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言道理
沒有那個欺負自己妹妹看着就來氣的年輕人,身邊只剩下自己多年不見的妹妹,歐陽平川的臉色頓時笑意橫生,滿是寵溺。
對於自己的家族,年輕人或許心情複雜,憤慨、傷心、失望、惱怒。無奈........這些都有,又很難說的清楚。但唯獨對自己的妹妹,年輕人一直都是疼愛和自責。
若是自己可以更強一些,坐那逍遙中人成為人間至強中的其中一位,便可以改變家中長輩的態度,改變奶奶對妹妹一直以來的安排。這也是他為啥離家而去,幾年內不與家中聯繫,便是想要將自己逼入這江湖,去尋找那一絲破境的希望。
然而幾年過後,歷經世間諸多雜事,好幾次甚至將之身死,卻依舊遠遠不夠,希望始終渺茫不見。
清風院的石橋上,白久拉着花錦停了下來,並非是因為這裏已經看不到歐陽家的兄妹二人,恰恰相反的是,這裏其實是更好的角度,站高望遠,剛好可以看到那處的兩人,那處的兩人只要往遠處稍微一望,也便能看到這處。
花錦冷笑一聲,“剛才膽子挺大的,現在怎麼這麼小?”
白久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連忙道謝:“多謝師兄先前的力挺之恩,明天江南道的龍井必定送到房中。”
花錦呵呵一笑,臉色一瞬間緩和了很多,淡然道:“這就有點小過了,不過作為師兄總不能辜負了你一片好意。”
白久跟着笑了笑,然後正了正神色,認真的問道:“我聽說她哥不是離家好久了,連你也不知道在哪,怎麼就突然回來了,還來到了清風院?”
花錦說道:“他走之前與我喝過一場酒,約定回來之後戰一場看到時候誰強誰弱,但是具體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至於為啥回來,我倒是明白點。”
白久急忙問道:“為什麼啊?”
花錦聞言輕蔑的看了白久一眼,嘲諷道:“你腦子是被驢踢了嗎?”
白久聞言拍欄而起,正準備回懟過去,突然神色一愣,似乎從花錦的表情中讀懂了什麼,訕訕道:“瞭然瞭然。”
這邊水潭一側,歐陽平川有些不解的搖了搖頭,吃味的說道:“傳聞中那麼出色的一個人,看起來卻也不過如此。”
白久其實生的還算不錯,若非是那仿若心事長存的低垂眉眼,也算的上好生俊俏四字。
歐陽落欲言又止。
關於白久的身世,大虞國境內說的上來的修行者大都有所猜測,也可以算是未公開的秘密了。尤其是對於永安朝廷的人來說,那一日陳家二公子帶着白久走了一趟長街,也算是間接的告訴了這永安城中心懷不軌的那些人,陳家是這個孩子最為堅定的後盾。接下來便是竹山那座不高的“高山”,當代儒家聖人,凌門門主最小的弟子。
背景這種東西,一直以來都很有意思。兩年前似乎還是這世間最沒有背景的一個人,兩年後便成了這世間最有背景的一個人了。
歐陽平川實則並不關心這些,現在這個年輕人與自己的妹妹好上了,他所關心的還是那年輕人本身有多優秀。百聞不如一見,如今見到,其實還是有些失望的。
看不出修行根底有多麼的好,也看不出生的有多好看,那眉眼低垂,一看就是多思之人。所謂多思必多事,所以並不怎麼好。
歐陽落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其實他有很多特別的地方,要不然文聖大人也不會收他為徒。”
歐陽平川想了一下,說道:“只要不是那虛頭巴腦的文試第一,潛龍試第一就行。”
很多事,不可說,就是不要說出來最好。
兄妹兩人已經多年未見,話也多,不多時便把那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放在了腦後。
比起這邊,橋頭上的一對男男就顯得有些沒話找話。
白久問道:“你倆誰打的過誰?”
花錦挑眉問道:“你覺得呢?”
白久笑道:“想來師兄應該更勝一籌。”
花錦輕撇了一眼,問道:“先前動靜那麼大,老師跟你說了些什麼?”
