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送信（二）

次日一早，二柳在王五屋前對拆棍棒，王五正看着，說道：“你們一起儘力向我攻來。”

柳威柳遲對視一笑，分別挺棒向王五襲來。王五腳尖往倚在石上的一根短擔條一挑，雙手握住，橫在胸前。但見柳威使的棍法雄渾剛猛，攻勢凌厲；柳遲使的棍法迂迴巧妙，步法精奇。二人的招數身位雖然各自不同，攻守進退間卻是相互配合，無比默契。二人與王五拆了十多個來回，雖然進攻招數上未能佔得優勢，防守端卻是嚴絲密逢，王五也不能佔得先機。

又拆得十來回合，王五手上擔條招式耍得更快，二柳也只能加快出招速度。三人三棒卜卜卜，打得越來越響越清脆，只聽王五喊道：“提攔接轉須煞落，八卦飛開不讓情，四象上頭還有救，橫星托夾跌如龍。”手上並不鬆懈，連挑帶撥、左標右點。二柳漸漸落於守勢，偶爾只能反擊一兩棍。

王五又接着喊道：“真真假假正門法，引起偏門策更長，跟棍打上還恐接，梅花大煞眩奇光。”手上原本急勁的棍勢突然變慢，時而像龍一樣氣勢翻騰，時而像蛇一般靈活遊走。

柳威見對方攻勢略慢，手中長棒突然連環三下猛戳，這一攻之下，腰間破綻大出，王五短擔立即從慢變快，往柳威腰間章門穴點去，柳遲見狀，長棍往王五短擔掃落，意在替柳威協防。

王五短擔被柳遲長棍擊中，卻不彈開，反而粘着柳遲的長棍，王五手肘一抽，將柳遲長棍一帶，反而格開了柳威戳來的長棍。緊接着王五短擔瞬時連點柳威胸前八個方位，柳威只得連連退後，王五又轉過來連點柳遲腹部八個方位，柳遲手忙腳亂不及擋格，立馬被點中了小腹兩處位置。

柳威未等王五來點自己，立馬一招“芙蓉滴露”，棍頭從上至下擊落，意圖逼王五回棍護頭。哪知王五頭也不轉，單腿支地，凌空登起一個轉身，短擔反而由下至上挑向柳威下巴，柳威已經收招不及，只恐下顎也要被一擔擊碎。只見半空中王五短擔一偏，掃了個空，自己也躲開了柳威的當頭一擊。柳威尚在驚訝，長棍已被王五一腳踢開，柳遲腹部被點兩處，卻碰不到王五衣角分毫，自知已經輸了，站在原地。

王五收棍站直，一拱拳，說道：“八卦棍顧名思義，比象八卦而生，所以棍法的要義在於駕式與方位，用來躲身進退、閉彈挑剔，迷惑對手。因此我既挑非挑，似敲不敲，將彈先撥，欲圈故標，無論選擇何種變化，擊四正四角，擊八方八點乃是關鍵。”

“王先生好功夫！”，眾人回頭一看，柳閏余已站在旁邊，王五上前向他施禮。柳閏余說道：“王先生，在下有事與您商量，柳威柳遲，你們先下去休息罷。”

王五請柳閏余入屋坐定，奉上一杯清水，說道：“莊主勿怪，王某素來只飲清水，所以屋裏並無好茶招待。”

柳閏余道：“王先生客氣，這次有一事想請王先生幫忙。”於是把薛震家書所說的內容告知王五。

王五說道：“既然是薛大人的要事，王某走一趟便是。”

柳閏余喜道：“王先生願意與柳某走一趟，那再好不過，因為家兄書中暗示此事可能需要保密，王先生江湖經驗老到，所以在下才有如此請求。”

王五說道：“柳莊主過獎，若莊主準備已妥，王某即日便可起程。”

柳閏余說道：“如此甚好，在下先命人安排行裝，稍後會合便可出發。”於是告辭王五，吩咐全叔準備行囊。

午前時分，王柳二人用過午膳，就要先到薛府去取匣子。薛青攜柳威柳遲出來相送，柳閏余道：“夫人，家裏事務已經吩咐全叔，一切寬心即可。”又對柳威交代了幾句，便和王五上了馬，往城南薛府而去。

那薛府管家老肖認得柳閏余，熱情迎接，柳閏余打賞了他和下人們一些銀子，便說明來意，並叮囑此事不可外泄，老肖自然應諾。到得薛震書房，柳閏余在書案周圍四處搜索信中所說匣子，王五說道：“柳莊主，這書信要是重要之物，我料想應當不在顯眼之處。”

