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清掃
房山城外的地形大部都是以平原為主,視野一望而去只有北面的太行可以稱之為山,其他的不過是長了些樹木的土丘罷了。而這樣的土丘,在出城騎兵們的眼中也不過是星星點點。
像一盤殘局裏面剩下來的幾枚可憐棋子一般。
楊望策馬沖在隊伍的最前沿,他身上的甲胃被換了一邊,除了增加了內襯之外臉上還帶上了一副面鎧。那是在呂求良房山城內清點武備時候意外發現的,也是關心,所以他便將這面鎧遞送給了楊望。
“噠噠噠……”三百騎兵的馬蹄聲亂的厲害,噠噠噠的一路踏過草地。這些人不多,從天上的飛鷹來看,不過只是一團移動的黑點罷了。但這些人馬卻是唐平寇僅能武裝的出來的了,更何況裏面還有一部分是僅僅會騎馬的新兵。
三百伏擊一百,以外行人角度來看,這是顯而易見的。不過那一百人要是韃子的正白旗騎兵呢?
楊望沒有信心。
的確,唐平寇盡了最大的努力將城中可以搜羅出來的甲胃都給楊望領出城的這支隊伍裝上了。但是騎兵之間的對決有時候並不僅僅局限於裝備之間,組織、訓練、臨場反應,這些都是重點。
如果僅僅憑藉利劍與甲胃就可以贏得勝利,那麼當年的薩爾滸之戰就不應該輸。
八月份的太陽高高的懸挂在天頂上,眼下正是北方最熱的季節。縱使楊望一行人騎在馬上,臉頰四面還有軍馬跑動時的呼呼風聲,不過他們還是被捂出了一身汗水。
里三層,外三層的甲胃又重又不透氣,但沒有士兵敢去脫下它。所有人都沉默着,他們都清楚,馬上就要接敵了。
“停!”在聽到水聲的第一刻,楊望便朗聲對着手下們下令到。他驅使着自己的坐騎,緩緩將速度減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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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望眼前的是一片枝繁葉茂的樹林,人類的紛爭與大自然造物們無關,這些植株們生長的相當茂盛。
“嗯……”楊望掃視着四面的環境,在思考中不自覺的發出沉吟聲。
在他來時的道路是一片廣闊的大平原,而眼前則又是樹林。這樣子的環境,埋伏步兵尚可以,但騎兵則是自毀長城。
靠着速度與組織力統治大地的騎兵們最害怕的便是陷入步兵集群的泥淖之中,而這樣的環境,則是與泥淖並無差別。
“跟我來。”楊望向著身後的幾位幾位相熟的騎兵喊到。其他的人馬則是被命令就地隱蔽,防止被韃子的前哨或者其他人看見。
“要不就待到這個斜坡後面吧,前面的土坡可以遮擋一二,而且衝鋒的時候也並沒有什麼阻礙。”一面擦汗,一位百戶一面向著楊望建議到。
“你們說呢?”楊望轉過頭去對着其他人問道。
“可以。”其餘幾人也以為可行。
“行。”楊望點了點頭。
在給馬匹餵過河水后,三百人的騎兵隊旋即便被安排到了土坡的後面。士兵們被允許下馬休息,馬匹也被半強制性的放倒休息,但甲胃不能脫下。
楊望匍匐在草地上面,遠遠的將視線向東邊延展過去。他望了望天上的太陽,眼下正是當午,算起來韃子應當快要來了。
在昨夜晚上的時候,他特地抓了幾個城內的漢軍士兵,詢問他們韃子一般多久來城內補給。如果對方說的不錯的話,那麼差不多再過一會韃子的騎兵就要出現在地平線上了。
“呼……”楊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翻了翻身,從腰上取下一個水壺,仰着頭將水壺裏面僅剩下的最後一些水也全部喝盡。
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讓其不自覺的短暫閉上雙眼。
“娘的,這些韃子怎麼還沒有來?”這是另外一個百戶不耐煩的聲音,他滿臉被曬的通紅,正呆在斜坡的後方。
“再等一等。”楊望轉過頭去對着對方說道。
“來了!”一個清晰的聲音在楊望還未轉頭前響起,伴隨着這一聲音,至少有數十個人趕緊爬上土坡,匍匐的向東方看去。
那是一條白線,像是釣魚老翁的魚線一般細長,還不時的反射着強光。
