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光錐
雨隨着風,肆虐着巍峨巨浪中的獨船。
在役海中航行,本就是個危險的活計,船上也不乏一些亡命之徒,而現在,大多數亡命之徒已經被另一隻更為恐怖的怪物吞噬,僅剩兩個普通的亡命之徒即將踏入怪物的屠宰場。
其實也不是那麼普通,對於甲胄中的姚詩,和另一個持着槍的男人來說。
船艙裏邊陰冷潮濕,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地面上全是水漬。怪物應該不想讓兩人在黑夜裏獲取視野,故意將各種燈熄滅,吞食。
姚詩靠着甲胄獲取視野,行動不受影響,在前邊開路,而男人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勉強在船艙里行走。
男人停住了。
“怎麼回事?”姚詩看向男人,而自己聲音脫出的同時,姚詩聽到了熟悉的粘液移動的聲音,也是瞬間,男人暴起,向自己身後連開三槍。
血的味道拌合著腐爛髓質在甬道中散開。
“他跑走了,甬道這種狀況不是在外面身前就是身後,他肯定去更空曠的地方了。”男人抹了把夾克上的血,“快追,那三槍用的銀制子彈,他肯定受了不小的傷。”
男人說的很快,而姚詩聽見追字則是瞬間暴起,向前尋找獵物的蹤跡。
搖晃的船艙阻擋不了姚詩,但男人和姚詩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只要在甬道中的狹小空間,就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但髓質的蹤跡有些詭異,最終指向的是整艘船上最大的艙室。也是最初戰鬥爆發的地點。
虛掩的門上沾染着新鮮的血跡,最後的髓質散發著腐臭味道。
然後就沒了。
一切都這麼完美,最後缺有些狗尾續貂,無論是否作為陷阱,這都是不完美的。
但還得要進,沒過腳踝的水層意味着時間已經到了沙漏盡頭。
殺人迅速,殘暴,有大量追隨者的神棍,攻擊的方式是分屍,年齡蒼老。
險些因船艙的翻覆而摔倒的姚詩對怪物做着最後的側寫,各種屬性大概都能分為一半兩類,但這兩者結合的並不是很好。
除非還有第三人——這艘船上本來就有第三人,那個拿槍的男人,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在哪個房間裏劇情殺自己的是那個男人,而後又送到神棍旁邊,但男人也確確實實在神棍的圍攻之下只使用了槍械。
時間線斷續太多,這個世界詭異的地方也太多,姚詩還不能憑藉貧瘠的信息得出完整的結論。
可有些聲音已經給了姚詩答案。
“噔噔”清脆槍上膛的聲音在背後暴雨肆虐的聲浪中顯得不明顯卻被姚詩精準的捕捉。
“所以說,你們本身是一個人?”姚詩話未說完卻是朝着艙壁移動,借住甲胄的粘性以一根伸出的毒牙將自己甩到男人身邊。
“還是說你和我一樣?”
