楊越說的這個問題反映了經理們普遍具有的一種心態,大家人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總經理夢,真有機會來臨時,他們會選擇離開。就像柳文君那樣。但到時這些股份會不會成為自己離開的羈絆呢?

謝罕說,這個跟人在哪裏應該沒有關係。

謝罕平時喜歡研究一些法律問題,他的說法可以讓人信服。

這麼說楊總準備離開香水星河酒店?江可航笑楊越。

楊越說,我說的是萬一。萬一,懂不懂?

你們說的這些我都不擔心,江可航說,我擔心的還是這個。他舉起右手,又像先前一樣做了一個點票子的動作。

何菲說,人家財務總監剛才不是說了,錢的問題有辦法解決。

怎麼解決?江可航說,是不是不要我拿錢出來?

不要你們全部拿現金出來。馬科說,市裏的初步方案是,個人先拿10%的現錢,其餘部分由酒店墊付,以後在個人的分紅收入中扣除。

我要拿多少現金出來呢?何菲還是不明白。

你應認購的股份是多少?馬科問。

何菲說,不是跟你的一樣嗎?2%。

楊越不滿地說,他恰恰跟你的不一樣。人家是總監,怎麼能跟我們一樣?

我們先不說這些好不好,江可航說,馬科你跟我們算一算,要拿多少現錢。

馬科說,這個好算,2%就是16萬的股本金,16萬的10%就是1.6萬元。你這次要拿1.6萬元的現金。

聽到這裏,何菲一口飯菜哽在了喉嚨里。

江可航說,這個股份可不可以不要?

楊越說,你們不要的都給我!

馬科說楊越,你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又向江可航說,老江你可以找別人借一借。

江可航說,我找誰借?誰又肯借給我?借給我了我又拿什麼還?

馬科說,老江不是我說你,你這腦筋只能搞工程。你出的是10%的股金,拿回是100%的收益。酒店4000萬元的資產,有80萬元是你的。每賺500萬元的利潤,有10萬元是你的。這種一本萬利的事,你還挑三揀四的。真是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這個股份你要還是不要,你自己看着辦。

江可航搞物理搞技術聰明絕頂,但對投資理財這一套一竅不通。被馬科一頓搶白,雖然沒有徹底弄明白,但已能確定這中間有巨大的好處。他漲紅着臉尷尬地笑着,嘴裏依舊不肯認輸地狡辯着: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關鍵是我現在去哪裏能弄到這一萬六千元錢?

謝罕提示說,你可以找賀文銳借。

自從江可航明白了李非的態度,賀文銳在他這裏早已不是忌諱的話題。他口裏說我到哪裏去找他,心裏確實有了一些底氣。

楊越突然記起剛才說到的一件事,問馬科說,你剛才是不是說現在就要付商業局384萬元股本金的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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