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秘密
蒹葭湖上平靜無波，只有被風吹過的蘆葦沙沙作響。
“神甲軍以前一直都在這裏？”林煜問姬無邪。
“聽他們說神甲軍原來就在這裏藏着，等過一段時間那玩意兒還得回此地一趟才能繼續使用。”
楊柒瀟已佔據萼州，神甲軍據守城中。如果圍困萼州，城中百姓必會遭殃。但如果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發動強攻，損失一定慘重。而且楊柒瀟野心遠不止於此，不知何時便會破城而出，到時如果沒有禦敵之法……
但是，從姬無邪那裏得來的情報讓林煜看到一絲希望。無論神甲軍是什麼樣的機甲傀儡，都必須得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動力之源，二是控制之法。按照姬無邪的說法，這裏應該就是神甲軍補充動力的地方。只是機甲所需的動力究竟從何而來？此處又有什麼地方能容納得下如此之多的神甲兵並在那麼長的時間裏不被人發現？
自從得知萼州境內有一個地方能解開神甲軍背後的秘密，林煜就派人把這附近翻了好幾遍。然而無論是山頂上、地底下、城裏面還是田野間，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點。
最後，林煜決定親自來萼州查探。京城裏知悉此事的人都極力反對皇帝涉險進入叛軍大本營，但林煜還是力排眾議跟姬無邪一起來到了此地。
忽然，蘆葦聲中夾雜異響。林煜和姬無邪對視一眼，迅速轉移到樹后。
聲音越來越清晰，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此人走路輕盈有力，是精純真氣在他周身運轉的表現。如此境界的高手來到此地，怎會是巧合？
姬無邪轉過身去，推出一掌。只見金色劍氣一閃，那人同時向後跳去，瞬間與姬無邪拉開了距離。
“岳門主？”姬無邪認出了他。
林煜走了出來。岳當空看見他先是一愣，但馬上就恢復了以往的態度，“你來這裏幹什麼？”
幾年前林煜重回金州時，只有岳當空一個認出他就是當年雲台寺里的小和尚。但不需要特別叮囑，他從未把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人。他這麼做倒不是出於好意，而是不想讓子衿認出林煜就是菩薩。記得小時候在雲台寺岳當空就因為子衿喜歡跟小和尚玩而偷偷欺負過他。後來小和尚走了，岳當空就又成了她最好的玩伴……
林煜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問道：“子衿也在這兒？”
“在不在與你何干？”岳當空收劍入鞘，轉身要走。
林煜周身空氣流轉，一眨眼繞到岳當空眼前，“她不在金州？”
岳當空狠狠看了他一眼，表情隨即變成了煩躁，“聽說劍聖戰死的消息后她就離開了金州，我猜她大概獨自到萼州找楊柒瀟報仇來了。”
彷彿一記重鎚砸在林煜心上，“你為什麼不攔住她？”
“我攔住她？”岳當空憤怒地說道，“如果我能攔住她當初就不會讓她跟你去那個狗屁京城了！”
殺意在林煜胸中顫動，但恐懼像從他頭頂澆下來的冰水，讓他瞬間冷靜下來。他以為子衿還在金州，沒想到她已經偷偷離開了那裏。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她不是那種坐等別人替自己報仇的人。
林煜直視着岳當空的眼睛，“子衿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她，所以咱們必須合作。”
“不用你說！”岳當空撇過頭去，算是同意暫時擱置兩人的爭議。
他們三人在蒹葭湖旁繞了一圈，這附近沒有林煜認為適合存放神甲軍的地點：隱蔽之處太小，
容不下那麼多的神甲兵，廣闊之處又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利保密。正在這時，一片銀杏林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煜摸着一棵銀杏樹上一條均勻的划痕，說道：“這是劍氣所傷。”
姬無邪走到幾尺遠的一棵樹旁蹲下，撿起一片燒得只剩葉柄的樹葉，“我只見過一個人使出過快到能讓空氣都一起燃燒的劍。”
“是誰？”
“是我以前的徒弟，吳樾。”
“我聽說他有一劍曾被李劍聖命名為破空。”岳當空走過來，“但他為何會在此地？”
林煜心頭隱隱發涼，問姬無邪道：“你的徒弟為何會使劍？”
