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賭怡情
男兒的脆弱從來都藏在僅自己可見的內心深處,等兩位少年發泄完悲傷情緒,默契地撒開對方,對剛才彼此的失態隻字不提。
李無攸正了正衣襟說道:“這些受傷的難民們耗在這裏總非長久之計,後續的補藥和生活的維計都需要考慮。你小子畢竟是將軍府出身,就算是下人也比我眼界寬闊,想想有什麼辦法?”
阮為或許是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答道:“我跟那些伯伯嬸嬸們了解過,他們家鄉有一種叫千層酥的點心,清香酥脆,口味極佳,頗受人們喜歡。想來在龍蛇鎮也能吊住大家的胃口,只要購置些麵粉炊具,先把攤子撐起來,再憑着他們的手藝,應該能自給自足。”
李無攸高興道:“如此最好,等他們手腳恢復了就能徹底在龍蛇鎮紮下根來。眼下咱們先得想些賺取銀兩的招子,他們後續治療用到的幾味藥材,可都是罕見的天材地寶,需要不少銀子。”
阮為犯起愁來,他雖見識過將軍府的豪奢,卻哪裏知道人家來錢的門道。
看着阮為一籌莫展的模樣,李無攸有些納悶:“你就沒聽將軍府的大人們提到過什麼來錢快的路數?”
阮為低下頭不敢去看李無攸的眼睛。
李無攸並沒有太過失望,總不能依賴一個比自己還小的乞兒。
阮為突然說道:“賭、賭錢。”
“啥?”
“在將軍府時,我經常聽那些披甲持矛的將士們說,他們賭錢贏了就能去怡香園裏找幾個姿色姣好的姐姐們大被同眠。我跟你說怡香園可是承武城內最好的青樓,一位姿色上佳的姑娘一晚上就能吃進去幾百兩銀子”阮為鄭重地說著,卻不見李無攸有何反應。
阮為抬頭望向李無攸,見他嘴角掛着口水一個勁的傻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伸手在李無攸面前揮了揮,意淫了好一場風月秒事的李無攸忙不跌擦去口水,斂了斂神色嚴肅道:“你小子盡聽說些歪門邪道,難不成將軍府里都是些惡俗子弟?不過嘛,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可以做一個備用門路。”
不曾想兩人研究的備用法門才一頓早飯的功夫就成了上策首選,兩個無良少年眉來眼去一拍即合,帶着難民們辛苦攢湊起的幾兩碎銀,直蹦龍蛇鎮的一處賭場而去。
幾經周折兩人總算是找到一處不計較他們本錢多少的小賭館,是一座幽靜偏僻的私宅小院。門口沒有杵着長着胸毛的魁梧大漢,這讓李無攸和阮為稍稍放下心來,兩人對視一眼,推門而入。
小院共有三進,越往深處,花樣越多,賭注越大。
李無攸對眼花繚亂的賭法自是一竅不通,阮為倒是有所耳聞,卻半點實戰經驗沒有,也不敢貿然出手。兩人只得站在外院的一張賭桌旁取經,看着賭徒們的你來我往的博弈,都有些蠢蠢欲動。
一位眼窩深凹的高瘦老頭從工藝考究的黃花梨太師椅上下來,向李無攸、阮為緩緩走來,手中把玩着兩顆包漿油滑的核桃,老神在在地說道:“兩位少俠可是想添上幾注?”
看着應該是負責外院賭場的老頭,李無攸也不賣關子:“想是想的,就是不知道怎麼個玩法,老先生能否給我們講解講解?”
老頭指了指身邊的幾個賭桌:“你看我這每張賭桌上玩的都是不同的花樣,老夫倒是樂意給你指點迷津,就是不知道少俠帶了多少銀兩?”
阮為正要說話,就被李無攸暗中制止。李無攸回話道:“不瞞老先生,
小子我碎銀子沒多少,身上卻還揣着幾百兩的銀票。不過我即是第一次來咱這尋樂,總是要循序漸進,免得成了人人笑話的冤大頭了。”
高瘦老頭許是沒想到眼前這小子的深藏不露,有些吃驚,眯起眼睛細細打量着李無攸:“奧,你小子這般想也是理所應當。”他指了指稍遠處一張擁擠不堪的賭桌說道:“你看,那張桌子玩的就是最簡單的擲色子,十點以上為大,以下為小,三枚色子點數相同便是豹子,下注多少全由着你自己的感覺,簡單吧?”
