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魯內斯王都

數日之後，城中依然對本屆的角鬥士大賽討論不休，人們認定主辦方進行了某些卑鄙的交易，從而獲取高額的利潤，雖然弄得滿城沸沸揚揚，但卻無法改變既定事實，畢竟同為受害者的伯爵都未置一詞，而事件的主角——那位神秘的騎士在取得優勝后，就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中。可以預見，再過不多時，這場風波自會平息，而約瑟夫和科迪也並無閒情逸緻去關注千奇百怪的巷陌謠傳，他們行將進發王都，正為這次長途奔波而準備行裝。

第二天清晨，他們就離開了格蘭特城，拉里和小湯姆將他們送出城外。他們大概要趕上三天的路。但旅途的奔波勞頓是值得的，當約瑟夫遠遠望見王都巍峨的城牆，就愈發相信此行不虛。作為魯內斯王國的首都，這座城市在各個方面都採用了最高規格，彰顯着魯內斯的尊嚴。在王都外圍，東西南北四座大門的左右，都築有堅固的城堡，並屯有重兵，足以應對從四面八方發生的緊急情況。整座城市分為裡外三層，最外部的城牆高達十二米，由玄武岩砌成，城牆的頂部如大道通衢般平坦開闊，甚至四隊騎兵縱列並排而行。外城面積廣大，人口稠密，主要是平民聚居區，在南北兩側分別形成了兩塊方形區域，用於商業貿易，並藉助貫穿全城的兩條主幹道聯通。從主幹道延伸而出的道路猶如人體的經絡，將各個居民區疏通。內城城牆相對較矮，但也高達十米。居住於內城的人們在財富或社會地位上往往高出外城一等，越是接近王宮，這種階級的差距就越明顯——如果能夠俯瞰全城，外城密密麻麻的民居、工坊和店鋪固然令人稱奇，但畢竟不能與內城的貴族們錯落有致的府邸媲美。在內城中最精妙絕倫的建築當屬四將軍府，它在整個國家中僅次於王宮，是國家的行政中樞，由魯內斯四騎將全權管理這棟建築，並向全國各地傳達國王的政令。這棟白色的建築在晴天中異常耀眼，象徵著它的公正與無私。目前，魯內斯四騎將之首——重騎軍將德里克·馮·海斯公爵是四將軍府的首席執政，雖然他年事已高，但並不妨礙他傑出的理政才能。

毫無疑問，沒有任何一座建築足以和王宮相比：王宮的面積幾乎和內城等同，天藍色的拱頂和象牙白的牆壁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除了當今國王法德陛下及其直系親屬居住於王宮之中，還有數千名男女僕佣負責照料王公們的日常起居，包括精銳中的精銳——直接聽命於國王的王家騎士團——也駐紮在王宮外圍。總之，這座宮殿自從築成以來，就未曾遭受過戰火。正是如此，坊間才會產生各種謠言：或說王宮的地下有着密室，藏着古代的財寶；或說宮殿的內牆全部由純金鑲嵌，地板則是純銀打造；更有甚者，認為王宮實際上是個迷宮，在迷宮的中央封印着古代的怪物，而王族則負責看守怪物……導致各種怪談產生的根源，恰恰是王宮屹立不倒的原因：嚴格的出入制度，致使平民絕無機會一睹王宮真顏，便衍生出千奇百怪的荒唐傳聞了。

總之，各種傳聞都不足以撼動王都在魯內斯王國的超然地位，全國各地的青年才俊都慕名而來，渴望成為捍衛祖國尊嚴的一塊堅石。約瑟夫和科迪亦不例外，他們隨着涌動的人流進入外城，幾乎毫不在意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急於找到安身之所——他們在午後抵達王都，難以言喻的喜悅之情淹沒了肉體的疲憊，他們只想在剩下的時間裏盡量見識這座城市，畢竟這可是本次旅途的終站。

