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疏忽夢間落煙行
皇帝的觀感，總是感性的。因為他是一位自詡藝術家的帝王。
看重讀書寫字，繪畫，詩詞，最最重要的是，風流的名聲。
李師師來到京城，他就微服夜尋，他看到了她，無法自拔。他覺得自己是愛李師師的。因為靈魂的共鳴總是相似，卻難以尋覓。
但是，歷史裏沒有記載，每個人的悲歡不近相同，同理的心態卻大多是自怨自艾。
美人的故事是兩種，美妙的成為歷史，悲哀的當做哀悼。前者為作者們提供艷色的津津樂道。後來的只有毀滅的痛苦。
皇帝陛下現在感覺自己很痛苦，卻不敢說，不能說，唯一想找師師姑娘傾訴--他是真沒有當皇帝的覺悟。
皇帝陛下恍神間，想了那麼多。他快速爬起來，太監宮女就那麼痴痴直直的看着他，唯一動作就是扭了脖子。帶着那死板而又瘮人的笑。
皇帝快步走門穿廊，高聲呼和。跑了一陣子猛然停步，衛軍呢？怎麼半天來，一個人都沒有了？他又跑起來，從沒有跑這麼快過。來到花苑，試着呼喊幾聲，而整個園子，卻連鳥叫都沒有。原來不討喜的寒薄的風，也再也沒有刮過。他嘗試着撿起石頭，用力投向園子裏的湖裏。沒有噗通的聲音，那石頭進入湖水裏，像兩張交錯的畫一般，沒有波瀾。
皇帝陛下明顯沒有見過如此寫實派的操作，藝術家的心態崩了。皇帝平凡的想求安慰。他尋到了機括，走進了那條，給他跟東京行首密會的通道。
幽暗只有牆上燈火的路，給了他點點的希望。
曹觀南的世界裏，並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他壓根沒注意到一幫精神同學給他的注目禮。如此大禮就悄然的忽視了。
真實原因，其實僅僅就是他想去網吧找個通宵的機器，給新借的MP4搞一點資料。而跑操的這個大圈兒範圍里，就有一家前幾天才光顧的網吧。
他的心是澎湃的。畢竟學習資料--哇嘎塊博什麼的，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必然留下很多經典的。這個年月，好心人總會給網吧的後生們留下點方便學習。這玩意兒，統稱，網吧網盤。密碼都是隨意的八個四，或者頂到頭的1。那份對日本簡約的熱愛，讓無數熱血青年代代傳承。
***，可比學校老師和善多了。簡直就是以身作則的典範！
於是，在滿街的眼神與危笑注視下，他要去引經據典，跟自己達成最愉快的妥協。
在網吧門口，輕車熟路，他貓着腰，一路小碎步，輾轉廁所，網吧吧枱。奔赴二樓。嘈雜是獨屬於早上的網吧的。呼嚕聲此起彼伏。他看到了體育特長班的薛旺常年廝殺傳奇的886號機器，此刻空無一人。輕車熟路的必須輕車熟路的點開f盤。一門心思批判與輪迴。
然後，他在顯示屏里。看到了一個猥瑣的古裝漢子，一路狂奔--在一條火把基礎照明的賽道上。
卧槽，這是什麼新系列么？禁室還是搜查？
曹觀南居然毫不期待的，拉起鼠標，前進。
由於目的太過猥瑣，沒有注意到，四周的人們，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皇帝陛下覺得自己也是一樣的紙張。
他在短短的十數呼吸間，已然跑了這條暗道的七八回。
最接近師師門前那次，甚至聞到了師師獨特的香氣。
曹觀南把視頻反覆拉了幾次，到底的視頻結尾，只看到一個黃袍老兒伸手開門。
這不是噁心人么？一分多鐘，
就看一個老東西跑步？純純的騙子啊！他抬起頭，終於看到了周遭的環境。
我特么！！
他發現一圈人眼神直楞的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把機器重啟了。一邊還低頭解釋道，大哥對不住！對不住！
在一陣機箱嗡嗡聲里，四周的人們像是被點了啟動鍵，有的低頭打盹兒，有的繼續趴在電腦桌上補覺。曹觀南似乎感冒剛好一般，突然聞到了煙味，方便麵味，還有臭腳丫子味兒。驟然濃稠的味道，讓他有點上反。一溜煙下了樓。
而跑操的部隊在馬路對面嗚啦啦的滾動過去。班主任騎着自行車，慢悠悠的從他眼前過去，又慢悠悠的退回來。
你通宵了？
沒啊！我來上廁所！
你一天天的！就不能好好學習么！高考！還有幾天了？！你。。。。
