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與卿伐年

第二十七章 與卿伐年

小村莊一隅,有六戶人家,這是十年前的數字。取上下兩歲差距,視為同齡人,在這裏他有三位同齡人。再擴充一點差距,上下三歲,便有五位同齡人。六戶人家中都有老者,而且還都是齊全的,這也是十年前的情況。

去年回到這裏的是永恆之空,今年回到這裏的是葉夢書。永恆之空對村子沒有任何感情,但葉同學是離家許久的遊子,他回到這裏,免不得多生情懷。

村子荒廢了一半,原有的幾棟土坯房只剩下外側輪廓,這還是保留得比較完整的。在風雨之下更為破敗的土坯屋,只餘下半面牆的一角在勉強支撐。

破落的土坯改為磚瓦和水泥,有的是在原地重建,頂多隔出一面殘牆或一半路寬的距離,有的則是短距離搬遷,在十幾米之外再建房屋。

村子裏多出了許多空地,空地用於種樹苗,或是生長着大叢大叢的油菜花,或是荒廢。有多出的也有減少的,記憶中高低起伏的溝渠被完全抹平,以往可供躲藏的精美地形也不復存在。小時候走過的土路,現在雜草叢生,這幾天雪化,泥濘不堪。

家門口的稻場被改為稻田,顏色絢麗的濕潤黑土裏混着枯乾的作物莖段,不知是生機還是荒涼。鄰居家的稻場被綠色侵擾,寒冬結凍,麥冬草安然過冬。綠土看起來很軟,若還年幼,必會光腳踩土。

曾誤會大樹與月亮同高,看它一點點升起,越來越高不可及。如今月亮還在,卻少了名為“樹”的尺子。也曾用心盤算要找多長的竹竿才能捅下樹枝間的鳥窩,更是無比期待在樹被鋸截之時取下鳥窩,但都已錯過,即便還有機會,恐又是許多年。

屋后的竹林在繁茂處愈發繁茂,卻也留出空地種樹苗。這樣的土處理起來是極為困難的,地下埋藏的竹根可謂錯綜複雜,要用鋤頭和鐵鍬將其盡數挖出,這才堪用。光滑的竹根有着鮮艷飽滿的枯色,其中不乏發芽的,此刻生命斷折,看着卻也頗有美感。

池塘周圍變化不大,河岸變窄了,要慎重前行,否則容易跌落。回想以前,夏天傍晚,在河埂上跑來跑去,揮舞竹竿打蜻蜓,這邊的蜻蜓群打散了便跑去另一邊。天上飛的都是,有一千隻,或一萬隻,一棍子下去,能打到好幾隻,或是站在水邊,見蜻蜓飛來,一擊致命。現在卻是不行了。

河邊有兩處石階,有一處被淹沒。池塘邊側是村民的菜園,這裏將村民稱之為居民或許會更親切,至少對葉同學而言,這個稱呼更好一些。

站在門口,遠方山脈連綿,清晰可見。假如風扇柱高100米,房屋高3米,與我相距300米,在我的視角里,房屋與風扇柱一樣高,那麼,我離風扇柱有多遠?這個問題他已有答案,但不是通過計算得出的。

許多年前看着路邊三四米高的土坡尚且心生恐懼,明明那時視力更好一些,但卻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山脈。大概是因為,那時還不覺些山脈比土坡更高,如今在土坡邊側行走,依舊有很多不安。

有一個很美妙的說法可以從某一個角度上解釋這個問題。你的視力很好,但有限的光卻不允許你看的更遠。多年以前並非真的沒有注意到山脈,那些模糊的山脈,形成龐大的包圍之勢,讓人自覺渺小。但那時道路兩側樹木林立灌木叢生,其中有彩色蜘蛛和黑色蝴蝶更引人注目,偶爾還有野雞和白鳥。