他們隨着人流來到外城南側的貿易區，

巡邏官四處敲鑼，防備着極可能發生的盜竊案件；協調官的身邊圍滿了看熱鬧的平民，他扯着嗓子勸解商人和顧客各退一步，而不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問題爭執不休；各色的商販都在攤位或鋪面前賣力吆喝，但琳琅滿目的商品反而令人無所適從。約瑟夫和科迪幾乎是費儘力氣才從人群中擠出來，從南貿易區再向北不多遠，就看到數家鐵匠鋪——這整條街都是工坊，木匠、油工、鐵匠、石匠，總之工坊里的煙囪時刻都冒着濃煙，街道四處都聽見叮叮噹噹的敲擊聲。出了路口向東，總算進入了相對安靜的住宅區，再向東行，穿過兩個路口，折向往北，誤打誤撞中便發現了數家旅店，約瑟夫二人選中一家，辦好入住手續——雖說天色漸晚，但他們還是決定在宵禁前繼續逛逛。

“真是熱鬧非凡。”科迪嘖嘖讚歎，正是晚餐時分，路邊的數家酒館聚滿了各式各樣的酒鬼，他們衝著路人大呼小喝，反倒是夜晚增添了幾分趣味。

“嘿，科迪！”約瑟夫在不遠處喊道：“你過來看看！”

“托馬斯魔法學校——”科迪一字一頓，咂了咂嘴：“運氣真不錯。”

“明天一早我就要來這裏。”約瑟夫的確喜出望外。

“這恐怕不行，”科迪倒不是有意潑朋友冷水，他敲了敲在一邊的木製告示：“每周三休息，真是不巧。”

“沒關係，正好明天可以和你一起逛一逛，否則你又要說我不夠義氣，只顧着自己了。”

“別把玩笑當真嘛，”科迪不服氣地撅嘴道：“不過，倒也用不着你說，我也另有打算呢。我在來的路上可是做足了功課，你看，地圖上標了，劍術學校，而且我在旅店還特意打聽了，特別為平民開設，嘿嘿，恐怕明天是別人被晾在一邊嘍。”

“這樣也好，我也能騰出時間來研習魔法，正好為了後天做些準備。”約瑟夫並不擔心如何打發時間，他為自己制訂的任務可不少。

“好吧，總之是難不住你。不過，說不定這兒的老師水平還比不上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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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約瑟夫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魔法學校——自從昨天科迪在劍術學校報名后，就開始了修行，約瑟夫不甘落後，因此一早就趕來了這裏。

由於當時已至夜晚，因此約瑟夫並未看到學校的規模，現在稍微有些擔心——學校只是幾間木屋，並且異常安靜，似乎並沒有什麼學生。他叩了叩其中一間木屋的門，一位瘦瘦高高的金髮男人走出門開，略微打量了約瑟夫一眼，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有何貴幹？”

“抱歉，”約瑟夫有些緊張：“我是想到——貴校——報名學習魔法的。”

“哦，真是抱歉。”金髮男人爽朗地笑道：“非常歡迎，請進吧。”

“請問，不需要報名之類的手續嗎？”

“哦，沒有必要，因為我就是本校的校長、老師兼管理人。另外，我的名字叫托馬斯·布朗，你可以就稱我為托馬斯。”

“好的，托馬斯先生。”約瑟夫走進教室，屋內整齊的擺放着四張桌子，但卻沒有一名學生。

“哦，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疑惑，沒有關係，你可以隨便提問。”

“請問，沒有其他學生了嗎？”眼前的情況過於冷清，讓約瑟夫感到這句問話並不禮貌。

“是的，如你所見。”托馬斯並不在意，而是坦然地承認了：“這其中的原因並不複雜，在魯內斯，研習魔法遠不及成為騎士受人歡迎，幾乎可以說是一門偏僻的學問。不過，但凡我願意下功夫招攬學生，總不至於如此境地。總之，你是第三位學生，第一位學生剛進門就選擇了離開，第二位大概是嫌棄我過於枯燥，勉強聽了三節課就放棄了。”

約瑟夫一時間無言以對，對方看來發現了自己的尷尬，說道：“這一番話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太可靠，不過，如果你真的有志於魔法，或許我們可以坐下來共同研究。當然，還有更簡單的證明——”托馬斯手結咒印，口念咒文，一團純粹的光輝從天而降，輕易地擊穿木製地板，在地面上留下一個直徑和深度約莫半米的坑洞。