“有同時獵殺兩個人的能力。”姚詩上的毒牙化為利刃手臂朝着已經開出槍的男人劈砍。
子彈中獨特的髓質迸發了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姚詩跌撞到身後的艙壁,而男人的位置卻空無一人,僅有下部的孔洞不斷湧出的海水。
男人的身影出現在更後方,帶着些許虛幻。姚詩未來得及看清男人的位置,緊接又看到火光。
姚詩本能的將自己甩出,可面臨的總是更快的槍,自己即使注意力反應皆是巔峰也僅僅是勉強閃躲。
姚詩在等待,等待着子彈用盡或是下一個較長的間隙。
但是面前的男人近乎開了三十多槍還未停下,
有幾次船艙搖晃看着男人身形不穩姚詩想上,卻是男人信手開了兩槍,索敵皆是姚詩要害。
姚詩借力一個迴旋閃開,心想這樣下去肯定不行,體力不支是一點,這個場景快要結束了才是真的,底層船艙里的水已經沒過膝蓋。
男人的射擊仍未停止,下一個浪正好使得姚詩行動慢了一下,不得不穩了一下平衡。而子彈也是如同餓狼追獵到甲胄身上。
似乎男人知道子彈能中一樣,這一發威力巨大,使得姚詩被擊退很遠,甲胄被迫與姚詩本體分離。
分離的毒牙很快在海水層上收縮成一攤黑液,姚詩則是奄奄一息的癱倒在水裏,似乎沒有了作戰能力。
男人看見甲胄分離時第一時間沒去管姚詩,而是先對甲胄開槍,看到這團黑液被子彈打散之後,再去轉向姚詩時姚詩卻是不見蹤影。
但沒了槍響之後,姚詩的位置很快被聲音出賣,男人迅速轉頭髮現姚詩正向自己衝來,水裏被打散的黑液正重新向著姚詩聚集。
男人槍很快,可面前的甲胄如同衝鋒的巨獸,儘管男人換上是威力最大的子彈,但打在姚詩身上完全沒有效果。
姚詩衝到男人臉前時,甲胄剛好完全恢復,狹短的肉搏戰讓男人的槍械發揮不出絲毫威力,很快就被甲胄狠狠釘死。
姚詩沒有殺死男人,只是怒吼的問道:
“你是誰!”
男人卻是合著眼一言不發,似乎認命般等待着死亡。
姚詩生氣的原因不是背叛,而是自己疲心竭力打完怪之後發現這是假的——姚詩從再次見到男人就覺得不對勁,自己最初見到男人被圍困時可沒有這麼強的作戰能力,而且自己去救男人近乎是突發奇想,從給男人水和男人聊天,到現在來一個前腳自己追擊怪物,剛剛對男人身份進行猜疑,下一秒自己就被近乎無敵般的男人戰於困境。
讓姚詩最感到奇怪的其實是毒牙,雖然槍擊對自己造成了不小傷害,但毒牙卻在吸收子彈內蘊含的髓質。
“你到底是誰!”
姚詩再一次怒吼,卻發現自己剛從甲板上做起,旁邊就是剛剛那個無限開槍的男人。
“你到底是誰!”姚詩還想滿身怒氣的重複一遍,可是現在詭異的狀況使得姚詩又憤怒變得認真。
“你剛才在底下暈過去了,我把你救上來了。”
男人一邊解釋道,一邊擦拭着手中槍上的雨水。
雨和風皆停了,姚詩眺望遠處,發現幾米高的巨浪也沒有了,似乎暴雨已經結束。
但真的如此嗎,姚詩看着還是同樣滄桑的男人,充滿了陌生感。不知道是因為男人平靜的微笑,還是毫無感情的聲音,亦或是來自男人身後的光暈。
“你在質疑我嗎。姚詩先生。”男人將一旁濕着的夾克穿回身上,聲音還是冰冷機械般,但透露着自信。
“你說什麼?”面前的男人越來越讓姚詩感到不安。
“你不覺得南城太過危險了嗎,似乎作為一座現境城市,對天災的防備力量是不是多少有點少了。”
“你在聊什麼,我聽不懂。”姚詩站起身,拿出一旁的槍,指着男人。
“姚詩先生似乎有點緊張,那換個話題,你知道你的序列是什麼嗎?”