“有限的光”用在這裏並不是指自然光,而是說在那個懵懂的思維中,遠方的山脈被淡化了。

四年級時與同學說起,我們的世界被山包圍,同學說不是山,應該是水。那時還不明白山水到底各佔多大比例,只是開始在心中懷疑原有的想法。

這些年道路兩側的土坡也都經歷了大的整頓,路面擴寬,修出水泥渠道。他偶然去到更深遠處,這才發現道路兩側居然有那麼多的村莊。才知昔日自以為的遙不可及,其實就隱藏在視覺死角的近在咫尺之處,只上坡再下坡就完全掩蓋了原本的路面,讓人誤以為在那之後有繁茂的樹林,但真往深處走才發現那是一大片陷落,房屋成群。

年少時有太多錯覺,這一次歸來有許多新的發現。以往總是說不清蘆葦叢的顏色,更是為一兩千米的路程而暈頭轉向,這一次沿着田間小路前行,在枯草間還能找到野兔,這是以往沒想到的事情。

回想童年,常常見到小龍蝦、水蛇、火赤鏈、螃蟹、刺蝟、青蛙、蛤蟆、松鼠、喜鵲、麻雀、翠鳥、蝙蝠、蜜蜂、馬蜂、蝴蝶、蜈蚣、蜘蛛、蠍子、天牛、螳螂、蟬、螞蚱、巨扁鍬甲、蚯蚓,現今至少要去掉一半,有的是數量降至一半,有的則是再也見不到了。

那個年齡,夏日午後,沿路直行,在稻田邊,只一小會兒就能捉到十餘種水生生物,都按照幼年人的習慣起了名字,水蜘蛛,水蠍子,水蜈蚣……現在回想起來,很不衛生,很大膽。

彼時還有水猴子的傳說,雖然始終沒有見着,但還是令人深深畏懼。幼時有移植青苔的習慣,到初中時得知了“蕨類植物”這個詞,於是在磚瓦牆縫中見了這樣的“遠古物種”,便更為欣喜。如果說得再寫實一點,那就是蕨類植物常與苔蘚植物共同出現。

將視野再拔高一些,比一比誰找到的蒲公英更長,他找到過超過半米的長蒲公英。那時錯把蒲公英花當成菊花,黃色白色的花朵,毛茸茸的白團,在童年人的印象中,這兩種事物有着截然不同的名字。

將大棵的含羞草從河中連根拔起,然後投在另一處水中。那姿勢、那角度,彷彿這棵含羞草就是從那裏長出來的一樣,毫無違和感。這些年倒是沒見着那麼大的含羞草了,只剩下越來越模糊的回憶。

還有許多有趣的植物,很值得一提的就是用荷花桿做項鏈。在那之外還有龍葵、小蓬草、牽牛花、苘麻、白茅針、水燭香蒲、蒼耳、薊、金銀花、山莓、蛇莓、薔薇,這些是在後來能叫上名字的植物,可惜還有一種花名字未知。

依稀記得那種花是在夏天開放,但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在某些寒假也見過這種花。上一次給他這種感覺的花名為美麗異木棉,或者說是一種很像美麗異木棉的花。在印象中,它既在夏天開放,也在冬天開放。

而這一次是一種紫色花朵,這種紫花有單枝的,就細細一條枝,長些的六七十厘米,短的二三十厘米。也有成長為一棵“小樹”的,勉強成一簇,很難拔起來,很難折斷。沒有葉子,一條枝上開滿了紫色的小花,像被倒過來的紫藤蘿,但是花沒有那麼大。也有點像深藍鼠尾草,可從枝幹上看,肯定不是同一種植物。

明確記得有一年暑假,借宿於鎮上的親戚家。夜裏有昏暗路燈,燈下是大群大群的螞蚱。有小朋友熙熙攘攘,一晚上就能抓一大罐,用可樂瓶裝着,沉甸甸的,很充實,然後放生。

若是捉到了黑蝴蝶、彩色蜘蛛、大蜻蜓、巨扁鍬甲、天牛、蜈蚣、蠍子、蟬、螳螂之類的,養着就養着了,但這些螞蚱實在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捕捉之後再放生,其實放了之後還是活不了,那些暈暈乎乎的螞蚱已命不久矣。

當年的小朋友有稍年長的,也有稍年幼的。今日的鎮上,小朋友似乎少了一些,他想,大約是把眼光局限於同齡人,所以產生了一些偏差。路燈的光早已更改,追光的人各赴前程,說是要走向更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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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罪1永恆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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