在班主任慢悠悠的車邊一溜小跑，挨着絮絮叨叨的吵。他糊弄着。心思很飄的，倏忽飄到了教室。班主任讓他早上把昨天重新標註的荀子勸學背背完。可是，早自習是英語。
皇帝陛下猛的睜眼，邊上完全沒有了奇奇怪怪的眼神。太監諂媚而關切，宮女焦急又害怕。隱約聽到甲士的粗重呼喊，陛下！陛下！！
他感覺很奇怪，周遭都是奇怪的氛圍，身上很累很累。肉眼可見的衣襟透濕了。居然還滴答出水來，一張嘴，嗓子裏火燒火燎的。心跳在瞬間急促，他跑的累暈了過去。
御醫切完脈。點頭又搖頭。貴妃問道病情如何？御醫答到，太過激烈運動，身疲體乏。問近侍小太監，太監卻說，陛下在寫字。貴妃看向他身後一個小宮女，小宮女隱隱點頭。御醫與貴妃瞠目。御醫寫完方子，低聲切切與貴妃說道，莫不是那日。。。那位神仙。。。又來了？
貴妃尋思一陣，說外人問起，就這麼答吧。
畢竟，官家的病情不只是官家，還關乎她的位置。都是要臉面的。
同年十月，貴妃進位，皇后。
曹觀南很平靜，四周的同學大口大口的呼喊着，教室迴繞着帶着濃重口音的，比根寧，普利斯，啥的阿普。因為英語老師是位畢業於北師的川省大佬，所以教學帶點點魯省口音一點也不奇怪。曹觀南此刻默默地看着套着地理外皮的《大唐雙龍傳》，左邊的耳機里放的是J先生的《鬥牛》。
這個班級在最高的五樓，也不知道當初的校長是如何想的，整體的樓體像一個擰錯位的堡壘，下面是L型的五個班一條往西去操場的短走廊，往北是另外的一個教學樓的連廊。然後每往上一個樓層都會減一個班級，短走廊處是老師的辦公室。五樓孤零零的有着三個陽台，卻只有一個班級。曹觀南坐在西北角的角落，這個位置他清楚地看到班主任在連廊的走廊里來回踱步，他在等地理老師小白鴿。估計是想要跟對方調課，上午要月考了。
他在想着早上的那個視頻。就，挺奇怪的。雖說也曾被騙過，下過例如一個女人七個男人的故事——《白雪公主》之類的視頻。但是他感覺到，早上的那個，明顯是有問題的。偶然也看過幾部無聊的外國文藝片，但是那些都是有主題的。早上這個，明顯是帶有點古代特色的，卻又真的不特色。就是一個糟老兒跑啊跑。這算個什麼視角呢？
而且，他最後有看時間，那是將近三十分鐘。
很多時候，好奇害死貓。人也是這樣。
皇帝醒來了。他只覺得渾身酸疼。他醒來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杖斃了在書閣里的所有侍女和太監。無論多少人苦苦哀求。也無視哀嚎在寢殿外連綿。
他的第二個命令就是，要在院子裏修一個宮殿。宣殿。宣者，寶中有日。文藝的皇帝陛下要把自己的收藏存放在此處。
他甚至親自勾勒了大概的宮殿雛形。總體來說，真的很“宣”。
壓根就是按照字形來的，只是不再是正規的篆體，而是金篆文的字形。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臣子們也不會因此置喙——糟踐的都是皇帝的奴婢與內庫，與我等讀書人何干。
當然，另外的原因是，群臣知道神仙又來光顧了。皇帝陛下的精神受到了打擊，需要發泄一下。於是，在皇帝陛下生病的階段，群臣悄悄地把國號定了下來，禮部專門請示了皇后。皇后只跟皇帝陛下說了開頭，皇帝就打斷說道，隨他們去吧。
皇帝陛下修了一個很大的地庫。據說他在裏面實驗很多奇怪的樂器。但是文藝皇帝是如此的可可愛愛，丞相大人很愉快地給皇帝陛下建議說，據說西湖的水底有龍王棲息。而水底的石頭長年累月下來，居然有了自己的氣息，怪石嶙峋，似乎迎擊了百多道雷擊一樣，千瘡百孔，而氣勢瑰然。據傳，有鎮宅壓凶的功效。
不久后，內廷正式傳旨，設，造作局，應逢局。以十艘船隻為一綱。為陛下的宣殿佈置“花石綱”。
宰相點頭，戶部領命，廂兵開路。南方浩浩蕩蕩的花石綱，竟比那年的雨水吃人。而真正的石吃人的故事，僅僅寫了個開頭。
曹觀南看到了班主任的囧態，看到了小白鴿的決然。倆人不歡而散。明顯不是因為工作的問題。迅速拉下耳機，把語文書拿出來，大唐放在了壞了的暖氣片與牆的夾層里。
果然，班主任來巡查了。果然，巡視一圈，沒什麼頂風違紀的。果然，到了他這裏，啪嘰，腦袋上挨了一書本。
英語早讀你背語文！讓你背語文了么！
