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稻場
大概在我八九歲的時候,我就感覺那時候的大河庄簡直是熱鬧極了。我還曾記得那時候地里的稻子還是用鐮刀割的,勤勞簡樸的大何庄人都會在午飯後奔赴自己的“戰場”,畢竟莊稼是不等人的,所以在我們大何庄人看來時間就是生命。門口的那條土路上跑滿了來來往往吐着黑煙的農機車,像四輪和手扶是最常見的。然後在車子後面套上一個一個木頭製成拖斗,拖鬥上面的人拿着叉子、繩子和鐮刀,手上再提着一個頗具有年代感的茶瓶,我們大何庄人就隨着農機車噔噔噔噔的奔赴不遠處的“戰場”。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當中,我是有幸參加過幾次這樣的收穫的。在我小的時候好像是我奶奶會帶着我去一個叫“北坡”的地方,因為那兒有我們的莊稼地。我也記得我的母親在地里幹活的情景,她一手拿着鐮刀一手掐着稻桿兒子然後使勁一劃,麥子和自己的根就分離了。我還記得當地人叫這些被割后的莊稼根為“稻茬兒”。這些稻茬留下的切口也各不相同,有的是斜口的也有的是平口的,這大概是和割的角度有着一定的關係吧。畢竟我是小孩兒嘛,所以也就不讓我幹活兒,那我就一個人無聊的坐在田間地頭然後看着媽媽和奶奶背對着我拚命地割麥子,她們不一會兒就割倒一大片,同時我也就離她們越來越遠了。我用我那小手輕輕的摸着這些稻茬,忽然感覺這些稻茬還是很鋒利的。這些稻茬的內部是空心的就像吸管一樣,於是我就索性拔了一根稻茬放在嘴裏,這些稻茬根有股青草的香味兒裏面還有一些露珠。我趁着奶奶不注意就偷偷的喝這些露珠,這味道簡直就是仙露瓊漿啊。有的時候田地里會有很多的小蟲子比如小蛐蛐兒、小螞蚱,有的時候我的奶奶還會幫我捉一隻玩兒。我的三奶奶經常會當著我奶奶的面兒逗我玩,她笑嘻嘻地對我說“你長着一顆螞蚱牙”,這個三奶奶也不是別人正是我童年的小夥伴世林的奶奶也就是留城叔叔的媽媽,後來他們家集體去了BJ也就再也沒有聯繫了。當然,那個年代早已離我們遠去,我們也就再不能夠回到那個從前了。
我還記收莊稼的時候田地里到處都是人。在傍晚黃昏時天氣就開始涼了起來,大家就開始將這些稻子裝到車斗里。此時,一個車子、兩三個人、一堆堆稻子在浪漫的夕陽底下就宛如一幅幅動人的畫卷。一會兒車子就裝好了,我們英勇無比的大何庄漢子們就像古時候帥氣的將軍一樣,他們騎着戰馬、披着長袍、握着長槍、所指之處、一劍封喉!他們勇敢無比地直奔不遠處的“戰場”。
這個“戰場”不是別處正是稻場,其實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麥穀場。這個場地在我們村的西頭,不過它並不直接與我們村子相連而是中間還有隔上一畝的莊稼地。下午六七點左右的時候,全村的車子載着滿滿的稻子直奔這裏進行進一步的處理。這個稻場概有半畝地寬,但是它的長度卻和我們的村子一樣長。然後整個稻場就像豆腐塊兒一樣,一家分一塊兒。這裏路面早已被石滾碾壓的平平實實的,即便是雨天也不會感到泥濘。當這些車子到達戰場的時候,車子上的道子會被卸下來,然後全家人就會一起用叉子把稻子挑在地上,有的時候我也會非常開心地在上面搗騰兩下,那種感覺簡直快樂無比啊。
而接下來的場景可能大家就比較熟悉了,我記得到農機車卸掉拖斗后就會換上石滾。車子帶着石滾在一大片稻子上一圈又一圈的反覆碾壓着,
然後稻子就會逐漸脫落並沉在最下面。如果眼前換成為收麥子的場景的話,我一定會很開心地躺在上面使勁兒的打這幾個滾,因為麥稈兒與稻桿兒是不一樣的。麥稈兒的表面是非常光滑的,躺上去軟軟的就算在上面玩耍翻上幾個跟頭,身上也不會感覺癢。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人們就會用叉子將上面的稻桿挑到稻場的最東邊當柴火堆起來。放眼望去,從南到北都是一個個稻穀堆,有的大也有的小。
不一會兒天就黑了,那時候的天空還是湛藍色的,月亮姐姐開始上班兒,星星妹妹也開始出來了。天上,晴空萬里,皓月當頭,一片寧靜;地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熱鬧無比。那時候的我們也挺可憐的,大人們在稻場裏幹活兒而小孩兒在夜裏經常餓的吃不上飯。在我的記憶當中,我們的晚飯開始的非常晚,一般都在夜裏九點左右。我記得那時候好幾家在一起吃大鍋飯,人多飯少根本不夠吃的。我的奶奶身體還算硬朗,她勤勞無比地做着我們好幾家人的飯,最懷念的是她做的西紅柿雞蛋湯味道也是香噴噴的。