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川陽一中2
手慢慢向上攀,露出了一個人頭血肉模糊,無從辨識。
他的頭蓋骨已然因為大力衝擊而破裂了,那裏大大的敞開着,露出腥紅的凹凸麻賴的腦皮層。
他扯動着糊在血肉里的嘴唇,發出詭譎的聲音。
“誰,誰,推我下去……”
“啊啊啊!”
尖叫聲撕裂了耳膜。
跑!
沒有人覺得休息室的門像現在這樣狹窄過,就像他們岌岌可危的生命。
所有人都拚命地向前跑着,像瀕死的魚掙扎地想跳出淺灘。
雙腿己然不聽使喚,陣陣打顫發軟,彷彿再向前跨出一步,就要無力地跪向死亡。
一秒,還是兩秒?
一切都被無限拉長甚至靜止,唯有恐懼依舊風馳電掣的追趕,如影隨形。
好在希望臨近了。
前面就是教學區,正值剛剛下課,已經有學生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群的嘻鬧。
更近了。周圍漸有學生經過,歡聲笑語。
眾人逐漸緩下腳步,劇烈地喘着氣。
回頭看去,是青春洋溢的校園場景,並不見那個跳樓鬼追上來。
“那就是這個遊戲的oss嗎,真是太嚇人了……”
襯衫男喘着粗氣,心有餘悸。
趙哥看他目光中明顯的帶着鄙夷。“不,這種級別的鬼怪遊戲裏隨處可見。如果真正遇見了oss,你還有機會逃?”
此話一出,還未平復下去的絕望,又一次佔據心頭。
趙哥微微調整了一下呼吸,掃了一眼氣喘不止的眾人。
“和我一起找出口下樓吧。”
目前看來這是以跳樓為背景的靈異校園,低樓層相對安全。
走廊上貼有綠色的安全出口標記,明顯是通向樓下的。
趙哥帶頭走去,後面的人跟得很緊。經過剛才的事情,所有人對趙哥的依賴都上升到了頂峰。
走了一段路,剛要拐彎,卻見不遠處一群學生橫向佔據了本就不寬的走廊。他們都背對着這邊,看不清臉。
那似乎是一群穿校服的男女生聚在一起,正在教訓什麼人。從他們身體的空隙間,能隱約看到,被圍困的是一個身材偏矮小的女生。
盛氣凌人的謾罵聲和低低的啜泣清晰地傳入耳中。
校園欺凌?
趙哥向前走近一步,眾人也都屏息凝神仔細去聽。
“明明知道上課不能玩手機,你為什麼還要讓手機發出聲音?”
高個子男生的聲音憤怒又帶着森森寒意。
這不是霸凌,而是……好學生在維護校紀校規?
眾玩家心中一時有些困惑,不知道眼前的場景中,到底哪一方是過錯者。
“走廊上那麼多禁止標識,很明白,不是嗎?”
阮瑩側頭看向走廊牆上貼着的一排禁令標誌,清一色的圓圈中划著斜杠。有禁止飲料,禁止遊戲機,禁止手機,禁止亂扔垃圾……
這學校的校規真多啊。
“知道李老師懷孕了,還在她的課上鬧出這種事,惹她生氣。”
“生氣很容易動胎氣……你是故意的?”
“不,我沒有……”被逼責的女生聲音有些發顫,“我手機的鬧鈴忘記關了,它自動開機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聲音很輕,卻能讓人清晰的感受出其中的無窮的畏怯……甚至是驚懼。
“你就是故意的吧。”
那群學生又向被圍困的女生逐漸逼近。
“她是故意的。”
所有學生都這樣說著,聲音此起彼伏,時而重疊在一起,嗡嗡嗡的……陰雲不散。
“還是——”
男生湊近了她。
“你想像那個賤人一樣害李老師流產?”
女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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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噠。
聲音不大,在滿廊的聊天聲中更顯得微不可聞。
然而,阮瑩很清晰的聽見了。
短髮女子的臉忽然白了,她彎腰猛的一陣咳,撫着自己的喉嚨,彷彿想要嘔吐。
那群學生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其中僅有的兩個女生都顯得趾高氣揚,神色得意,完全不像會是被欺凌的那個女生。
所以,那個女生呢?
短髮女子止不住地乾嘔了一聲。
那群學生忽然變了臉色,齊齊盯着她。
他們明明還是正常學生的模樣,此刻這樣直直的盯着短髮女子,卻讓人莫名的感到詭異和僵硬。
這不像是活人的眼神。
阮瑩立刻發現了異常。
他們不是活人,至少,現在不是。
因為,剛才他們需要調整角度盯着短髮女子時,轉的不是眼珠,而是頭。
“不可以吐。”為首的男生僵硬地說道,“你不可以吐,李老師喜歡乾淨。”
“掐斷喉嚨,她就吐不出來了。”有人這樣建議。
其他人緩慢的點頭,向短髮女子靠近。
“我不吐,我絕不會吐!”