柳閏余說道：“王先生所言有理，那應該放在何處？”

王五並不答話，眼睛掃視書房四周，只見窗邊有兩張椅子，倆椅子中有一木幾，木几上放着一個茶爐，茶爐上有茶壺。但是茶爐形狀卻比一般的要寬幾寸，造型奇特。王五上前提起茶壺，只見茶爐里都是些生火用的碳塊。王五見碳塊皆未曾燒過，於是伸手撥開碳塊，果然露出一個墨綠色匣子。柳閏余喜道：“應該就是這個物件了。”

王五說道：“薛大人已經離京多年，這碳是新碳，不知道是何人何時把匣子放在此處。”

柳閏余於是把匣子收入行囊。找來老肖問道：“家兄離京后，可曾有人來過府上，進過書房？”老肖說道：“有些客人會前來拜會，但當知道老爺不在府中，也未曾進來，更不可能入到書房。只是老爺有交代過，若是發現有人潛入，無需恐慌，只需記得來人特徵或是留下的線索，及時飛鴿傳書給他即可。”王五聽後點點頭，示意柳閏余可以離開。

柳王二人出了薛府，柳閏余說道：“家兄似乎一早料到有人會潛入薛府。”

王五說道：“與其說是潛入，倒不如說是薛大人和某人有約，待時機成熟，秘密把匣子放在書房，然後託人傳話，讓您取出，轉送到蔡州。而對老肖交待的要及時告知他來人線索，乃是薛大人為了確認來人身份的緣故，可見此事的確非同小可，只適宜低調辦理。”

柳閏余說道：“莫非是朝廷了出了什麼大問題，又十分機密，因此搞得如此神秘。”

王五笑笑說：“柳莊主，此中事由緣故，知道多少都對你我毫無好處，不然薛大人定會向你提及。我們儘力完成薛大人所託便是。”

柳閏余恍然大悟：“哎喲，王先生說得太對了，我們還是儘快辦完就是。”於是二人騎馬向南馳去。

過得數日，二人來到穎昌府，此處亦有柳家米店的分號，於是柳王二人便在分號上歇宿一夜。柳閏余平生營商結友，自是習慣了濃茶美酒、珍餚管樂，一路上風塵僕僕，好不容易到得自己商號，於是吩咐廚房準備好酒好肉，自己親去邀請王五一同共酌，哪知王五並不領情，只說自己習武，飲食不慣過於複雜。柳閏余心覺十分無趣，只得讓分號夥計分吃了去，吩咐沏一壺好茶、取一瓶好酒，拿來王五房中，二人閑聊起來。

夥計拿來茶酒，說道柳剛也從開封要到蔡州收賬，路過穎昌歇腳，剛到店上，柳閏余吩咐道：“他一路過來辛苦，好好招待，不用過來彙報了。”

柳閏余幾口酒下肚，逐漸健談起來，向王五說起這米醋茶酒的典故來，滔滔不絕，王五卻是聽的多說的少，只是聽到新鮮見聞之處，偶爾一笑。柳閏餘一瓶酒喝完，也不知道哪來的興緻，說道：“王先生，我雖然不懂武功，但是曾學過一套強身健體的五禽戲，今天想趁着酒興，耍出來請先生指教。”

王五奇道：“哦？相傳是華佗所創的五禽戲？在下聞名已久，但卻未曾見識，請柳莊主讓我開開眼界。”

柳閏余拉着王五走出屋外天井，也不講究武行中的什麼規矩，呵呵一笑，雙手成爪緩緩舉過頭頂，雙膝緩緩下蹲，說道：“這叫‘虎舉’！”，接着十分緩慢地將虎戲八式展示開來，王五站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觀摩。

突然，背後閃出一個黑影，掄一根長棒往王五頭上擊落。王五雙耳聽得身後動靜，頭也不回往旁一閃，轉身就是一招白鶴亮翅，一腿猛伸。那人見偷襲不中，對方竟然頭也不回地直接還擊，還好離得還遠，沒有被踢中的危險，長棍一抖，畫了個圈，直取王五中路，王五站在原地，待到棒子近身，猛地把手一伸，抓主棒身，往懷裏一拉，那人身子被扯了過來，王五拿住棒身又往前一推，對方似乎早料到王五有此一着，立馬鬆手棄棒，雙掌畫圓，直取王五胸部。

此時另一側又有一個黑影欺近，赤手空拳，一招二龍爭珠連環爪猛擊王五太陽穴。王五似乎早有準備，先一掌護住側翼，另一隻握棒的手，中指無名指同時使勁，將那向前送的棒子又抽了回來。