後來我在外面的城市裏一個人獨自生活,我一直很努力地去做奶奶在我們小時候給小孩兒做的西紅柿雞蛋湯,也不知道是雞蛋還是西紅柿出的問題,我無論怎麼做也做不出當年奶奶的那個味道。在那個窮苦的日子裏我卻感覺它好吃極了。我還曾記得我還沒有開始上學,莊子上大一點的小孩兒都去上學了。我一個人感覺非常的無聊也沒有人玩,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玩具這種東西,因為在我的記憶當中小時候還是經常餓肚子的。我記得我特別小的時候唯一的零食就是奶奶親手為我包的米飯糰兒,米飯糰兒就是用中午剩下的米飯用手捏成的一個小飯球。每當我下午喊餓的時候,奶奶就會從柜子裏面的罩裡子中拿一個飯球放在我的嘴裏。當時的味道感覺甜甜的吃的可開心了,我永遠也忘不掉那個味道也忘不掉奶奶捏的小飯球。所以後來每次做米飯的時候我都不捨得把剩下的米飯給扔掉,我就會想起當年的小飯球……
在農忙的時候,我不得不提有一位為我們大家付出很多很多的姐姐——雪麗,她是我二大的孩子。在我小時候的記憶當中,她似乎承包了很多次的做飯任務,年紀這麼小就承擔起了如此繁重的家務,有的時候飯做的稍微有一點不好吃或者味道咸一點就會遭說,她的哥哥還會挑她的毛病說她做的飯朿牙。我很難想像她當時是有多難受了,有的時候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痛我的這個姐姐。在我的記憶裏面,我姐姐還經常給大家洗衣服,我曾經仔細看過她的手指發現她每個指甲蓋裏面都有一小片因為長時間水的浸泡而留下來的白色痕迹。當時的我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發現我沒有這些痕迹……直到後來我慢慢長大開始自己洗衣服了,我才慢慢的意識到那些長在指甲蓋里的白色痕迹就是經常摸水摸水而下來的痕迹,就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姐姐小的時候是如此的可憐。她還有一個地方讓我很佩服的就是她那樂觀的態度,小時候她的嗓門還挺大的,人也是非常活潑的。我還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她寫的字是非常整潔好看的。她用當時那種白色的圓珠筆寫的,她的字看上去就好像打印機一樣。然後我就開始模仿她寫字,我就臨摹她的字體。我記得我是模仿她數學作業本子上的數字,我當時認認真真的抄寫了一遍。等我抄完之後,她對剛上學前班的我感覺非常的震驚,然後拿起我寫的東西感覺不可思議地去給我二媽看看,我記得那時候是我人生第一次受到的誇獎,這次誇獎對我以後的人生影響非常大,比起我的原生家庭打壓式瞧不起的教育方式,我顯然是認同我姐姐的這種方式的,那個時候我忽然意識到自己雖然年紀小但是也是很有可為的。對此,我不得不感謝我的姐姐對我兒時的影響,那個時候的我好像才剛上學前班吧。
二零零五年的正月當時剛過完十五,我很清楚的記得我的姐姐和她的西邊鄰居婷婷姐一起外出打工,當時的我難受極了。我也永遠忘不了她在院子裏收拾好東西后一起走出大門的情景,我們在後面送了她一會兒。當時的我也是非常惶恐不安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小就要出去打工,而且在當時來看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兒。
那天早晨當我親眼目睹我的姐姐走出她家的那個大門,在她走到往東的那個過道的時候,我的眼淚又來了。就是這樣的一個姐姐,她從小如此的疼我鼓勵我,並且支持我的一切,在我心裏也只有這個姐姐是最懂我的。可是現在我就要和從小最心疼最喜歡我的姐姐徹底分別了,從那以後好多年都斷了聯繫。我也不知道她當時那麼小究竟以何種姿態去面對外面的城市的和這個複雜而又現實的社會的,我也不得而知。也不知道姐姐那些年她過的好不好,我也不清楚她有沒有受到別人的欺負。自那以後,我姐弟倆從此就一別兩寬,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後來我慢慢長大也開始抓緊自己的學業了,和她的聯繫也就慢慢地少了,我和她之間共同的話題也就慢慢地減少了。我的這位姐姐在我的童年記憶中就是一位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所以我也一定要細緻詳實地把她寫進我自己的書中,如今的她已定居湖南,家弟真誠的祝願我的姐姐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