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跳神
快到塔里台的家時，遠遠地望見他家帳篷門外放着一盆火，這是草原部落的規矩，每逢家中有人生病或是婦女生產時，都需要在門外放上一個火盆，既作避邪之用，又能起告示作用，以免生人冒然闖入這家而引起不便。
父親翻身下馬，塔里台聽到馬蹄聲已從帳篷里迎了出來。
“怎麼樣了？老爹的情況。”父親着急地問道。
塔里台焦急地搖着頭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早上還好好的，突然就倒下了，暈迷不醒，我已叫人去請“勃額”了，這會也快到了吧。”塔里台邊說邊着急地朝西邊張望着。
帳篷內隱隱傳來女人的低聲哭泣聲，父親跟着塔里台輕輕進了帳篷，我躲在帳篷門外向內探望。帳篷內的爐子上正燒着水，西側的睡鋪上靜靜地躺着塔里台的父親，睡熟的樣子，旁邊陪着塔里台的母親與他老婆，兩人正低聲抽泣着。見父親與塔里台進去，塔里台的母親連忙起身相迎，父親拉着她的手，低聲說著一些安慰的話。
過了一會，帳篷西邊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循聲望去，原來是“勃額”來了。這位“勃額”是我們鄰近一個部落的薩滿巫師，我們部落里每逢生病祭祀都要去請他來主持。聽說他的地位非常高，在他們部落里是不用放牧打獵的，因為作為神的聯絡人，自然是不需要干這些俗事的，他負責全族跳神活動，他們部落里的人都是用最高的待遇來供奉着他。我們部落沒有專門的勃額，自然對這位“勃額”充滿了敬意。
這位“勃額”在陪同人的帶領下徑直朝塔里台家走來，塔里台已經快步迎了出來，行了禮，獻上哈達后，領着“勃額”進了帳篷。
作為神與人之間的中介者，他可以將人的祈求、願望轉達給神，也可以將神的意志傳達給人。我驚奇地打量着這位神秘的“勃額”，他身材中等，不穿我們大家常見的衣服，而是身着一件神袍，上面飾着許多奇怪的圖案與符號，手中戴着一些珠圈，他臉上黑黑的，表情嚴肅，不苟言笑。
此刻塔里台與父親正恭敬地領着他來到病人的床邊。“勃額”俯身仔細察看着病人，其他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少傾，“勃額”伸出手翻了翻病人的眼皮，看了一會，復起身又看了一圈帳篷內，方才低聲對塔里台囑咐着什麼，我身處在帳篷門口，沒聽清楚具體說些什麼，但見塔里台不斷地點頭應允着。
勃額吩咐完后，塔里台轉身讓他母親去準備着什麼，老人家擦拭着眼淚起身去了。此時父親也起身走了出來，我連忙問父親結果，父親嚴肅地說：“勃額說了，老爹冒犯了某位神人，需要進行跳神請願，我去幫他叫些人手來幫忙。”
我繼續留在門口偷看着，這跳神也算是我們部落里的一件大事了，也只有生病，祭祀神靈才能看到。
塔里台去勃額的馬背上搬下了他的包裹，送了進去，這裏面有勃額跳神時所要用到的神器。父親已叫過幾個有經驗的人趕過來了。
帳篷里的人在商量着跳神時的事宜，以及如何分配任務。法事決定在帳篷內進行，勃額打開他的包裹，從中拿出了一頂帽子戴上，這頂帽子很漂亮，上面綴了許多珠子，沿邊掛着一些金屬做成的飾物，一晃動就出一陣“叮呤呤”的響聲。塔里台與家人一起在病床邊搭了一個“仙仁柱”，作為迎接神靈大駕的聖台。
在迎接神靈到來前，還需要在帳篷內點燃一種香料，該香料主要生長在樹林裏，點燃后能出陣陣香氣，可以凈化帳篷內的空氣，這樣凡間的世俗氣息就不會影響到神靈了。塔里台的母親在柜子裏找了一番，現家中沒有這種香料，連忙出去找鄰居借。
父親與塔里台商量着分派人手圍着仙仁柱迎接神靈，部落里的一位長者，據說他能聽懂勃額在與神靈對話時所傳達的意思，現在已被請到了帳篷內，負責解說勃額的話語給眾人聽。人手都分派好后，勃額也已準備就緒了，他左手持着一面牛皮小鼓，右手拿着槌，盤腿坐在帳篷西北角的“塔了蘭”的專門位置上，病人則被移到了東南位置上。香料已借來了，並被點上，很快帳篷內出一股怡人的香氣。
塔里台在“仙仁柱”邊恭敬地擺上祭品，牛羊肉及nai酒等。隨後，他們一家人及父親幾個人表情嚴肅地圍坐在仙仁柱四周，請神正式開始了。坐在西北角的勃額此時雙眼半睜半閉，連續打了幾個哈欠后，開始擊鼓，然後站起身，一邊擊鼓，一邊跳躍着。他跳得時快時慢，身上的神袍飛舞，煞是好看。
接着，這位勃額開始低聲吟唱起來，聽起來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竟未能聽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的音調極其深沉，聽起來如同來自遙遠的地方。
勃額唱一句，圍坐的其他人們也跟着唱。鼓聲越來越急促，勃額跳躍的幅度也增大，身上的飾物響個不停。
這時我注意到勃額身上起了一些變化，只見他的雙目緊閉，下巴不停地哆嗦着，牙關緊咬，並出一陣牙齒碰撞的“咯咯”聲，全身也搖晃個不停，看上去非常的痛苦。
那位負責詢問溝通的長者見狀，連忙對眾人說：“神靈即將附體，趕快準備火炭，為神引路。”塔里台趕緊起身，取過早就準備好的一盆旺火炭放在勃額的跟前。
此時急促的鼓聲驟停，勃額渾身大抖不止，這表明神靈已經附體了。那位長者一直在仔細留意着勃額的舉動，此刻見狀連忙走到勃額的旁邊，準備詢問與作答。勃額抖了一陣后，開始用一種怪怪的聲調開口說話了：“吾乃塔里台家族的祖先神是也，今天爾等晚輩請吾來有何事？”
原來是祖先神先到了，長者連忙恭敬地回答：“尊敬的先輩大神，本不應驚動大駕，確實是因為家中長者突然患病，措手無策，故想請教一下先祖，起因何在，是否冒犯了哪位神聖？”
勃額繼續用怪怪的聲調回答道：“既如此，且等吾問一下列位神仙。”
長者躬身答謝。
勃額閉着眼睛，開始擊鼓繼續吟唱起來，逐個詢問列位神靈病人是否冒犯了他們，每問到一個神靈的名字時，唱的內容都有所不同，唱完一段后，勃額睜眼看東南方向的病人是否有所反應，沒有的話繼續向下吟唱。這樣從騰格里長生天、風雨雷電等神靈逐個問到后病人還是沒有反應，塔里台及家人都露出焦急的神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