短髮女子驚恐的說道,連忙站直身子,強行忍下胃裏的翻滾。
“那就好。”
那群學生陸續的表示出滿意,臉色慢慢緩和,又變成了單純無害的初中生,和旁邊嬉笑玩鬧的其他學生沒有什麼兩樣。
“只有懷孕的李老師可以吐哦。”
其中一個女生笑着說道,其他學生們像是想起了什麼,也都燦爛的笑了起來。
“李老師很愛她肚子裏的寶寶,好期待她的寶寶是什麼模樣呀。”
“寶寶像媽媽,一定也很溫柔可愛。”
“李老師有了寶寶后還會愛我們嗎?”
“當然會啦,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老師……”
他們漸漸的走遠了。
“趙哥……”
眼鏡恤男有點六神無主。
這個學校實在是太詭異了。
“我們換條路走。”趙哥看了一眼幾米開外的拐道,立刻作出決定,轉身向來路走。
眾人跟着趙哥離開了。
阮瑩沒有立刻跟上,她有點擔心被圍困的女孩,那清晰的咔噠聲總讓她覺得隱隱揪心。
走到拐道處,她看見那裏蹲着一個被校服包裹住的模糊輪廓,依稀可以看見女孩抱膝坐在牆邊,蜷縮成一團。
“你還好嗎?”阮瑩試探性的靠近了一些。
回應她的只有低低的啜泣,在空蕩蕩的走廊中迴響。
“別哭啦。”阮瑩蹲在她面前,空開一些距離,遞去紙巾。
女孩的哭聲暫歇,她抬頭悄悄看了阮瑩一眼。她抬頭的時候,只抬得動下半段的脖頸,上下段的骨頭明顯的錯位開。她的頭……已經被擰斷了。
一個活着的死人。
無法死去……阮瑩想的沒錯,這個學校里果然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那女孩用手扳起自己的頭,朝她狠狠地咧大了嘴,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
阮瑩以為自己會害怕的,但是真的看到這幅場景,她卻止不住的想着些別的什麼。
剛剛那一下“咔噠”,應該很疼很疼吧。她才會笑得這樣扭曲。
“你還可以控制表情嗎?能的話,就別笑了吧,看起來臉上的肉被撕扯的很疼。”阮瑩的聲音很溫柔,平靜得彷彿面前的不是一個剛剛被擰斷了頭的鬼。
那個女孩子愣住了,一瞬間的錯愕讓她連咧嘴都忘記了。表情自然後,她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初中生,沒有絲毫威懾力。
“你不害怕?”女孩感到很挫敗,整個鬼有點陰鬱。
“或許有吧……”阮瑩認真的回想了一下。不過對她來說,現實可見的恐怖場景並不具有威懾力,因為它們是確定的,而她在很小的年紀就見過比這醜陋恐怖的多的東西。
何況——
“你才是受到傷害應該害怕的人,我也沒有資格在你面前害怕。”
聽到這話,女孩再一次怔住了,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有點茫然。
“我是受到傷害的那個人?”女孩的眼神忽然空洞起來,像是吸納了很多複雜的情緒,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不,不是……是報應。”
“她當年就是這樣被逼的跳樓的,為了給李老師報仇,他們逼她死,我也參加了……”
“現在輪到他們逼死我了。”女孩喃喃自語着,眼裏忽然噙滿淚水。
“我錯了嗎?”她看着阮瑩,就像陷入絕望的人看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宛若她的話就是世界上善惡的終極審判。
這是一道送命題。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阮瑩伸出手,輕輕的幫女孩拭去眼淚,“不過,既然你為此哭的這麼傷心,說明這件事在你心裏應該盤旋已久了,你會得到自己的答案。”
她獃獃地不說話了。只有無法挽回的錯,才需要哭泣作彌補。
阮瑩站起了身,下意識的將目光側轉到旁邊的地板上。她不忍心見到女孩哭泣的模樣,見到諸如無助,後悔,撕心裂肺這些強烈的脆弱又絕望的情緒。這或許源自與同病相憐,又或許這種敏感的善良是她與生俱來的,想改都改不掉。
不過,劇情的關鍵線索已經初露頭角了。
李老師應該是一個學生緣很好的老師。女孩所提到的“她”不知怎麼冒犯了李老師,因此被所有同學排擠孤立,甚至霸凌,直至承受不住而跳樓。
她死後執念留在校園裏,似乎在對當年的欺凌實施報復。
那個休息室里的跳樓鬼說的是:“誰,推我下去……”
她的報復應該是把那些曾經的施暴者也從窗戶上推下去,讓他們體驗同樣的恐懼和絕望。
阮瑩無意了解這個悲傷的故事讓自己心裏難過,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追問,粗魯地去揭小女孩的傷疤。
哪怕她只是一個遊戲n。
在臨走前,阮瑩把一小包印花的紙巾都留給了女孩。
女孩將紙巾接過,護在手裏。
“謝謝你……”
她顯得有些局促,臉上慢慢的漲紅了,似乎再想說什麼感謝的話,但是卻無從說起。
折磨她已久的事忽然得到了傾聽和理解,這就足以感激了。
“你沒有穿校服,所以你是學校請過來拍周年宣傳視頻的嗎?”女孩忽然問道。
“嗯。”阮瑩點了點頭,用眼神詢問她。
女孩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阮瑩等了片刻,不見她再說些什麼,便甜甜一笑,與她道別。
“離初三(1)班遠一點。”
她走了幾步,便聽到女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那個班級……她經過時留意了班牌。
下面寫着一行字——
“班主任:李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