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咒語的威力
幾分鐘后，三人離開了76號的兩樓矮房，重新走在了複雜彎曲的巷道中。
黑狐似乎對金斯萊的公文包特別感興趣，眼睛時不時的都會瞟上幾下，金斯萊顯然注意到了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他將包掩在了大衣底下，一隻手臂死死的夾着。
黑狐收回目光，向著沃恩靠近了些，“我的報酬可別忘了，雙倍。”
沃恩瞟了他一眼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黑狐點點頭，“下次別去烏培那了，如果有活，你知道在哪可以找到我。”
沃恩聽到“烏培”這個名字，臉色明顯暗了下來，“他是不是說了什麼？”
黑狐稍作沉吟，“他托我帶句話給你，以後再去他那找幫手，就把你另外那條腿給打折。”
沃恩沒說話，兩個人陷入沉默。
“你就沒打算回句話？我可以替你捎過去，不算錢。”
“我知道了。”沃恩的聲音聽起來很落寞。
黑狐很詫異，而後自顧自的說道，“他兒子敬佩伊萊蒙特將軍，入了伍，參了軍，結果死在了戰場上，烏培收到消息后氣的發瘋，差點帶人打上約姆，要不是最後你攔住了他，興許他老婆在請神父的事情上可以少出一次錢。”
“是我的錯，我不該在威爾斯面前講那麼多故事，我低估了一個小男孩對冒險刺激生活的憧憬，是我害了他。”沃恩情緒愈加低落。
金斯萊看着他們低語，以為是黑狐正在勸說沃恩調查他的公文包，他知道黑狐之所以到現在還忍着沒動手，全是因為沃恩在前面擋着，眼看兩人越說越起勁，金斯萊心下忐忑，更加沒底。他悄悄的把手伸進了衣兜，摸住了那枚徽章，這東西是在76號找到的，也許沃恩會有興趣，就算沒什麼用，也能分走一些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剛剛……”金斯萊正要開口，卻見沃恩和黑狐神情異樣，尤其是黑狐，他的手已經碰觸到了腰間，金斯萊可是完整見過對方掏槍的過程，知道腰間放着的就是那把閃爍漆黑光澤的手槍，這樣的距離，黑狐只需1、一秒或是更少的時間，就能提槍射擊。
這一次黑狐的目標不是金斯萊，而是在他們身前大概五步遠的地方。
金斯萊以為自己看到了一位黑水巷的原住民，一個容貌邋遢的乞丐。
他穿着一件很大的粗布袍衫，袍邊幾乎拖曳到地，上面縫滿了黑白相間的補丁，他上半身沒穿衣服，用收攏的袍子遮掩軀體，但金斯萊依稀還能瞧見他起伏的肌肉，就這一點，金斯萊立刻把乞丐的稱呼從這個陌生人身上取走了，一個乞丐可沒有閒情逸緻鍛煉成這樣，而他的下半身則穿着一條寬鬆的長筒褲，他沒穿鞋，赤着腳，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頭髮散亂，髭鬚肆意生長，滿臉污泥，他蜷縮着靠在牆邊，右腿盤在左腿上，腦袋時不時的磕動一下，一副將醒未醒的模樣。
黑狐盯了這人一會，輕聲說道，“我們繞路。”
沃恩點點頭，他們任務已經完成，沒必要徒惹麻煩，特別是黑水巷這種地方，還是安分一些為好。
幾人繞了一段路，可沒走幾步，那個容貌邋遢的男人竟又出現在了前方，距離不遠不近，大概五步遠。
黑狐的手已經握住了槍柄，這次他沒說話，帶着身後兩人繼續繞路。
幾分鐘后，他們又遇上了那個人，距離五步遠。
“閣下如果想睡覺，我給你介紹一個地方怎麼樣，保准你睡得舒舒服服。
”黑狐語氣和善的，儘管他的臉怎麼看都顯得兇狠，尤其還握着手槍，這樣的人說起話來總能讓人往不好的地方聯想，那話里的意思就像在給人介紹一塊墓地，因為墓地也可以睡覺。
可黑狐確實在很認真和善的介紹一個好地方，他已經做出了判斷，這個似乞丐的男人不好惹，他不明白對方是如何做到，每次都能正巧出現在前方，特別是第二次繞路的時候，黑狐帶着兩人完全是隨機亂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何處，但依然沒有擺脫掉那人，這絕不是僅用熟悉道路就能解釋的。
“我在那地方還存着酒，只要報我的名字就能喝到吐。”黑狐笑容更甚，如同見到了一位多年未見的摯友。
那乞丐有了反應，他長長的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有氣無力的說道，“你邀請別人的時候，都是拿着槍的嗎？”
黑狐笑了笑，就要收回槍。
“別收槍。”那人語氣冷淡。
黑狐笑容一僵，不知道對方什麼意思。
“收了槍，你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拔槍的機會。”
威脅！已不用再試探，這是敵人！黑狐做出判斷的瞬間，提槍！然而，他卻沒有扣下扳機。
“那是……什麼眼神？”那雙惺忪的睡眼已經完全睜開，漆黑眸子裏的倒影就像是一座囚籠，將他渾身上下，肉體亦或靈魂，徹底困住！這樣的眼神他並不陌生，他想起了一副印象尤深的畫面，那個人同樣有着這樣一雙眼神，他是地下拳庄的霸主，公認的無冕之王，那一天，他僅僅用眼神就征服了自己，從始至終沒有揮拳的機會，他跪下，為其發出無聲的禮讚……
沃恩護住了金斯萊，兩人連連後退，在他們的目光中，黑狐舉起槍，正和眼前的乞丐對峙，未分出勝負之前，他們不能發出一丁點聲響。
