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古記憶
就在剛剛，最後一撥兒叛神灰飛湮滅，諾大的時空中，僅剩下兩個命運相交的身影，再一次對面而立。
戰神劍、海神戟、冥王鞭、雷神錘，在他的手中沒有了威嚴；聖十字刃、萬佛光、乾坤圈、定天矛，在他的手裏喪失了風度。此刻當下，它們早已不再是上古傳說，而僅僅是作為復仇的殺戮利器而被一位憤怒的男神握在手中。他渾身上下發散着百萬股旺盛噴薄的靈脈，萬丈金身上的十八條手臂把持着各色的上古神兵，不過即便是如此眾多頂級法寶的神光也掩蓋不了他雙眼所放射出的憤怒，復仇的火焰此刻正在他的心中燃到了極點。
他對面的男神高大魁梧，貌似無頭，血淋淋地脖頸處散逸着一團團黑色的氣旋。
他的五官全部詭異地出現在胸腹處，面目可憎，兇惡異常。他的手裏拿着一雙碩大的寶劍，長劍威武,名為“破軍”；短劍犀利,名曰“貪狼”；腰裏還懸着一柄滴血的匕首叫做“七殺”，也就是它徹底毀滅了地母蓋雅的本命神格。他肚臍上出現的嘴此刻正在大口地吐着黑血，顯然此前奧林匹斯山上的“眾神之怒”，對他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
“你以為萬事萬物總得按照你的想法運轉？”
他每一次說話，腹部的陰森大口都在吐血，那沙啞而有力的聲音在遼遠的時空中顯得那麼的刺耳。
邪惡的法力黑洞瘋狂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其中也包括光明聯盟勝利的希望。不過，這一切總是如此具有戲劇性，此刻，整個戰爭在兩個關鍵人物之間即將分出勝負。
“如果真的可以按照我的想法運轉，我倒很希望這九州八荒永遠沒有戰爭！”多臂男神答道。
“以眾欺寡，這就是你們所標榜的正義？”
即使傷口再痛，無頭男神還是選擇了繼續開口質問，他絕對不想放過哪怕一丁點兒生還的機會。
“對不起，不是我們要以眾欺寡，實在是因為——得道者多助！”多臂男神笑着答道。
“殺我可不容易，看看那地上的屍體，還有黑洞中泯滅的神格，那可都是你的前車之鑒！”無頭男神見示弱不成，便想到了威脅。
“你是在嚇唬我嗎？沒用的！我要殺你有百分之一的原因是為了給他們報仇，可是就算沒有他們，我還有百分之九十九殺你的理由！”多臂男神並不想跟他多費唇舌，但是他現在也需要喘口氣休息一下，連殺七十二叛神實在是消耗了他太多的“元力”，要不是藤蘿公主最後不惜生命拋灑給自己的“祝福甘霖”，想必此刻他已跟對面的“壞人”一樣行將就木。
“哼！想必那百分之九十九是為了你那些香消玉殞的紅顏粉黛吧？”無頭男神冷笑道。
“對！有的人救世為了揚善濟民，有的人救世為了普度終生，有的人救世為了永享極樂，老子沒那麼偉大，老子救世就是為了給自己的女人們報仇！！你，該死！！”多臂男神嘶力咆哮着，似乎整個無盡之海都在為之震顫。
看似非道義甚至有點泄氣的回答，卻對如潮的叛軍產生了神奇地震懾效果。他們知道自己的氣數已盡了，面對如此一個喪失了“王者應有的氣度與理智”的尚有五分戰力的至高無上之存在，他們真的沒有存活下來的理由。
正義聯軍在東西神軍各自殘留的神將帶領下，迅速取得了戰果，叛軍幾乎喪失了全部的戰力，無論是曾經狂極一時的幽冥鬼族，還是囂張跋扈的野蠻獸人，更或是集邪惡原力於一身的大巫妖，如今都惟有束手待宰的份兒了。
這是一場沒有那麼曠日持久卻必然永載史冊的無上大戰，戰爭的結果是以標榜正義的一方慘勝而告終。
東方神軍的新世代領袖玄遠元帥在避世的神農界中舉目遙望，此刻本來湛藍的水天已經幾乎變得血紅，惟有海心的一小塊水域依舊保持着本色，那是那位男神第四十四任妻子——青皂大神水天一色的葬身之處，也是那位男神再一次羽化飛升的地方。
玄遠元帥最小的妹妹婆娑挽過了哥哥的臂膀，平靜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惆悵，“哥哥，你又在想姐姐了嗎？唉，如果時空湮滅，我們這一切的思念或惆悵會變得毫無意義......”