白久說道:“發生了什麼我不是很清楚,但應該是離陽那位國師搞的鬼,老師最後說幾天後帶我出去一趟。”
花錦點了點頭,說道:“看來是老師找到了解決你身體的方法了。”
白久又問道:“先前的動靜真的很大嗎?我瞧着院內也不是很熱鬧。”
花錦指了指天空,說道:“大動靜在那裏,連我都察覺不到,別說院內的這些學生了。”
白久順着他的手指望向天空某處,心神微顫。連花錦都無法察覺的大動靜,那必定是在極遠的天穹之上,而這般的神仙手段,竟然就被老師隨手給解決了。
白久又問道:“一會兒做什麼?”
花錦想了想,說道:“打架,喝酒。”
“這麼晚了直接喝酒不好嗎?”
“打一場再說,多年未見少不了的。”
........
竹山之上,夜幕沉沉。月華籠罩山峰,潭水明光流轉,朦朧之間,滿天吹過玉紛紛,月光絕勝水銀銀。
文聖大人站在山崖一側,望着東方的天空,扶須長思。
這個世間能夠明白文聖心中所想的人只有他的一眾弟子,而這一眾弟子中與文聖大人心性最為相近的,便是他的大弟子柴樂。
柴樂與文淵站在文聖的身後,前者低頭沉默,後者輕撫腰間木刀,前者的目光更為流轉,後者的神色更為堅毅。似乎三者之前,有過一場交流,而且意見有些不統一。
作為文聖最得意的兩位弟子,柴樂與文淵兩人從未對老師的決定有任何的異議,然而今日看來此次文聖大人的決定,關係到的東西實在多了點。
文淵向來最為重視道德倫理禮儀,極為講究尊師重道,然而今日這個起有異議的聲音,便是從他這裏開始的。
“老師,此事關係重大,不止是我凌門在修行界中所處的位置,最重要的則是師弟的性命。劍宗還算可以,但是道門太過虛偽,佛宗除了刀聖一脈則全是偽善,我擔心會出問題。”對於佛道兩宗的看法,文淵從來直來直去,一語道來。
文聖大人沒有說話。
柴樂輕嘆一聲,說道:“師弟,不可持一己偏見。”
文淵看着柴樂認真的說道:“師兄,你也不要總對這世間太過相信。雖然我不知道那一日在城外師兄與那兩人了些什麼,或許這當中有佛道兩宗對我凌門的承諾。但師兄你有沒有想過,一但這兩人中有人反悔,師弟所承受的會是什麼?”
柴樂沉默很長時間后,平靜的說道:“所謂承諾涉及修行根本,你所擔心的我也有所考慮,但今日之事你也有所察覺,若此事一再推脫,最終害的人依舊是小師弟。”
文淵漠然的說道:“老師一直教導我們,對於以來之事不必多想,對於未來之事也不必多思,若人活在身前身後,那當下立於何處?”
柴樂看着文淵說道:“先天下而後天下,這本就是讀書之道。”
文淵說道:“讀書之道不一定是做人之道。”
柴樂微微皺眉。
文淵說道:“除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場落雨,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師兄皺眉了,師兄為何皺眉?是不是也就覺得自己這樣的安排有些問題?”
柴樂依舊緊皺眉頭,卻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看着文淵輕輕搖頭。
這樣的爭論其實是沒有異議的,大家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只是過程出現了分歧而已。
文聖大人的笑聲在此刻響起,與夜色之中,說不出來的洋溢。
“路都是自己走出來,何來一直的安排。難道等你這些師兄都離開了,他還會死了不成?”
文聖大人輕輕搖頭,笑道:“既然道理是如此,那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也不一直都是我對你們的態度嗎?”
柴樂與文淵兩人表情各異。
文聖大人繼續說道:“帶他過去,地點告訴他,然後丟在東洲讓他自生自滅好了,也省的我們想來想去。”
文淵猶豫了片刻,問道:“老師,這樣是不是有些太不負責任了?”
柴樂也在這個時候看向了文聖。
文聖大人笑道:“大樹與小樹,又不會互相打招呼。矮山與高山,也是千年啞然無聲。小河與大河,最開始並不相連。萬物有因果又沒有,靜觀皆自得。”
柴樂若有所思,文淵眉頭輕皺。後者問道:“還請老師說的淺顯一些。”
文聖打了個哈欠,早已經向著遠處走去,“就是隨他去,不管,不想,現在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