可是，那個乞丐好像並沒有同人決鬥的覺悟，他從牆角離開，慢慢的向著三人走來，最後停在了黑狐之前，目光卻越過了他，那副神態是慵懶且疲倦的。
“告訴我，為什麼要殺那幾個孩子？”
沃恩先是一愣，但很就有所明悟，對方一定誤會了什麼，但要怎麼解釋？他的問話沒在糾結有沒有殺，而是在問一個既定結果的原因——為何要殺？！
“該怎麼回答？！該怎麼解釋？！不對！他真的要聽我的解釋嗎？”沃恩腦海中的疑問突然停止翻滾。
面前的乞丐敞開粗布長衫，裸露胸膛上佈滿疤痕，沃恩眉角狂跳，簡單一掃他就清晰的辨別了這具身體上七八處傷痕的來源！砍傷，貫穿傷，穿刺傷，有子彈，還有刀和劍的……太多了，簡直比他自己的還多！在戰場上戰鬥了十五年所累積下的傷痕，竟連對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除了那些觸目驚心的疤痕外，沃恩還看到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把長劍，劍柄以及劍鞘都用藤條纏繞，這把劍很長，劍鞘的一端墜在地上，那人的手已握住了劍柄！
“躲不掉的，如果他拔劍一定躲不掉的！我們三個人必死無疑！”沃恩對這個判斷自信無比，可也同樣絕望無比！
“算了，我沒必要聽你們的解釋，浪費時間，站着可是很累人的。”乞丐抬起了右腳，姿態前傾，似要衝殺，但那一步卻沒有落下。
“十二月九號，扎姆哈特俱樂部！”從約姆傳來的紙條上有這樣一段不知含義的內容，沒有任何註解，沃恩當然不可能知曉其中含義，可就在這關鍵時刻，他腦海陡然想起了那一句，“視情況，酌情念出。”
這是一種直覺，更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反應，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因為那救過他的命！
於是，沃恩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狂吼了出來。
幾秒之後，沃恩知道自己得救了。
乞丐的臉色變的古怪無比，一時間紅的發燙，一時間又綠的發青，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好像有着極強的魔力，只一瞬間就將乞丐擊潰！
“該死！”乞丐竟然發出了尖銳的叫聲，“該死的凱蒂斯！”
他逃似的跑了，身影眨眼間就消失了。
沃恩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他回看了一眼金斯萊，見他雖然臉色蒼白，神情卻沒有多少恐慌，便知道他並沒有理解剛才的兇險，不過這樣更好，沃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眼神后，朝着黑狐走過去。
這位他花錢請來的保鏢果真敬職敬業，雙倍的酬勞也確實值得，剛才那種情形，對方能做到擋在前面，一步未退，在沃恩看來絕不僅是報酬的問題，裏面一定還有兩人的交情，否則，換一個保鏢早就跑沒影了。
瞧着對方仍握槍站立的嚴肅背影，沃恩露出欣慰笑容，也在黑狐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行了夥計，放下槍吧，他已經跑沒影了。”
沃恩滿臉的笑容隱去了，臉上換成了一副和剛才乞丐相似的古怪表情。
黑狐應聲倒下，沃恩趕緊抱住了他，他先是猜測剛才的乞丐在離去之前暗中發動了攻擊，打傷了黑狐，可看到了那雙僅剩眼白的眼睛后，沃恩就知曉了原委。
“好傢夥！怪不得黑狐剛才一步未退，我還以為他有多勇，原來是老早被嚇暈了！”沃恩苦笑搖頭。
“沃恩先生，黑狐先生他怎麼了？”瞧見異狀的金斯萊走上前來問道。
“沒大礙，他只是睡著了。”
金斯萊表情複雜的點點頭，黑狐始終對他的公文包念念不忘，這讓他很反感，但對方為了保護他們累到睡着，又讓他感到敬佩。
“我背着他走吧。”沃恩扛起黑狐放到了背上，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條，遞給了金斯萊，後者接過發現竟是一張支票。
“沃恩先生，您……”
沃恩打斷道，“我待會兒要直接去一趟電報局，兌換支票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吧。”見金斯萊還想說些什麼，沃恩笑道，“收好吧，我信得過你。”
金斯萊聞言也露出笑容，再看了一眼支票后，就將其放進了內衣兜。
“席林·伊萊蒙特”，這是支票的簽名，金斯萊望向沃恩的背影，心想，“看來傳聞是真的，沃恩先生果然是在幫伊萊蒙特家族做事。”
在二人身後不遠，一直黑貓席地而坐，尾巴左右甩動，貓臉上是極為人性化的表情——饒有興趣。
黑貓之後更遠的地方，躲在屋頂上的諾貝特滿臉畏懼，“這隻貓怎麼一直跟着他們？”他四下嗅了嗅，“也沒聞見小魚乾的味道啊？”
突然，黑貓轉頭望向一處屋頂，那裏空空蕩蕩，黑貓歪了一會腦袋，起身，踏着貓步，優雅的離開了。
許久之後，一處看不見的角落裏傳來一聲一聲顫抖的嗚咽聲，“姐姐……我怕！”
良久，又一道聲音傳來，“姐姐在這，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