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黃昏下的希爾頓村

整整一天，約瑟夫和科迪都在趕路，由於山道崎嶇不平，他們抵達鄰近的希爾頓村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薄霧正從山腰上湧起，夕陽籠罩的大地上只有一排稀稀落落的木屋，村民們正扛着農具趕回家中，在路旁用着狐疑的目光瞪視着約瑟夫和科迪這兩位來歷不明的外鄉人。

“呃……看起來有點奇怪，”科迪悻悻然地說道：“這些房子看起來更像是流民逃亡時搭建的臨時棚屋，咱們會不會迷路了，這裏壓根兒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恐怕不太可能，”約瑟夫指了指路旁長滿黴菌的告示牌，在夕照中，幾個歪歪斜斜的大字模糊不清——“希爾頓”。

“我怎麼覺得他們並不歡迎我們？”科迪發現婦女正將看熱鬧的孩子們驅趕回家，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唯恐出什麼亂子。

幾位農夫發現這兩位不速之客想要進入村中，共同朝着村道盡頭的一間相對說的過去的紅頂石屋奔去。石屋前已經聚集了一小批人，他們圍着一位禿頂中年人議論紛紛。

看來禿頂中年人就是村子中的話事人了。約瑟夫向科迪拋了個眼色，翻身下馬，禿頂中年人也已經走上前來，他身後的農民們都警惕地握緊手中的農具，仿若大敵當前，隨時準備拚死一搏。

禿頂男人狐疑地審視着約瑟夫，卻又用着畢恭畢敬的語氣：“騎士大人，上一周我們已經將應繳納給侯爵大人的稅金全部上交了。我想，這恐怕有點不合規矩……”

約瑟夫明白對方誤會了自己和科迪的身份，向著禿頂男人解釋道：“我們並不是來徵收稅金的騎士，只是外來的客人，我們沒有惡意，只想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離開。”

“外地人？”

“是的，我們來自迪蒙特村，要前往王都。”科迪補充道。

禿頂男人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村子，反而愈發懷疑起這兩人的來歷了：“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我們都要上報給領主，否則絕不能留宿。”

約瑟夫可不願將事態弄得過於複雜，便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家族紋章，故意趾高氣揚地在禿頂男人面前一晃：“約瑟夫·萊昂男爵，現在你明白該怎麼做了吧。”

對方有些驚訝，本想再仔細看看那枚紋章，但約瑟夫已經將它收好，禿頂男人依然滿腹狐疑：“如果您是貴族，在我們這樣的小地方借宿恐怕不合規矩，也不太方便……”

“你是什麼人？”約瑟夫故意拿腔作調，希望能唬住這群人。

“我是本村的村長，艾克。”禿頂男人老實地回答道。

“總之，我們是外省的貴族，並不想和當地的貴族有太多的瓜葛。並且，我們有特殊的任務在身。”約瑟夫胡編亂造着：“如果你們不願讓我們借宿，那也沒辦法，我們還是趁夜趕路吧。”

村長恐怕面前的兩人的確是貴族，如果只借宿一夜倒也不太會惹上麻煩，索性不再盤問：“好吧，如果二位實在陷入麻煩，我們也沒有不幫忙的理由，只是村中只有一間空屋，條件也較差……”

“這沒有關係，只要為我們準備兩張床榻和晚餐就行了。”科迪也假模假式地拿着官腔。

村長鞠了一躬，吩咐身後的小男孩去安頓約瑟夫二人的馬匹。村民們紛紛散去，目光中夾雜着敵意。村長解釋道：“實在無意冒犯二位，我們村已經交了稅金，現在實在沒什麼拿的出手，也請二位對村民的失禮多多包涵。請二位隨我來——”

中年男人將兩人引入屋中。

石屋的正中央擺放着一張笨重的木桌，佔據了房屋大部分的空間。一枝行將燃盡的蠟燭立在桌上，射出的光線搖晃不定。在客廳的兩側似乎還有數個房間，但在昏暗的環境下看不真切。

“右邊的房間有兩張床榻，也相對整潔。”村長推開房門，讓約瑟夫二人安頓進去。

在昏暗中約瑟夫被一把打翻的椅子絆得踉蹌了一下，房間並不大，勉強容納下兩張木製床——但能夠找到住處約瑟夫就非常滿意了，並沒有其他要求。他和科迪放下行李，回到外屋。

“晚餐正在準備，還要二位稍等。”村長絲毫不敢懈怠，抽出木椅讓約瑟夫二人坐下。

約瑟夫略微覺得不好意思，不再用着命令式的口吻：“村長先生，請您不必這麼客氣，畢竟我們剛進村時可能有什麼行為引起了大家的誤解。”

“這才是我應該向兩位道歉的地方，”村長將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來，緊隨客人坐下：“男爵先生，或許您遠道而來，對本省的情況不太清楚，畢竟各地的風俗本就有差異，這種誤會必須要您的諒解。”

“你大可直言不諱，畢竟我們之所以要外出遊歷，就是要體察各地的風俗民情。”約瑟夫自認為這稱不上說謊。

“您身為貴族，對我國的各項制度肯定十分熟悉。本村隸屬於格蘭特城管轄，有義務向格蘭特城的執政官服役納賦。另外，本村還在克里夫·楊侯爵的封地之內，同樣也有義務向侯爵大人進貢。”

