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入了夜,連風都是靜悄悄的。
偏僻的客棧總是不能讓陸玲心安,她沒有躺下,端坐在屋中,沒有點燈,她似乎更習慣黑暗。
剛剛發生的事在她腦子裏亂竄,怎麼就這麼巧,她要去殺林舒玉,就偏偏遇上了他未過門的妻子,還幫了她。
而此刻,國佳竟和自己住在一間屋子裏,睡得正香,昱書則住在她們的隔壁。
陸玲輕手輕腳推開門,一偏頭,正巧看到同樣出門的昱書。
“嗨!漫漫長夜你也睡不着嗎?”昱書對她一笑。
陸玲關上門,看着他,他的懷裏似乎還抱着黑貓?
大晚上不睡覺,抱着貓出門做什麼?
“餓了,找點吃的。”昱書看出了她心裏的疑問,直接就回答了。
“怕不是你餓了,拿貓當擋箭牌吧?”陸玲調侃着。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麼也出來了,”昱書裝作思考的樣子,“是不是你也對這家店有點興趣?”
他說得沒錯,陸玲確實對這家店有些好奇,總覺得是有什麼貓膩在裏面,所以她想要趁着夜深探一探這荒郊客棧。
“我勸你最好閉嘴。”陸玲瞪了他一眼,轉身下樓。
“她讓你閉嘴。”昱書指着懷裏的黑貓,黑貓沒有聽懂還用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指。
整個客棧都被黑夜籠罩着,寂靜又恐怖,陸玲連呼吸都放慢了節奏。
她們穿過了前院,來到後院,柴房內傳出交談的聲音卻沒有燈。
“一不做二不休,今晚我們就……”
“老大,你的手……”
“別讓我抓到是誰,不然老子弄死他!”
“我覺得那兩個年輕人嫌疑最大。”
“一塊搶了。”
是下午要搶國佳荷包的土匪!聽起來還有兩三個小弟,他們這是在商討如何對付他們三個。
昱書也聽到了,陸玲與他對了一下眼神。
貓被昱書放到地上,他拾起一塊石子,照着柴房的門砸了過去。
“你幹什麼!”陸玲被他嚇了一跳。
“不是你說直接打的嗎?”昱書也愣了。
對了眼神,卻又沒對,自己跟這個搭檔真是沒默契。
陸玲忍氣吞下對他的窒息操作的咒罵,準備迎接屋裏人的興師問罪。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了。
“進去看看?”昱書不再敢用眼神詢問。
陸玲比他更快一步,在他話音未落之時,她已經推開門踏進去了一隻腳。
剛剛她們明明聽到了有人交談的聲音,可現在房內卻空無一人。
“人呢?”昱書大踏步走進來,四處張望。
可除了她們兩人,房裏確實很難找到第三個人。
“你有沒有聽清他們有幾個人?”陸玲問道。
“我只聽到三個人的聲音。”
“三個人……”陸玲默默念叨,“這麼短的時間三個人能藏哪兒呢?”
院裏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陸玲覺得很熟悉,白天她應當聽到過。
很快老闆娘出現在柴房門口。
“二位客官,這大半夜的來柴房做什麼?”老闆娘停在門口。
“這麼晚了,老闆娘出來做什麼?”昱書反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着了涼,這肚子難受得很,我去茅房解決一下。”老闆娘說著用手捂住了肚子,額間也確實有汗珠滑落。
陸玲點了點頭,說道:“那就不打擾了。”
說罷,她拽着還想多聊一會的昱書離開了。
回到客房的陸玲更不敢入睡,她靠坐在門邊,雙手攥拳,指甲深深扎入手心。她試圖用這樣的方法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斷定,這一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客棧前廳,聚集了十多個土匪,老闆娘端坐在中間。
去茅房是假,她只不過找個借口去擾亂陸玲她們的視聽,讓那三個手下脫身罷了。
“掌柜的,她們人少,不如我們殺上去。”有人提議道。
“那兩個人怕是不好對付。”老闆娘把玩着手裏的戒指。
“可,人都送上門來了我們不殺?”
老闆娘從懷裏掏出信紙,這是三天前她收到的密信。
信里準確描述了國佳的長相,並懸賞了她的人頭。
“掌柜的別猶豫了,肯定不止咱們一家收到了懸賞令,這麼好的機會咱不能讓給別人!”
說話的是白天想要偷荷包的那位,他的手上纏滿了布條,使不上勁。
眾人都圍在老闆娘身前,等着她做最後的定奪。
“好。你們幾個留在這放風,其餘的跟我走!”老闆娘隨手指了幾個。
清風吹過,牆上的樹影也跟着搖晃起來,一隻麻雀“撲稜稜”飛走。
老闆娘帶着十幾個弟兄進了後院,輕手輕腳踏上樓梯。
眾人圍堵在陸玲的房門口,側耳聆聽着屋內的聲音。
但屋裏只有兩人綿長的呼吸聲。
或許是白天趕路的太過疲倦,此時的陸玲靠在門邊小睡,並沒有察覺到異常。
老闆娘掏出一把匕首伸進門縫,小心地滑動門閂。
“其實,窗戶沒鎖,為什麼不從窗戶進呢?”
不知是誰突然用很大的聲音說了一句,老闆娘心頭一緊,猛地回頭,目光撞上了貓腰站在她身後的昱書。
這小子什麼時候出來的?他站在我身後怎麼沒聲音的!