“高階光魔法神聖之光。”約瑟夫在書中讀到過這種魔法，這是罕見的威力強大的光魔法，他此時已經明白面前這位彬彬有禮的男人絕非等閑之輩，心中湧現出一絲竊喜。

對方也同樣感到驚訝——這位年輕人居然能夠辨別出相當高深的魔法，看來絕非對魔法一無所知，甚至是頗有研究：“看來你對魔法有所了解，那麼，能否回答一下你所理解的魔法的本質是什麼呢？另外，你的名字——”

“約瑟夫，”約瑟夫明白對方在試探自己的深淺，但在魔法方面，他向來自負：“魔法的本質問題，是所有魔法師傾盡一生、孜孜不倦追求的終極問題，同樣也是魔法修行的最基本問題，對魔法本質的理解決定了魔法師本身可能達到的極限。通常，魔法被分為三大類：光、暗、理，這三類魔法之間相生相剋，但無論如何轉化，其本質並不變化，即所有魔法師相信的，魔法即真理——光魔法和暗魔法是自然界潛在的陽與陰、正與反、實在與虛無、再生與破壞，理魔法則是自然界可見的力量，如呼嘯的風、流動的水、熾熱的火、迅疾的電，通過把握這些元素間的規律，自由的轉換和運用元素，就是理魔法的精粹所在。然而，人們普遍的認為理魔法既然從可見的自然現象中演化而出，就低更類似不可見、不可聞的真理的光魔法和暗魔法一等。這種判斷是錯誤的，理魔法和另外兩種魔法是平等的，它代表的並不是可見的自然現象，而是在掌握這些流動或凝滯的元素時的平衡，在魔法中，它也的確居於這一位置，在光與暗兩種純粹的力量中的平衡或調和力量，只有藉助這樣的平衡之理，才能夠達成無限的循環，從而得到永恆的真理。”約瑟夫的語速有些急促，因此在說完后微微喘息着。

“非常正確。”托馬斯先生神情嚴肅起來——眼前的年輕人再一次讓他感到吃驚：“那麼，儘管我可能對你的幫助有限，你是否願意在這裏學習魔法？客觀地說，這可能並不是單方面的教授，而是共同探討魔法的學問。”

“當然願意，托馬斯先生。”約瑟夫得到了對方的認可，心中不免得意。

“那麼，就從剛剛的話題繼續下去吧。在魔法中的唯一禁忌是什麼？或者採用一般性的說法：魔法不能干預什麼？”

“魔法是過去的哲人們研究和探索自然而得出的近乎真理的存在，它的力量幾乎可以干涉一切，但唯獨不能夠干預精神。”約瑟夫答道。

“沒錯，”托馬斯先生神采奕奕，朗聲說道：“魔法絕不能干預精神，因為它是對自然的真理，是客觀、是規律，因此，它總不可能越界進入主觀的精神世界，它不可能操控人的意志與靈魂，任何嘗試干預精神的施法者必將遭到魔法的反噬，從而迷失在精神之中——歷史上著名的大德魯伊利奧波德就是這樣的例子。所以魔法並不是萬能的，並不是真理，而是無限接近真理。在施法時，同樣也就產生了一條守則：不可過度施用法術，以避免對靈魂造成傷害。那麼，約瑟夫，請問你是從什麼地方學習魔法的呢？”在激動之餘，他發現自己忽略了更重要的問題。

“主要是從書籍中自學，但能夠讀到的魔法書相當有限，因此陷入了瓶頸。”約瑟夫感到羞愧——自己的魔法似乎很長時間沒有精進了，書籍的有限不過是個蹩腳的借口。

“我明白了。明天我會帶一些相關的書籍給你，你主要進修的是那一類魔法？”

“理魔法。”

