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神鼎

好在這方天地發生了巨變，但沒有沾染上騷亂，吵鬧。

甚至也感受不到恐懼蔓延。但姜政有一個莫名的感覺，所有的一切，無論山間的溪水，各種草木，都無一例外的有了種凝重。

他說不出為什麼，就是感覺。

一路上，他咀嚼這種異樣但切實的感覺，並思考着為什麼？

是不是只是自己變了，而非世界。

隨手扯了個草莖，叼在嘴角。

俄而沉思，繼而大搖其頭，以示百思不解。

不能思考出問題的本質，讓姜政一點也不痛快。

草屋就在眼前。

一個布衣布鞋的男子，正負手而立，筆直的身板，拔起的背部。

一付強力的樣子。

此處正好沒有被樹木遮擋，視線一望千里。

山下的村落分佈在綠林里，霧氣里。偶爾交叉的河流，似乎有漁夫唱晚。

山下的平原並不大，偶爾起伏，若是在凡間，可能也就一個郡的大小。

遠遠的寬闊看不到邊的大河奔流，不知來自哪裏，又去向哪裏？

大河的另一邊，淡淡的黑霧猶如黑夜，一顆巨大的如山般的大樹直插遙天。

樹頂似乎高過緩緩遠去的青星。

而一輪太陽，也高空浮動，似乎在調整軌道。

如同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擺弄玩具。

“神農大叔…”

背身的男子回過頭，迅速的由凝重，變化笑容。

眼神沁滿和藹的光芒，嘴唇稍微的回收，笑容無比端正。

突出的額角赤光隱遁。

“你回來了。”

“嗯。”

姜政還在擔心，會被責備。這一切都是他惹的禍。

他若不是去了後山，沒有見到那女孩，沒有見到魔神。

這所有，也許一切如初。他破壞了此處的寧靜，或許也破壞了和平。

魔神有百萬軍隊，或許大戰馬上來到。

可是，自己卻切實的做了這一切，儘管，他覺得似乎冥冥中有雙神手，在推動，在借他的手，達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事出有因，因為是我。

想到此處，姜政內疚的想哭。

深呼一口氣，說出真相，承受結局。

姜政有點臉紅，一時間，他不敢直視神農。

可是神農卻似乎並不在意，風輕雲淡，眼角眉梢，猶如晴空碧日。

“一周后，就是神寶大會了。你準備好了嗎？”語聲柔和。

“可是…”姜政想告訴神農這一切。

青星遠遁，魔神脫困。

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他內心充滿負罪感。

見姜政無動於衷，繼續說道。

“奧，你知道的，古帝劍是無上神寶，你是他的主人，可是並不是非你莫屬。因此，你必須再次覺醒。”

神農看了低頭的少年。

笑了笑，走近了幾步，“做好準備了嗎？這可能又是一趟既短且長的旅途。你要用盡心力，要儘可能的開悟。我只是給你可能，但能覺醒多少，卻要全看你了。”

打定了主意，也許會被責罰，甚至囚禁，會不會殺頭。

姜政猶豫良久，終於抬頭，直視神農，“大叔，你知道青星遠遁，魔神脫困，後山沒了黑暗，這一切是…”

“是什麼？”神農語氣嚴肅，“你說是你的錯，孩子，這一切都是定數，怎麼可能是你的錯。不是的，你自己不要多想，況且孩子若是真的犯錯，

長輩會秉公處理。為的是讓你下次小心些。當然你，沒有一點錯。”

姜政抬頭，眼神里除了感激，也充滿不可思議，“您…都…知道……”

“嗯…”

“可是，這在凡間，可是大罪，會被殺頭，無論是誰，犯此大錯。”

“嗯，所以執掌律法的人，需要一個智者，長者。他應該明晰事件的本質，而不應該照本宣科。”

