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黃雀捕蟬
在山間茅屋養傷的這幾日,玄凝終於尋着裴行舟留下的暗號,一路找到了茅草屋。
在裴行舟身負重傷的這些日子,吳勇將軍已入土為安,而劉昊陽則每日忙碌於官場瑣事,寧州地界暫無異動。
只不過如今短暫的安寧,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兆。
夜幕沉沉,裴行舟望着遠處群山連綿,萬般思緒如浮雲翻卷,他似乎從漆黑一片的夜空中,看到了隱藏黑暗之後的風起雲湧。
短短四年時間,劉昊陽從羽翼未豐的西涼商人,脫胎換骨為寧州布政使,想必這其中是少不了一些“貴人”相助。
可是能在寧州官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貴人,究竟會是誰呢?裴行舟眼底浮起幾分冷意,他在心中快速謀算了一遍。
自打幾年前祁連山一役后,漠北鐵蹄元氣大傷,如今依然在休養生息,尚無能力挑釁大盛朝;
而東瀛國則一直蠢蠢欲動,時有倭寇南下滋擾漁民,若是西涼與寧州同時鬧起鼠疫,甚至是局部戰事起,那麼東瀛國便可伺機而動,坐收漁人之利!
裴行舟恍然大悟,難怪數月之前,東瀛國曾妄圖偷盜朝廷賑災的十萬官銀。
賑災銀若是被盜,一來可以激化災民與大盛朝廷的矛盾衝突,二來這筆銀兩可以南下至寧州,成為他們分裂大盛的軍資所用!
裴行舟攏在袖中的拳頭緊緊握緊,只怕東瀛國才是真正的捕蟬的黃雀!
就在他思緒翻飛之時,玄凝從暗處現身,他扣門后疾步進來。
“王爺你讓我查的人,我已經查到了!
原來當年西北邊防軍的旗手萬戎在戰死後,他在老家的女兒就失了蹤,再也沒有露面過!”
裴行舟聞言一怔,隨後接過他手中的信,眸色帶着難以察覺的傷痛。
“那日放毒蛇的黑衣人,應該就是她。”
玄凝瞧見他眼底的異色,不免小心翼翼問道:“那日黑衣人,是萬戎的女兒?”
裴行舟捏着冰涼的紙張指節發白,他眉眼俱是無法細說都哀傷,他望向西北天際輕嘆道:
“她是一定是知曉了萬戎為何而死,所以才要殺我,是我對不起萬戎!”
回想起那一年雪山之巔,裴行舟呼吸緊促起來,從心臟蔓延出愧疚與懊悔生出糾纏的曲線,一寸寸收緊,一圈圈纏繞,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良久,裴行舟才語聲微頓道:
“如今劉昊陽在秘密研製鼠疫,他若將疫症蔓延開只怕後果不堪設想!這段時間你一要在寧州府暗中調兵遣將,加強城中戒備。
二是要留心城中各藥鋪,暗中盯着治療鼠疫的草藥流向,或許他們會漏出馬腳來。”
裴行舟吩咐完后,玄凝便得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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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嫵腿傷已大好,只不過走起路來還有些跛足,她坐在低矮的破舊床榻前,傷腿擱在矮凳上。
一雙裸露在外的玉腿勻稱修長,直叫人看得臉紅心跳,可裴行舟心中卻是無關風月,他面容凝重正蹲下身子給姜令嫵換藥。
一圈又一圈的紗布解開后,露出猙獰模糊結痂的傷口,女子肌膚愈是嬌嫩白皙,就愈發顯得這道傷疤陰森可怖!
裴行舟心頭微微鈍澀,乾涸的殷紅疤口凹凸不平,就像是食人肉糜的彼岸花一般,紅得觸目驚心!
姜令嫵一頭雲墨青絲散落肩頭,纖薄的背脊藏在一襲白衣下,就這樣嬌弱如風的女子,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勇氣與堅決,一刀一刀刮除腐肉后竟帶傷行走?
一想到這裏,裴行舟胸口好似揉碎了一般疼,他顫抖的指節沾上冰涼的膏體,輕輕滑在猙獰的傷口上,小心翼翼打着圈。
“還疼嗎?”他壓低聲線問道。
姜令嫵眸光輕閃,只覺得傷口處冰冰涼涼,她莞爾一笑道,“其實已經不那麼疼了。”
裴行舟沉默不語,只低頭為她穿好鞋襪,他在心底無聲無息地長嘆,為自己的無能而憤怒。
姜令嫵側身望向他,柔柔一笑似春花落雨,“我沒有騙你,是真的不疼了!”
裴行舟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倏地一下紅了眼眶,他像一隻同自己生氣的小狗,有些委屈悶聲道:“可是我心疼。”
這句柔軟的話,帶着一絲絲的酥癢,撓到了姜令嫵的心底,遠山黛眉下清亮的杏眸眨了眨。
他們在那個暖陽明媚的午後遇見,在那個炙熱火苗的鐵鋪中定情,如今又在這個破舊漏風的茅草屋絕後逢生。
這些,都是多麼幸運的事啊!姜令嫵忽然很想去親吻他,然後她就直起腰,照做了。
不等裴行舟做出任何反應,他的後腦就被人突然扣住,一股屬於姜令嫵的清甜香氣籠罩在他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