？？？不是你讓我背的么？？
吃早飯的時候聽到了八卦，原來一個新來的實習老師對班主任發動了偷襲，昨天晚上約去看電影了。他進學校就覬覦小白鴿，從高一到高三，一向道貌岸然。這次居然真的去了。小白鴿知道了。
果然，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雖然跟詞一點也不搭，但是曹觀南莫名其妙的對這段話，悟了。
上午看完了大唐的第三本，他很喜歡綰綰。總體來說，他討厭金爺子的書中女主——任何一位。每一位都帶點慘殘孱的味道。而綰綰就是純粹的純粹。
而因為這一點，曹觀南後來，必然的，收到了這個世界，一點點的惡意。
吃完午飯，在球場晃蕩的時候。看到了一對對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情侶繞着操場轉圈圈。他想起來自己一周寫一封的信，似乎又到了周末了。
傳達室沒有回信。他堅信是因為對方太忙了。也懊惱於自己的字寫的太爛了。每封信他都謄抄了最少三遍，這比真寫信還要費信紙。
他看着學校後門，突然想去另外一個學校看看。明天周末了，應該，大概，會看到她吧。雖然每周都因為這個耽誤半個下午。他樂此不疲。
初中女同學，現在已然高三了啊。
不想動，在操場的高台上，找個還算乾淨的地方，因為臨近周末手頭緊張，買不起一塊二的黃金夜了，索性叼了一根草，嘬着一丟丟的澀。看着太陽，太無聊了。
他感覺身子越來越沉，迷迷糊糊想睡了。眼睛虛眯着。看到一張長須挽髻的大臉，湊了過來。
其實皇帝陛下還是有心思的。他親手丟的那塊石頭，現在也是當初的狀態。淺淺的附在水上。他在這個小湖邊上無數次想去看看原因，也曾偷偷的架舟過去，伸手打撈，但是沒有一次成功。無數次，手穿石而過。
他確定自己是神選的人，莫名有點興奮。
畢竟歷朝歷代，皇帝們都是神奇的物種。對這種無法解釋的事件抱有很大的期待感。
因為湖水中觸不可及的石頭的緣故，他忘記了那輕輕地巴掌，只覺得自己可以成仙了。
他的理解為，神仙施展了威壓，讓他先是見到。現在是給與他神跡，讓他自己去悟。
藝術的腦子都是奇怪的。鬼知道他是怎麼思考的。半年的時間裏。第一批花石綱已經佈置完畢。風吹隱隱的嗚咽，讓皇后對這個地方極度厭惡。
在道教里，有一種壓風的八卦鏡。皇帝一日閑來，從鏡子裏看到水下石頭的位置，煙霧繚繞中，伸手探向鏡子處，驚喜來了。皇帝感覺鏡子裏的石頭，真的被他抓到手裏。他有石頭的觸感，在煙霧繚繞中，虛虛握着。可是，在他的位置來說，與水下的石頭最少有百丈遠。那片煙連接了神跡。
憑着手感，他把石頭緩慢的放在自己眼前。而湖水中，石頭一點點的消失。像是隔空取物。他能觸碰到，卻看不到，他能摩挲出形狀，卻絲毫感覺不到重量。遠遠看到的太監，只看到皇帝陛下從一條煙帶里取下一節。團在手裏。半天沒有動靜。他慌忙的跑出去，找人告知皇後來。
皇帝把手中的虛無縹緲湊近眼前，他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金點，在掌心裏浮着。拿了小刀來，小心的在手中的刮著，他想把金點取出來。一層一層，一點一點。感受到石頭越來越小，金點越來越清晰，像是有呼吸一般，漸漸的有了明暗閃爍。
大約感到有小指甲蓋大小時，邊上傳來了顫抖的問詢：官家，這就是神跡么？皇帝陛下手一抖，一刀切在掌心。而金點卻不知掉在了哪裏。
他瘋了一樣在地上摩挲，甚至把鏡子拿來反覆查看。一無所獲。他漸漸面上掛着淚，嘴裏不停的說著，為什麼？為什麼？！
徒勞無功。最後才扭頭看看皇后，眼中紅紅的，神色糾結許久，長嘆一聲。
朕去尋師師，你以後，還是不要來這裏了。
他沒有發現，天空中，許久不見的北斗星。亮了。帶着點點金光。
曹觀南覺得眼睛有點花，大白天的，看到了一顆白白的星星。可惜天文沒學好，壓根不知道是什麼。
靈機一動，想起來要跟流星許願的心思。
他閉目雙手合十。
願：我能與某某談一場戀愛。哪怕只有一天，我，心甘情願。
那星星爆閃了一下。
像是嗤笑的眼神一樣。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