“可是律法的本質不是，懲治罪犯，而是讓大家覺得公平。做錯事情，就要懲罰，而不是說，這件事情有可原，或者它遲早會發生，這樣律法何存？”

“咦，”神農嘴角微挑，眼神突然明亮起來。

“怎麼，我說錯了嗎？”看見神農凌厲的眼神，姜政不知覺的渾身緊張起來。

“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比我想像的更加聰明。可是，你要記得，這裏不是凡間，這裏的人幾近於神。所以他們的律法，是變動的，是因事而設。因人而設。”

姜政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沉默的想了想。

“好了，該是開悟的時間了。”神農抬頭看了看日頭。

新生的太陽碩大無比，正快速的遠離，但是依舊灑下溫和的光芒。

光芒黑中透亮。

“開悟？”姜政不由得想到《神皇經》，想到《上古神史》。

文字化作流水的意識流，奔洶進自己的大腦，身體。

喚醒人之半神的靈嬰，那是神性的自己。

填滿空缺的知識。

“這次不一樣了，有點麻煩。”神農嘿嘿一笑，露出凌亂古老的牙齒。

神情里藏滿神秘。

“不一樣？”姜政驚訝下，非常好奇。可是本能卻想到，催生，拔苗助長。

“沒有絲毫後遺症，你知道你是古帝的靈魂之一，這是讓你醒來，不要渾渾噩噩，要建立古帝的過度，要肩負大任重責。”

神農看出了少年的擔憂。莞爾一笑，又確定的點頭。“不要擔心，這一切，是遲早的事，只是時機來臨，所有的神或人，都得做好準備。”

“嗯！”

神農仰望遠空，雙臂抬起，環抱，似乎如同祈禱，呼喚。

“這…似乎巫族，或是祭司們，的方式，先是，呼喚蒼天中屬於他們的神袛，然後神袛答應請求，將神力秘不可查的傳輸人身。然後，人有了神力，藉以毀天滅地。”

姜政如是想，卻聚精會神的觀看。

神皇施展神術的場面可不多見，《上古神史》也不過記載過廖廖幾次。

神皇就是神皇，

神之最大者也。

神術當然驚天動地。

幾息間，一方天地便大變顏色，可怕的雲層層層威壓，卻只有方圓幾里。其他的地方依舊天朗氣清，形成鮮明對比。

雲層漩渦般可怕的旋轉，神農身周赤光大盛，衣袍，頭髮，也是獵獵迎風。

霹靂聲從漩渦中傳來，隨之，幾道赤電劈向神農頭頂。

“啊…”姜政早已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呆了。

但還是本能的驚叫，這若是被劈到，他真的不知道神農會不會活下來。

可是他顯然多慮了。

電光在神農幾丈距離的地方，突然變得溫順起來，隨着神農指頭的擺弄，竟然開始有規則的舞動。

“風…”幾聲空靈的聲音，

“雷…”又是幾聲狂暴的聲音。

聲音交纏，赤電也開始纏繞，凝實。

神農完全處在一陣深不可測的赤光里，彷彿一輪小型的太陽。

不過卻沒有可怕的熱量。

姜政用手遮擋刺目的光芒，不由自主的倒退幾步。

一塊石頭剛好躺在腳跟處，姜政不由得絆倒在地。

俄而，赤光淡去，不過神農的身體突然高大數倍。

背身而立的神農，肌肉虯結，赤裸着上身，握拳的胳膊，如同巨錘。

“這，這不是巫術嗎？”

姜政想起了趙奴，趙奴在打傷自己的時候，就突然間身體變得如同岩石一樣。

他還驕傲的告訴他，這是巫術，九界第一術。

姜政突然感覺三觀盡毀，這還是那個如同老農樣的神農嗎？這還是那個一臉憨態的神農嗎？

這還是神術嗎？

神術，不該是飄逸靈動的嗎？輕巧的揮手，山毀了，再拂動衣袖，海枯了。

神術不該是這樣的嗎？

姜政正想開口詢問。

卻被眼前的情景再次震驚，合成一股赤電剛才還狂暴的竄動，如今在神農的擺弄下，緩如溪水。

恍惚間，閃電化成了四神獸，它們時而飛翔，或是騰空，

“這就是傳說中的四神獸，龍，鳳，麒麟，神龜。”