“婆娑，你會為他傷心嗎？”玄遠轉頭問了另一個問題。
婆娑意會地搖了搖頭，嘴角邊竟然擠出了一抹淡淡的甜笑，“我們答應過他要天天快樂，我是他的女人就要聽他的話。”
玄遠笑了，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倍感欣慰，“看來小妹確實是長大了，做他的女人絕對有資格！”
“玄遠哥，如果再世為人，你說他還會記得我嗎？”
“只要是他的女人，他就不會忘記哪怕一丁半點兒，因為在他看來，那才是他生命的全部！”玄遠篤定地答道。
“我就知道。”婆娑微笑着背手走開了，身影漸行漸遠，身形逐漸透明......
玄遠望着自己妹妹散氣而去的背影，按了按腰間的道德聖劍，回頭望了望那一片正在不斷變小的藍色，毅然地轉身離去。
……
大戰結束，倖存者們推選出了九位領袖共治九州八荒世界，統稱為“九聖賢”，為了表彰他們對這個世界做出的傑出貢獻，他們的尾名都被冠以太古創世原始神的尊號，寓意也是希望他們可以繼承先代偉大的榮耀，共建九州八荒的太平盛世。
他們九位分別是：東勝神州守護玄遠·太上、北俱蘆洲守護天一·元始、南瞻部洲守護蟲二·通天、西牛賀洲守護梵天·極樂、風暴洋守護泰蘭德·泰坦、興嘆洋守護馬西斯·六芒、零丁洋守護亞當·伊甸、蓮花洋守護佛陀古炎·燃燈以及中洲守護日月星辰·桎梏。
五洲四洋今日定，風波山嶽所見平。
“三千年前，三位原始神為穩定世間秩序，在東方神農界以武王伐紂的名義創立了封神制度，如今三千年過去，八荒誅神之戰也已經徹底結束，我建議九州八荒再修封神榜，以此來重建世間諸界的新秩序，各位以為如何？”
在九聖集體出席的第一次混沌會議上，玄遠作為東道主第一個提出建言。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知道玄遠要在會上提出這一設想的結義兄弟天一與蟲二表情淡定以外，其餘六人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佛陀古炎作為九聖賢中年紀最長的前輩率先應答道，“當年太上、元始以及通天三位原始大神創立封神榜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天下蒼生的福祉謀划，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三位始神並不知道，如今的九州八荒會變得如此豐富多彩，他們的截、闡、人三教也並沒有囊括世間萬事、萬物、萬靈、萬聖。所以嘛，這重修封神榜的主意，老夫還是建議再斟酌斟酌......”
見自己結義大哥的建議被駁，一向脾氣火爆的蟲二立刻豎起了眉毛，坐在他身側的天一察覺到了師弟的變化，給了他一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則開口說道，“古炎大師說的話，自然是有一定道理，尤其是那一句‘此一時，彼一時’，既然我們大家都明白三千年前的封神榜有它自己的局限性，但不失為當時的最佳對策，我們為什麼不能在此基礎上改進它呢？當時的封神策略涵蓋了三洲兩洋幾乎是一大半的九州世界，並且有效運行了三千餘年，這是不爭的事實吧？如今九州八荒剛剛經歷過生靈塗炭，一切百廢待興，這時候更應該趁早決策，拿出有效的辦法才是，絕不是猶豫不決的時候，各位說呢？”
聞聽此言，東南方的興嘆洋守護馬西斯略微點了點頭，天一滿意地一笑知道自己這一次發言起碼為玄遠大哥多爭取到了一票，開局四比零，機會依然很大。
“截、闡、人三教基礎是你們東方神族以及治下生靈所信仰的原力，封神榜也是依此基礎而建，改進它究竟能不能讓九州生靈真正被平等對待，這是個疑問！”
就在此時，西牛賀洲守護梵天突然發言，語氣異常的嚴肅，顯然，他對玄遠提出的這個主意非常的抵制。
“同意。”西北方風暴洋守護泰蘭德·泰坦附和道。
“同意。”東北方零丁洋守護亞當·伊甸也緊隨着附和。
“老夫也有同梵天大尊一樣的疑問。”西南方蓮花洋守護佛陀古炎再一次發言。
玄遠見此情景，臉上的表情不由得陰沉了下來，如今在他提出的重修封神榜的問題上，九聖賢站隊成了四對四的局面，這樣一來，中洲守護日月星辰的一票就變得異常關鍵了。可是玄遠知道，統領着大戰後受降而來的殘餘黑暗力量的日月星辰大尊，一向是喜怒無常，陰沉不定的性格，不然，他也不會做出無故臨陣倒戈叛逃來東方神軍這種事情。雖然現在來看，他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不過換做在當時，敵方大兵壓境，東方神軍幾乎要被全殲這樣的大背景下，他的這個叛逃就顯得非常的詭異了。
“日月星辰大尊，你的意見呢？”事到如今，玄遠也只得硬着頭皮向他發問了。
此刻，九聖朝天城聖賢殿內鴉雀無聲，九位當下九州八荒世界中最有權勢的存在圍坐在大圓桌前都在等待着一個答案。