“女媧”男人的問題無足掛齒,因為在那種目光下,姚詩感覺自己已經被從甲胄中,從自己在的這個人體內,剝離出來。
姚詩也已經知道男人肯定不是自己救出來那個,同時這個夢境裏的關卡已經結束了,否則事情不會變成這樣,以一種後日談的方式進行接下來的劇情。
但是到底哪裏出現了問題,答案還得從男人口中得知。
“你知道白歌的序列是什麼嗎。”
姚詩沒回答這個問題,從自己的印象來看應該是與火焰相關的序列,但是自己沒必要和男人解釋。
“也是女媧。”男人也料到姚詩不會說話,緊接着就把答案說了。
“你就沒有什麼疑問?就沒有任何求知慾。”
“沒有。”
看着姚詩仍然指着自己,男人仍是一臉微笑着的起身,看着姚詩。手緩緩摸向姚詩手中的左輪,姚詩沒有發力,任由男人將那把精緻小巧的左輪拿到手裏。
“臣服於我,可活於役海。”
姚詩沒有做出反應,只是死死的盯着把玩手槍的男人。
“那不如玩個遊戲吧”
男人將左輪彈倉打開,上好子彈。
姚詩除了極度的不適感,也看見周圍的異象。
巨大的光團浮在空中,將整個海面籠罩,整個世界已經倒置,之所以沒有海浪和雨是因為自己頭上才是浪滾的海,自己身下則是蔚藍與充斥着烏雲的虛空。
“你……你說吧”姚詩確實害怕了,迷茫與未知使得自己極度不安,眼前唯一的正常只是這個不正常的人。
“六夾彈倉一發子彈,一人開槍,接下來輪到另一人。”
俄羅斯輪盤賭,本該是項危險致命的遊戲,姚詩只覺得詭異,從剛才異象來看,此間天地都能由男人而主宰,而這樣一個遊戲出現在這裏有些突兀,但在如此詭異的境地里,以這種方式終結一切似乎是一件好事。
“查爾斯,頂級調查員,代號槍手。前獵魔人,叛離教會,並在調查協會接取任務將教會殘黨與其餘獵魔人暗殺。”
槍在男人手中,也沒有交到姚詩手中的意思。毫無感情的說完這一段話,男人扣動扳機,無事發生。
姚詩停止對地平線上的遠眺,想接過男人手中的槍,卻發現男人又將槍口對着自己太陽穴。
“叛離教會因為信念不同,老教會曾因天災將一整個村子盡數焚燒。”
姚詩撇了一眼船艙下的虛空,第二槍開出,無事發生。
“男人叛離教會後來到大英倫,憑藉優秀的槍法與頭腦在調查員協會幹些臟活,最終金盆洗手,娶妻生子。”
男人說的很冷靜,姚詩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自己。只覺得天上的光團越來越大,它一直在膨脹,光在籠罩,也在侵蝕。
第三槍開出。
“教會的復仇使得男人妻死,而男人又在教會的遺留中找到人死人復生的辦法。”
第四槍,男人仍未交到姚詩手上。光有些刺眼。
只是男人的話語終於有了起伏,但這些話有什麼暗示或者代指嗎。
姚詩不得而知。
“人皮到臟器,邪惡的儀式只差最後一項,一頭活着的妖魔,男人花大價錢找到了這艘船,並在船上蹲了三個月。”
第四槍響,仍無事發生,姚詩並未在乎槍,只是在意男人口中的故事。
“可這頭妖魔不只蠱惑信眾和完成升華這麼簡單,它是天災的信徒,它剛剛完成進化,男人就將它殺死,新生的天災意識將虛弱的男人侵佔。”
第五槍響,無事發生,姚詩看見面前男人無事發生,但語氣也沒任何變化,只當是怪物侵蝕,再無絲毫意識。強光也已經遍佈整支船,一切事物開始在光下模糊。
遊戲到達終點,從自己的大意失誤,到達現在男人被天災意識附身的終點,真的已經全部結束了嗎。
姚詩深吸一口氣,接過槍說道。
“男人奪過槍,朝自己開了最後一槍,他知道面前僅存的正常人能活下來,會幫他找一隻活着的妖魔,拯救他的妻子,至於他和天災,終結在今晚就好。”
停滯了,男人的笑容停滯,開始變得猙獰。
一些話術能否將天災終結在伊始,姚詩不得而知,即使終結,自己又該如何逃離這片役海,逃離不斷膨脹的光錐。
轉念一想,不過是一場比較真實的夢罷了,逃離與否與現實中的自己何干。
姚詩有些釋然的舉起槍,閉眼等待着最後的審判與終結。
“告訴她我愛他。”
姚詩沒有睜開眼,不忍心看那已經變成詭異之物男人的樣子,只是重重的應了一句。
“我會的。”
耳畔傳來輕微的些許鴉語,為這謝幕做着準備。
男人奪過槍,最後一聲槍響,趕在光將一切吞噬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