姬無邪靠着銀杏樹坐下，表情落寞，“他以前在丐幫一直都是我的得意弟子，也是掌門之位的重要人選。但突然有一天，他說為了挑戰武學巔峰，要退出丐幫。可他哪裏知道，若非天大的機緣，他哪有可能學到丐幫以外的武學精髓？”
“確實，”岳當空點了點頭，“各門各派要想長久存續，最核心的武學功法只會教給門派繼承人或數量極少的門內弟子。同門其餘弟子尚不得窺探一二，更何況他一個外人？”
姬無邪無奈一笑，“他想學劍，曾找過各路高手，卻沒人願意教他。就算偶爾有人願意教他，也是想讓他用丐幫的絕學作為交換，唯有這一點，他從未讓步。但是有一天，他興沖沖地來找我，說找到了一位武當劍客做老師。我看了他所學劍法，均為武當上乘武功。在我的追問下，他告訴我他找到的師父是武當的邢元真人。”
“那就怪了。”岳當空說道，“據我所知，邢元真人極少收徒，而且從未收過武當以外的弟子。”
“我也是這麼想的，於是派人秘密跟蹤吳樾。最後發現，他真正的師父其實是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楊柒瀟。”
岳當空面露驚訝，“楊柒瀟十幾歲就能教丐幫當家弟子武功？”
“楊柒瀟武學天賦極高，他那時的境界已與吳樾無異。他們雖然武功不相上下，但楊柒瀟畢竟以劍入武，指導吳樾這樣一個劍術尚未入門的新手綽綽有餘。而且他也像當初答應他的那樣，不僅把武當最上乘的劍法都教給了他，還不用他以丐幫絕學作為交換。”
岳當空冷笑，“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事？”
“我們丐幫用身而為人的尊嚴換取自由和一點殘羹剩飯，我那徒兒應該比誰都清楚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但他挑戰武學終極的願望過於強烈，以至於忽視了其他。後來，他因為對楊柒瀟有所虧欠，不得不幫他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
林煜想起姬無邪之前說的話，“所以，你之所以讓自己成為二八神，並不是為了什麼大義，而是為了救自己的徒弟？”
姬無邪嘆了口氣，“我知道楊柒瀟利用朱雀教做的那些勾當之後，總怕吳樾有一天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追悔莫及，所以我必須做點什麼。”
“那吳樾現在依然在幫楊柒瀟做事？”
“嗯，武當劍法還有最後一式沒有教給他，而他無論如何都想學到。既然他還有利用價值，我成為二八神的事楊柒瀟應該也沒告訴過他。”
林煜一邊詢問情況一邊查看周圍的樹木和各種痕迹，既想要找到線索，又怕真的找到些什麼。忽然，他發現地面上一簇簇的樹葉和沙石以某種方式排列，像長蛇一樣蜿蜒至遠處。若把這些蹤跡都看做蛇走過的路徑的話，這條蛇的動作不禁讓林煜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他的印象里曾有一條這樣的蛇裂土而出，像飛龍一樣盤旋而上……
是蛟龍劍。他在武林大會曾見子衿使出過這種劍法，只不過那一次她打碎地面，以五色土匯聚成龍，這一次，她則利用了現成的樹葉和沙石。
他立即朝這條蛟龍所指的方向奔去。但其實不用過去也知道，那裏空無一物，只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孤獨矗立。
林煜抬頭望向茫茫天空，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曾站在同一片天空下。這些銀杏樹目睹了她的存在，但它們卻只是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既沒有伸出援手，也無法吐露更多信息。
一股無名之火在林煜心中燃燒，他的洗髓功隨之運轉，體內循環不息的真氣在同一時間爆發而出。一瞬間，金色的樹葉漫天飛舞，十丈之內的銀杏樹頃刻間都只剩下樹枝在風中搖曳。
轟隆一聲，有什麼東西隨樹葉一起重重落地，那是從面前銀杏樹頂掉落下來的一個廢棄蜂巢。那棵樹看起來極為粗壯，至少有千年樹齡，若是樹葉沒有掉光，恐怕很難發現樹冠上還有一個如此之大的蜂窩。
“到底是怎麼回事？”岳當空氣沖沖地跑過來。
彷彿跨越了時空一般，這片銀杏樹林讓林煜見到了彼時還在這裏的子衿。她像往常一樣，回頭對他狡黠一笑。
“子衿被吳樾帶走了。”
“什麼？”岳當空大吼着衝上來，舉拳揮向林煜面門。
“還有，“林煜伸手抓住了眼前的拳頭，”我知道神甲軍的破解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