王五握住棍的頭部，變遠端為近端，戳向對方雙掌，那人的雙掌被戳得疼痛，撤掌退開樹尺。王五回過身來與側面來攻的一人四手相交，心裏已然有數，知道對方內功不高，於是施展小擒拿手法要拿對方心口，那人也是偷襲不成，大為喪氣，立刻招數上處於被動，王五略一加快，就抓住了那人心口衣服，往半空一舉。只聽一個少年聲音喊道：“不要，是少爺。”

王五嘿嘿一笑，把舉在半空的人放下，說道：“要是你倆出招再快一點、內息再純一些，只怕今夜就把小命丟這裏了。”

兩人把臉上布條撤下，正是柳威柳遲。柳閏余又驚又怒，喝道：“胡鬧，你們怎麼敢私自跟來？路上遇到危險如何是好。”

柳威說道：“是我們知道柳剛叔要送東西到蔡州，想起王先生和爹爹你也去蔡州，於是瞞了娘親，騙柳剛叔帶我們過來的，後來聽夥計說你們也在這裏歇腳，就想着偷襲一下王先生，看看能不能給王先生一個驚喜。”

柳閏余說道：“當真不知天高地厚，這番我和王先生辦事並非兒戲，明兒我讓柳剛先送你們回開封。”

柳威嘟嘴道：“爹，我們也會功夫，就一起去蔡州有何不可，王先生總說學武千日，抵不上豐富的江湖經驗，王先生你跟我爹說說道理。”

柳閏餘一時語塞，看着王五。王五略一思索，說道：“柳莊主，我們此行務必低調迅速，因此在下定不會讓您身陷險境，到了蔡州，莫說威兒柳遲，如非必要，你最好都不要露臉。”

柳閏余說道：“那王先生你獨自一人送信去館驛，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沒有，恐怕不好罷。”王五說道：“恕我直言，若有危險，我一人脫身總比咱四人一起要容易。”

柳閏余默然點頭。王五說道：“威兒遲兒，我給你們設一道考題。”

二柳聽得這話，當然興奮，齊聲說道：“好！好！先生快說。”

王五說道：“你倆若想去蔡州，路上不得與我們同往，即便是跟蹤尾隨，也不能被我發現。不管路上你們遇上什麼問題，都得自行解決，咱們順利在開封回合，便算過關，如何？”二柳當然開心應允，柳閏余臉色疑惑，正想發問，王五點頭示意此舉無礙。

這時柳遲說道：“王先生，你剛剛說要是我們出招再快一些，內息再純一些，便可能命喪於此，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出招越快越好，內息越純越強么？”

王五說道：“偷襲講究攻敵之無備，所以出招要快狠准，你們出招取我要害之處，狠是夠狠了，可惜內功不純，裹挾的勁風便呼呼作響，相當於給別人提了個醒，人家早有了防範，你又如何能偷襲成功。又正因為你們出招不夠快，給我有了思考還擊的時間，所以我立刻判斷你們要不就是意圖試探，並非想致我於死地，要不就是功夫不到家，對我毫無威脅，否則我身陷險境，每出一招都必定是致命殺着，你們又哪有命在?”

柳遲倒呼一口氣，說道：“少爺，還好王先生腦瓜兒清楚，手下留情，否則這下就乖乖不得了。”

柳閏余說道：“兩個小鬼不識好歹，鬧了半天，趕緊去睡，明兒我和王先生可不會等你們。”

二柳嘻嘻告辭，回房去了。柳閏余細聲問道：“王先生，威兒和柳遲也去蔡州，恐怕不妥罷。”王五說道：“本來是不妥，但我們的行蹤若已泄露，只怕他倆獨自回去更為危險。”

柳閏余說道：“您意思是我們已被跟蹤？”

王五說道：“我不確定，在長葛市集我留意到有個商販形跡可疑，今天進穎昌城也看到了他。我讓威兒他們自行前往蔡州，一則方便我們便宜行事，二則是我能暗中保護他們，三則不想牽連他們進來。”

柳閏余握拳說到：“還是王先生想得周到，既然如此，我們明兒待威兒他們先行動身？”

王五搖頭道：“不，我們五更便出發，走在前頭等他們，再尾隨後面。”於是二人商議定當，便各自回房安歇。

柳威柳遲見王五同意他倆去蔡州，頓時玩心大起，想要趕在前頭到達蔡州，便早早動身出發，柳剛醒來收到留言只得獨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