李無攸開懷大笑:“這個簡單,適合我,我們這就過去碰碰運氣,若是贏了銀子,一定會孝敬您老人家的。”
老頭擺擺手說道:“去吧、去吧。”
李無攸帶着阮為朝着最喧鬧的那張賭桌走去,與此同時一名衣着寒酸的年輕漢子快步走在老頭身邊,眼眸中閃着精光,低聲詢問道:“老爺子,用不用我過去盯着點。”
老頭搖搖頭:“先看看再說,觀其穿着打扮也不像什麼有錢人家,別白廢了功夫。”
漢子應聲退去。
阮為嘗試着下注,因為兜里銀錢不允許,他每次就撿最小塊的銀子下注,雖然贏多輸少,幾輪下來還是沒多大收穫。
李無攸在旁邊一直死死盯着年輕女荷官手中的竹筒,三顆色子被她的芊芊玉手在桌面那麼一劃,就全部收入筒中,然後在筒壁上滴溜溜的打轉。
新開一局,女荷官搖完色子后單手壓在筒上,各位賭客們紛紛下注。阮為這次也冒險掏出塊較大的碎銀,卻在大和小之間搖擺不定。
“這次壓小”,李無攸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阮為扭頭想要確認,李無攸遞給他個相信我的眼神。
阮為瞬間底氣滿滿,學着賭徒們的樣子,將銀子砸在小字上,邊揮拳邊咆哮:“小、小、小。”
等荷官揭曉答案,搖出的點數果然是小,阮為開心地往懷裏扒拉過不少碎銀,轉身抱着李無攸開心道:“這次我們能掙五兩,最少五兩銀子。”
阮為越玩越上頭,情至酣處竟是擄起褲腿,一腳踩在了賭桌上。又經過幾輪賭局,李無攸發現阮為嗓子已經沙啞,時候也快到中午了,就拽着戀戀不捨的阮為離去。臨走時李無攸沒忘記跟那深眼窩的老頭道別。
走到一處人煙較為稀少的巷角,阮為迫不及待地想掏出銀子清點戰果,被李無攸阻止道:“雖然我之前都活在山裏,可也明白錢不外露的道理,想要安穩,就得處處小心。”
阮為一拍暈乎乎的腦袋,憨笑着說道:“曉得,曉得。”說完雙臂環胸,緊緊裹着胸襟里沉甸甸的銀子,一步三回頭。
李無攸有些無奈,勸他別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作態,奈何阮為這小子更加躡手躡腳,活像個躲年關的窮苦孩兒。路過幾家聞着就香氣撲鼻點心攤子,阮為終於捨得拿出些銀子,給難民和收留他們的老和尚買了好些點心。
剛踏入寺廟大門,提着沉重點心的阮為再堅持不住,就停下來把包裹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朝着李無攸說道:“李哥哥,休息一會吧,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李無攸回頭看見阮為一屁股坐在地上,折身走向阮為,跟他並排坐在沁涼的石板上。
阮為突然問道:“李哥哥,在賭場你是不是能預知到色子的點數?我就是好奇,李哥哥不想說了就當我沒問過。”
李無攸輕笑道:“為什麼這麼問呢?”
阮為調皮地嘟了一下嘴:“我可不笨,雖然咱們今天有輸有贏,可每次只要我下注稍微大點,就準會贏。”說著他摸了摸胸襟處沉甸甸的家當,“這就是證明”。
李無攸看着面前這個看似不拘小節,實則粗中有細的少年由衷開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道:“沒什麼不可以說的,我可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之所以能知道最終的點數,靠的是這對耳朵。從小我爺爺就教我聽音辨位的本事,只要記住初始點數,通過篩子與筒壁的擊擦聲音判斷色子在竹筒內的活動軌跡和落地朝向不算什麼難事。”
李無攸笑了笑繼續說道:“記得那時候我不肯學,老頭子知道我喜歡喝南瓜粥,就次次用南瓜來讓我練習。他讓我敲擊南瓜,然後在通過聲音讓我判斷瓜內的細微變化,每等到一個南瓜不堪重負,老頭就會切碎了給我煮粥喝。”
似乎想到了老頭子到處竊瓜的場景,李無攸笑意更盛:“剛開始呢我還勤加練習,既能練就本事,又能喝上暖胃的南瓜粥,何樂不為?可後來就發現這他娘的真不叫個事呀。”
阮為有些疑惑道:“為啥呀?我就覺得挺好。”
李無攸罵罵咧咧道:“好個屁,我們爺倆頓頓的南瓜粥,到後來拉出的屎來都是一股南瓜味了。”
阮為捧腹大笑。
李無攸低下頭嘴角勾起,乾淨的眸子上卻掛出兩滴淚花,不知是哭還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