日月星辰大尊的眼皮一直沒有抬起，雙目的神光內斂，如老僧入定一般，嘴唇似乎也沒有任何的動作，突然一聲低沉地清咳打破了此刻的寧靜。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形，向在座的諸君施了一圈的抱拳頷首禮，柔聲說道，“首先感謝在座的八賢給了我這個叛將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星辰不勝感激，本來呢，在今天這個桌上沒有我發言的份兒，星辰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不過，看目前這個局面，好像星辰不說自己的想法也不行了，那我就說說我個人不成熟的見解吧，如有不到之處還請在座的諸君體諒包涵。”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若論戰鬥力，日月星辰的實力絕對不是九人中的末席，而論權謀，相信在座諸君又沒人敢說自己一定就能勝他，這麼有實力的存在，還這麼恭順謙卑，任誰都不會對他產生反感。
在座的八君都在靜靜地等待着他接下來的見解。
“封神榜是東方的東西，巴別塔是西方的東西，但歸根結底都是原始神創造的東西。始神創造了封神榜、巴別塔，更創造了高山怒河，熾谷寒淵，但請在座各位不要忘了，這些都只是‘東西’，也僅僅就是‘東西’而已！”日月星辰雙目突然一亮，提聲道，“封神榜之所以傳習千年不亂，那是因為有‘三清’監執，如今九州傾頹，八荒糜爛，九州始神甚至五更天女神都已避世，我們甚至都不敢肯定他們是否還健在，那麼接下來不管我們是重修封神榜，還是創建個什麼立神榜、滅神榜，都要面臨一個無法逃避的問題——誰來監執？我們九個是九聖賢，卻不是九州原始大神，希望大家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那星辰尊，你的建議是什麼？”佛陀古炎率先出言探問道。
日月星辰在殿內踱了兩步，好似糾結了好一陣，最終下定主意一般，抬頭建言道，“我本來不想說，因為我似乎還沒有說這個的資格，但既然佛陀古炎大尊執意要問，我就說說我的建議——希望大家不要忘了，十七位原始大神中除了被誅殺的暗神與九州大神、混沌五更天女神之外，還有兩位呢！雖然我們親眼目睹了其中那一位掌管陰陽的大神與暗神同歸於盡了，可是另外一位掌管五行的大神卻只是元氣大傷確定未隕落啊，對吧？”
“五行至尊大神！？”八位大聖賢不約而同的脫口而出。
“對啊！五行祖師此刻就在自己的凌霄雲海內養傷，我們為什麼不去向他老人家問計呢？”日月星辰道。
“可是......五行祖師他曾說，只要他的那位師弟不現世，他將永遠閉關修鍊下去，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打攪他老人家長眠！這是死律，違者無論是誰，都將受到天誅之罰灰飛煙滅......”玄遠面色惶恐地說道。
“為了九州八荒性靈的長治久安，不敢犧牲冒險的領袖，算什麼聖賢？”日月星辰拍案怒道，“我願意去，你們願意去試試嗎？!”
八位大尊，八樣心境，如今各揣心腹事，臉色都是不置可否的表情，突然生性莽撞的蟲二大尊拍案而起，第一個表態，道“這有什麼不敢，要去咱們就一起去！做好事，怕什麼？！”
......
沒有人記得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使是他這個當事人，對於遠古的那一段記憶，就算強行回憶，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
當他再一次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已經在深藍虛空中漂浮了很久。不知道此後已經過了多少時間，也許“時間”這個東西早在自己即將元神俱滅的那刻起便不再存在了吧。
上古的時空絕對在他離開后錯亂了好久，甚至與他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關於那段時間發生的故事，都變得不再真實。也許除了他，不會再有人記得那段往事，那麼這一段往事究竟還算不算是“往事”呢？
當他以肉骨凡胎再一次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如此的陌生。
陌生的人、陌生的土地、陌生的歷史，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與他格格不入，他想念與他並肩作戰的所有戰友，還有那些他趕都趕不走，非要跟着自己共赴生死的女人們，雖然他已想不起他們的樣子和共度的那一段時光的任何細節，但他堅信，那時一定是無限美好的，也許唯有盲目堅信，他才有機會找回那一切。
他記得自己曾經有一位師兄對他說，大戰之後，時空得到了重置，是他拯救了這裏。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師兄問他是要歸位還是要輪迴，他猶豫了。
歸位，意味着自己將重回巔峰，但一切記憶經歷也將抹去，萬物萬事由一更始；輪迴，意味着自己可能永遠都做不回原來的自己，但卻可以在一遍遍的轉世中抓住再遇知己的機會。
雖然機會渺茫，但他就是一個生性風流浪蕩的人，不信邪，沒野心，敢嘗試，他願意稱自己為——萬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