“上馬!快!”楊望從土坡上面梭了下去,一把抓住自己放在下方的頭盔,隨後趕緊踩上馬鐙上馬。
士兵們也沒有比他慢上多少,三百人的騎兵隊在數個呼吸內便返回到了他們先前來此時的模樣。
“劉百戶!”楊望策馬來到隊伍的最前沿。
“屬下在。”
“還是原計劃,你衝擊敵人的首部。明白嗎?”儘管楊望也不過是一位百戶,但唐平寇的重重動作,已經讓眾人將他與牛雙、呂求良這些隊伍的掌控人看作是同一等的了。
“屬下明白。”
“老王。”楊望隨後又喊住一個人。
“是。”應話的男人長着一張馬臉,山羊鬍須。
“老計劃,你負責圍堵後方。一定要讓他們首尾不得呼應!”楊望的語氣咬的相當重。
“是。”男人保證到。
在吩咐完畢后,隊伍旋即自動分成了三隊。兩隊是老王與劉百戶的,他們約莫有個二百四五十人,剩下的則是楊望親自領着的預備隊。
接下來的便是等待了,在一開始眾人聽見的只有自己與身旁同袍們壓低了的呼吸聲。
不過馬上,遠遠的馬蹄聲與鬨笑聲音便從東面傳來。
這聲音越來越近,騎在馬上的韃子們根本便沒有預料到房山城已經被拿下的情況。他們除了時不時撇一眼拒馬河外,與狩獵時的談笑無異。
而明軍士兵們則是在那樣子的歡笑聲外等候着,他們估量韃子的距離,一面緊緊攥住了韁繩。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他們等的手心裏滿是汗水。
快下令啊。這是所有士兵們心中最焦急的吶喊。
“上!”在韃子騎兵距離他們約莫兩百步的時候,楊望終於下令了。
兩隊騎兵呼嘯着由土坡的兩側殺出,好似是一隻大雁張開了雙翅一樣。楊望領着手下預備隊伍跟在北面的騎兵身後,他看見大雁的南翅已然與韃子只有十幾步的距離。
但那絕不是他們的速度極快。
突然受襲的韃子牛錄並沒有慌張的下令隊伍掉頭,相反經驗老道的對方在戰吼聲中領着正白旗騎兵們向著明軍發動了反衝鋒。
“上!”楊望見到韃子下令反衝鋒,趕忙領着手下向著南隊支援過去。
“殺呀!”嘶吼聲中,南隊最先與韃子碰撞在了一齊。宛如兩道河流一般,雙方的陣型即刻便亂成了一個圓形。
“喝啊!”劉百戶將馬刀高高揚起,隨後勐地向下揮砍而去。那刀刃反射着陽光,以一道完美的弧形砍進了一位韃子的左肩,對方即刻便向著右側望地上倒去。
而在這位韃子倒地的同一時間,一股巨力也同樣擊打在了他的身上。劉百戶先是感到腹部一陣劇痛,緊接着他便發現自己向著地面墜落。
“拖住他們!”倒地的劉百戶聲嘶力竭喊到。
但沒有人能夠遵守的下去,韃子騎兵宛如沖入雁群的金凋一般撕碎了南隊的陣型,他們的前隊向著西面衝鋒而去。
“截住他們!”但萬幸,明軍的北隊已然趕到。他們加入了這一鐵與血的磨坊裏面,並奮力將對方的鮮血潑灑在地面之上。
但還是有不少韃子衝出了磨坊,他們大部三五一隊,隨後向著前隊匯合。
“來了!”韃子的前隊在繞了一圈之後,重新返回到了戰場之上。他們以巨錘一般的勢能狠狠砸進了明軍混亂的整型裏面,隨後又重新殺了出去。
“集合!集合!”楊望高吼着,他的面鎧被打碎一半,左側眼眶的下方被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有不少明軍騎兵來到了他的身側集結,但更多的則是陷入到了與先前韃子們的近身戰泥淖中去了。
明軍雖然人人有甲,但比起正白旗來講則是差的相當遙遠。儘管隨着火槍的普及,重騎兵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眼前的這一夥韃子卻仍舊是人人披甲,甚至連軍馬都裹上了一層馬鎧。
而在這樣的近身戰中,明軍縱使有人數上的優勢,但卻會在互拼時實打實的落入下方。畢竟韃子一刀砍在你的身上,你會嗚呼大叫,但當你揮舞手中刀劍時,韃子卻不見得會被破甲。
“他們來啦!”聚攏在楊望身邊的一位軍士嘶吼着喊道。在他所指向的一方,先前的韃子騎兵又重新的殺了回來。
他們從土丘後方現身,陽光打在他們的布面甲上顯現出粼粼的波光模樣來。
“弟兄們!”楊望吼道,他高舉起自己的右手,紅白混雜的刀身閃射出太陽的光芒來。
“殺敵報國!”