看着虛化出來的神獸，姜政再一次大開眼界。

在《上古神史》裏，曾經在凡人未生之前，曾經有一場神獸間的大戰。

那是一次爭霸之戰。

姜政的腦海里不禁浮現出短詩的篇章。

四獸是古帝的伴生獸，

它代表了古帝的四種本領。

龍代表變化，

鳳代表遁天入地。

麒麟代表古帝仁厚的品德，

而玄龜則表示，古帝與天同命。

古帝開天闢地，力氣所剩無幾，

又被魔祖偷襲身隕。

剩下的四靈便掀起了九界第一場大戰。

那場大戰非常驚天動地，

書里記載，

天地剛成，雷電日夜鳴響，

洪水咆哮滿溢。

四獸，彼此爭鬥。互不相讓。

俄而大地陷落，忽然天空塌落。

須臾，高山化成塵埃。

平地又突然冒出萬丈高山。

這一切，皆拜四獸所賜。

“嗡…”

奪人耳識的聲音，打斷了姜政的思緒。

姜政急忙捂住耳朵，但是聲音卻戛然而止，“叮…”樂音柔和。

一尊丈許的大鼎緩緩出現，漆黑的樣子，神奇的黑色，竟然將周圍的光線吸納，使的周圍猶如月夜。

光亮更加溫和。

“嘭…”

四神獸猶如儀仗前導，大鼎落地，濺起塵埃，即使碎石也被劇烈砸開。

“這是？神農鼎？”

姜政知道的，當大鼎出現時，《上古神史》中的文字便化作意識，無來由的突現在姜政的腦海。

腦海猶如白紙，神史刻印文字。

神農鼎，又稱生死鼎。

他煉製了第一縷靈氣，

開啟了凡人長壽，無病，修仙的可能。

鼎身，刻畫著八爻，八爻輪動，

它可吞納天地，

靜止時間。

……

大鼎就在眼前，看起來虛幻但又真實。

四足赤黑閃光，如同騰騰的火焰融化黑鐵。

火焰里，四神獸活靈活現。

神農此時，似乎恢復了正常，又回到了那個看起來平凡的中年男子。

只是仍舊背對姜政，他看不到神農此刻的面容。

想必，一定微闔着眼神，所有的思維都停在額頭處，那是神術的來源，那是神術的王座，那是稱為腦識的最大一點。

姜政站了起來，好奇心讓他克服了恐懼，神鼎散發迫人光芒。

他相信，任何一個凡人，或是修為低下的神人，都會恐懼。

不是它會傷人，而是它神力磅礴，充滿了無上光明。

凡人惡的心理，會不自主的恐懼，想要逃離。

凡人總是很難擁抱真的光明。

在神農的期許的目光下，他試着走近了。

可是他越靠近，感覺光芒愈加強盛，它不止刺激自己的眼睛，更加刺激心魂。他聽到，心魄一陣哭泣，似乎急着逃離。

“我非凡人…元貞麗亨…”姜政鼓勵自己。

終於神鼎的赤光將他籠罩…

用手撫摸，並愛不釋懷，看起來真實的神獸，卻只是幻影。當他伸手觸摸鼎足時，發現並非虛幻和雲彩，凝實的感覺灌滿觸感。。

大鼎流光溢彩，各色的光芒皆隱約帶有赤紅，和玄黑。

他小心的，試了幾次，確定不會掉落，才踩上鼎耳，得以看清內里。

一片虛空，沒有光明，形同黑夜。看不到底。

但是，一種源來的感覺，將他拉扯。

進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