“那又如何？”科迪完全地陶醉於貴族扮演遊戲。

“封地制度，”約瑟夫口氣生硬地向科迪解釋：“根據我國的法律，國王的子民必須向國王盡忠，服從國王的命令，百姓由直接受國王管制的各省執政官進一步管理，包括徭役、賦稅等各個方面；但執政官對轄區並不全權管理，或者說是和貴族并行的。在我國的歷史上，古老的貴族或功勛卓越的貴族們會受到與爵位相應面積的土地封賞，封地中的人民必須向這些貴族納貢，即便是國王都無權干預。”

“問題在於我國實行的是貴族世襲制，假設某位貴族有三個兒子，依法律長子繼承其爵位，但身為次子並不會降為平民，貴族有權將自己封地的一部分交由其他兒子繼承。這種繼承比較特殊，儘管將封地分割，但繼承爵位的長子的封地面積其實並無變化。簡而言之，次子僅僅是幫助長子打理一部分封地，並能從中獲取一定的利益。而對平民而言，情況更像是在封地中出現了一塊封地，領主下又多了一個領主。結果是，在層層分封之下，苛捐雜稅也就大量的增加了。”

“正是這樣。”村長應和道：“所以村民們誤會了兩位，”

“我原以為，在三百多年前的動亂髮生后，這種情況至少不說得到徹底的解決，至少也有所改觀。”約瑟夫忍不住嘆了口氣。

“莫非貴省的貴族們有所改革？”村長再度對約瑟夫的身份產生了懷疑。

“不，並非如此。”約瑟夫立刻圓了過去：“我們只是來自窮鄉僻壤的小貴族，對於現狀並不了解。”

“那看來您一定是那種開明貴族了。”村長這句話多半是在敲打約瑟夫，看能不能套出話來。

“不，我想也稱不上。”約瑟夫察覺到對方語氣的變化：“一兩個開明貴族又於事何補呢？”

三人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正在尷尬之時，剛剛去安頓馬匹的小男孩推開門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村長身旁，近乎耳語般地說道：“晚飯已經好了。”

村長站起身來，勉強笑道：“啊，那麼就先吃飯吧，旅途奔波，想必你們也很疲憊了，實在是抱歉，我們沒什麼招待的。去吧，休伊，把晚餐端上來吧。”

科迪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追出門去幫助小男孩。村長本欲阻止，卻為約瑟夫攔下。

“就隨他去吧，”約瑟夫說著，輕輕彈指，將一支熄滅的蠟燭點燃：“那個小男孩——休伊，是艾克先生的孩子嗎？”

“是的，他是我的小兒子，另外兩個兒子在軍隊中服役。”村長被這神奇的一幕震懾住了：“男爵先生是魔法師嗎？真是厲害。”

“過獎了，這只是最基礎的魔法。”

“過去，我們村子裏也有一名巫師，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我還是個孩子，那名老巫師在村子裏教我們識字，還試着教我們一些簡單的魔法，可惜我太蠢笨了，完全不明白那些咒文的意義，掌握不住訣竅。”村長回憶着往事，看起來悵然若失：“老巫師沒過幾年就死了，我父親那一輩的人們都不喜歡他，我們這些孩子也害怕那個老人，因為這位巫師來歷不明，人們都說他在進行邪惡的研究。真是過去太久了，我甚至都忘記老人的名字了……”

“在魔法中，暗魔法是最為艱深的，因此研究暗魔法的巫師們常常遭受世人的誤解，但許多事實也證明，暗魔法極易走火入魔。”約瑟夫解釋道，但並不指望對方真正能夠理解。

“唔，”村長喃喃自語道：“魔法是需要天賦的，是嗎？”

“的確如此。偉大的賢者或德魯伊們往往在對真理的理解上超乎尋常，但並不代表這世上不存在後天培養的魔法師。我們的國家對於魔法過於輕視了，年輕人們大多以成為騎士為榮耀。”

“那麼，像男爵您這樣的魔法師一定是非常難得了。”村長忽然想起什麼：“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位老巫師死後，還有一些遺物，由於沒有子女，就一直交給村子保管，幾乎全是有關於魔法研究的筆記，對我們來說毫無用處，我想或許對您有幫助。但我說不清它們被封存在哪裏了，要找到這些研究書大概要費不少功夫……”

“真是非常感謝您的好意，”約瑟夫並未表現出激動的情緒——以理推之，在這樣窮困的村莊裏，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老巫師的研究恐怕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約瑟夫僅僅是出於對知識的尊重而未予拒絕：“如果您能找到的話，我很樂意收下。”

“嘿嘿，晚餐來了。”科迪舉着托盤，打斷了二人的對話：“怎麼？”

“不，沒什麼。”約瑟夫漫不經心的答道，將重重心事拋諸腦後，轉向這並不豐盛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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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悶悶不樂，怎麼了？我想不是這頓飯的原因吧。”科迪趴在床上，向著對床的約瑟夫問道。

約瑟夫將手中的書籍扔在一旁，用着略微焦躁的語氣：“我可沒你想像中那麼嬌弱，”隨即嘆了口氣：“我在想的是，恐怕我們把一切都想的太簡單了。”

“別那麼擔心嘛，這可是第一天啊，”科迪雖然安慰着約瑟夫，但自己似乎也感到沒有什麼說服力：“這裏說不定只是個特例，總之也得等到了格蘭特在下結論。”

“但願如你所言，”約瑟夫吹滅了蠟燭：“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裏，趕往格蘭特吧。”

窗外，一輪新月隱匿在雲層之後，在大地上投下一層黯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