“殺敵報國!”四面已經聚攏的士兵呼嘯而起,他們緊隨在楊望的身後,向著韃子發動了最後一次衝鋒。
一百步,駿馬嘶吼的聲音像是永不停息一樣,騎士們一手攥住韁繩,一手持着雁翅刀。
五十步,身前韃子的面孔已經可以被肉眼的看見了,對方臉上的表情各異,有兇狠、詫異、當然也有畏懼。
十步。
“殺呀!”
那位老王在接敵的第一瞬間便從馬上滾了下去,像一具柔軟的石頭從山頂墜落一樣,在他的胸口死死插着一隻拿刀的手。
“喝啊!”楊望奮力扭動自己的肩膀,在蓄力的加持下,他勐地將右手刀刃向著右側飛馳而過的韃子揮去。
“噗呲!”在一道弧線過後,鮮血潑灑上了天空。
“殺散他們!”楊望的面鎧徹底被打散了,一位韃子的刀刃從他的左側打來,在噼飛他頭盔的同時連帶着面鎧一齊飛走。
而在面鎧脫落的同時,楊望的額頭被劃出了一大道血痕,深的可以看見在皮肉下方的頭骨。
但他跟沒有感到痛楚似的繼續搏殺着,陽光射下,楊望好似一位修羅惡叉。
“啊!
!”這個天生的戰士一面怒吼,一面向著韃子的牛錄衝去。他趁着對方專心與明軍士兵拼殺的時候,用身子將對方撲了下去。
“殺呀!”楊望的第一刀便貫穿了對方的面骨。雁翅刀韃子牛錄的眼眶刺入,隨後撞碎了對方的後腦骨。
鮮血像是打井成功時的透亮井水一般,即刻便湧上了井口。
“殺!殺!殺!殺!”
“啪!”
在反覆的穿刺中,雁翅膀刀自中段截斷,它的下部仍舊刺在牛錄的屍體上,而上端則握在了楊望的手裏。
“呼……呼……呼……”大口喘息着,楊望忽地向著左側倒過去。
疲倦、痛苦、缺氧,所有的感受都在這一刻蘇醒,身體裏的一切都在告訴他——夠了。
“呼…呼…呼…”男人站起身來,他向著戰場看去。
一匹又一匹的軍馬正在向著山林逃竄,廝殺身還沒有結束,但倒下的人遠遠超出站着的人們。
“殺……殺……”楊望喘息着,甚至連一端完整的詞句都說不出來。
他感到腰腹部有一陣痛楚,隨後便自顧自的開始褪下甲胃。
第一層是布面甲,第二層是內襯的暗甲,第三層的布衣,接着,當他赤着膊子時他看見了傷口處。
那是先前雁翅刀崩碎時候的一個小碎片,它順着接縫處一路穿進了楊望的身子。
“哈哈哈…哈哈哈……”楊望大笑起來,他一面笑,一面用手指手指在傷口裏面扣鎖出那一塊碎片。
他將碎片迎着太陽舉起,那玩意也閃射出光芒來。
楊望被這光芒閃晃了眼睛,隨後重重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