老闆娘略帶憤怒地看着手下眾人,可他們也並不知道昱書是什麼時候混了進來。
不過她很快就鬆口氣,因為他只有一個人,而她的手底下有十幾號能打的弟兄。
“原本這也沒你什麼事,可你卻偏偏要往上沖。”老闆娘冷眼看着他。
“掌柜的,什麼叫沒他什麼事!我的手可是被這小子傷的,您不能不給我出這口氣啊!”
“活該!讓你殺她,誰讓你偷她荷包了!”老闆娘踹了他一腳,“大老爺們兒想報仇自己報。”
這人也真是聽人勸,換了個手拔刀就刺,昱書抱頭蹲下,就地翻滾躲過一劫。
動作看起來有些不夠帥氣,但是反應實在是快。
老闆娘眯起眼觀察着,不好!這小子有兩下子,老四怕是打不過。
屋外打鬥聲逐漸清晰,陸玲猛地睜開眼,還有些發愣。
自己怎麼睡著了,太不應該了,這要是有人趁虛而入……等等,門外?
她悄悄來到窗邊,推開一條小縫向外觀瞧。
長廊上昱書正赤手空拳與老四纏鬥,少年出手快准狠,沒有一拳打空,卻又繞開了致命位置。
很快老四就佔了下風,原本就不熟悉用左手的他,此刻劍被昱書一腳踢飛,從二樓落下直插草地。
想不到這人還挺厲害的。
國佳迷迷糊糊醒來,“怎麼了?”
“沒事,有人要殺我們,你先收拾一下吧。”陸玲頭也沒回,專心地盯着窗外看。
國佳呼吸都急促了,瞪着眼難以置信地看着她,怎麼能把有人殺自己這事,說的跟吃飯睡覺一樣平靜。
不過她沒有震驚太久就開始穿衣,收拾行李,還是逃命最重要。
陸玲沒打算一直看戲,她算好時機翻窗而出,同時她腰間的短刀也抽了出來,明晃晃的刀尖在眾人眼前一晃而過。
“叫你的人退下!”
本着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陸玲將刀架在了老闆娘脖子上。
沒人再敢靠近,面面相覷着往後倒退。陸玲沖昱書使了個眼色,讓他帶國佳出來。
國佳哪裏見過這場面,早就嚇得渾身發顫,機械的跟着昱書走出門來。
“我有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殺我們?”昱書走到老闆娘面前,“難道就是因為我們出手救了這姑娘?”
老闆娘很寶貝自己的命,不敢亂動,連說話聲音都柔和了許多。
“不是要殺你們,是她。”
還在發愣的國佳聽了這話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顫抖着問道:“我,我?”
“我們接到懸賞令,誰要是殺了你就能拿到三十萬黃金。”老闆娘小心翼翼地偏頭看向陸玲,“懸賞令在我懷裏,不信你可以掏出來看看。”
沒等陸玲動手,國佳搶先一步從老闆娘懷裏掏出信封,她現在憤怒已經戰勝了恐懼。
“是誰!究竟是誰寫的這種東西!”國佳把懸賞令扔在地上用力地踩。
她看向老闆娘,老闆娘也害怕,“我不知道,這就是江湖上發的,沒有署名。”
“那你們怎麼領賞錢?”昱書問道,“莫不是這懸賞令是假的,是你們的借口!”
這話說得,老闆娘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她解釋道:“只要殺完把屍體掛在城門邊上,就會有人送來賞錢。”
“這麼狠,你惹了誰了?”昱書轉頭問道。
國佳心裏也在嘀咕,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既不會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誰會和自己有這麼大的仇恨,要將自己的屍體掛在城門邊上。
“別管了,我們先走。”陸玲根本不想去理會和自己任務無關的事。
三人在老闆娘的“庇護”下成功從客棧脫身,逃到溪邊。
溪水映着月光,在夜裏閃閃發光。
陸玲蹲下捧了溪水洗臉,她需要讓自己清醒,更加清醒。
“今日多虧了二位恩公,若是沒有二位,我恐怕真的要被掛在城門邊上了。”國佳說著說著便控制不住情緒,大哭起來。
“這沒什麼,緣分罷了,”昱書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不知二位恩公要去何處?”國佳咬着嘴唇,嬌弱得很。
“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二位恩公能否成全。”
“請說。”昱書很自然地往陸玲身邊靠了靠。
“我想雇你們兩個來保我,只要我見到林舒玉就不再麻煩你們了。”國佳也知道這是個很無賴的要求,“我會付錢的,我丈夫他很有錢,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昱書聽完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扶着樹咳個不停。
反正也是要找林舒玉,跟着她會更好接近一些,也有正大光明的借口,說不定刺殺行動會順利很多。
陸玲也不管昱書的看法,獨自應下了這份請求。
“我還活着呢,不問問我的意見嗎?”昱書揉了揉震得發疼的胸口,抗議着。
陸玲回過頭去看他,略帶嘲諷道:“你活不活着意見重要嗎?”
確實不重要,因為最終決定權還是在陸玲手裏,誰讓她是組織里的紅人呢。
這些昱書都懂,但他還是不服氣,快走兩步趕上她們。
“可好歹我也是你搭檔,怎麼也要象徵性詢問一下吧?”
“哪兒那麼多廢話。”
陸玲偏頭看他,月光斑駁地落在他臉上,怎麼看都不像是墮落到要加入殺手組織來維生的人。
昱書啊昱書,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