“好的。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先去一趟訓練場，你不妨將你目前掌握的魔法展示一下。不，這不是什麼考驗。”托馬斯先生解釋道：“無師自通在某些方面也意味着多走彎路，某些魔法在細微之處的把握就會對運用它產生極大的影響，因此弄清楚你現在的情況是很有必要的，否則惡習一旦養成，就很難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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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托馬斯先生的指導下，接下來的數日內約瑟夫都忙碌異常，一方面他要糾正過去施放魔法的劣習，另一方面還要閱讀托馬斯贈給他的書籍。不過這兩項任務都進展的相當順利，過去一些掌握不熟練的魔法經過指導后已經完全得心應手——特別是托馬斯先生告訴他一些魔法在經過改良后更加快速的施放技巧后。轉眼又到了周三，托馬斯先生決定給約瑟夫一天假期，約瑟夫打算利用這一天讀一讀那本有關暗魔法的研究筆記——約瑟夫對筆記中的一些從未聽聞的咒文和對魔法的闡釋尚未完全理解，他打算整理出來，明天詢問托馬斯先生。

科迪這些天也神龍見首不見尾，約瑟夫幾乎只在晚餐時會見到他，偶爾他也會到約瑟夫房間分享他在劍術上的進展。但今天一早他就離開旅店了，他們都對這種情況已經習以為常，因此約瑟夫正沉浸在那本深奧的研究書中，完全沒意識到科迪偷偷地溜進了房間。

“喂！喂！”科迪按耐不住，出聲喊道：“你也太專註了吧，我可是現在這兒快有十分鐘了。”

“實在不好意思。”約瑟夫略帶歉意的笑笑：“這本研究書太深奧了，這一段似乎是古代的咒文，我完全不明白它的意義——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唉，我平時回來遲是有原因的，”科迪嘆了口氣，故作神秘：“現在太陽可快要落山嘍，課程早就結束了。”

“那你平時怎麼回來那麼晚？”約瑟夫扭過身去，打算再度埋頭書中。

“嘿！嘿！”科迪把約瑟夫拉過來：“你是真忘了還是怎麼著？你還記不記得送你這本筆記的老頭兒委託咱們的事了？”

“哦，天哪！”約瑟夫的確忘得一乾二淨：“原來你每天那麼晚回來是為了這個？”

“當然，”科迪沒好氣地說道：“我一開始問了問學校的教官和同學，他們都說沒聽過這個人，有個學生的老爹也是巡邏隊的，我千方百計打聽了一番，他老爹卻告訴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巡邏隊長的名號。你說說看，見不見鬼？”

“那該怎麼辦？”

“我就是沒了主意才來找你的，你居然反問我？”科迪被氣得夠嗆，翻了個白眼。

“好吧，”約瑟夫猶豫了一下，感到希望渺茫：“我試試看，但最好別抱太大期望。”

“倒也不是非要辦成不可，我也清楚咱們能力有限，不過總要儘力而為是不是？”

“放心吧，我會盡量想辦法的。”約瑟夫向科迪保證道，他多少感到有些不負責任，將這樣的事完全交給朋友去做。

“好吧，等會兒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科迪提議道。

“等我讀完這一節就好——”

“我看還是算了——”科迪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我餓得厲害。”

第二天早晨，科迪還不忘前來提醒約瑟夫打探那位村長的兒子的事，約瑟夫沒想到他對這件事如此上心，甚至覺得科迪有些異樣，但科迪言行如常，又迫使約瑟夫打消了疑慮。等到科迪離開后，約瑟夫便帶着那本快要散架的研究書前往魔法學校了，他打算從托馬斯先生那裏打聽看看有沒有這位名叫雷克斯·希爾頓的巡邏隊長的消息，畢竟托馬斯先生在王都居住已有五年，興許聽說過這個人。

然而約瑟夫的兩項計劃都落了空，托馬斯先生從未聽說過雷克斯·希爾頓這麼個人；對於研究書上那些極為複雜的咒文，托馬斯先生也感到頭疼——他主修的是光魔法，絕稱不上暗魔法方面的大師。

“不過，我想我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大概能夠解決這兩個問題。”托馬斯還在思考研究書上一個奇怪的符號究竟代表着什麼：“事實上，她本人對你也十分感興趣，願意抽空見你一面，我看，不妨就在今天吧？”

約瑟夫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一輛馬車便停在學校門外，似乎早已準備好迎接約瑟夫和托馬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