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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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壽宴,闔宮同慶。

凡有品級爵位的官員宗親皆要到場,舉國各地的賀禮湧入皇城,內有各地藩王節度使遠道而來,外有外番使臣群聚來賀。

年年如此,從不例外。

當今陛下喜好奢靡,故而為臣者總要附和其心,搜羅至寶,常有得帝心者因此加官進爵,無限風光。

而這卻是崔綰第一次參加此等宴席。

太子妃着人送來的衣裳擱在桌上,崔綰喝着玉清方端來的羹湯,吃得好生歡快。

“姑娘不先試一試衣裳?”玉清問道。

“自然不必。”

崔綰看都沒看那衣裳一眼,道:“太子妃給的東西,料子自然是好的。且是從羽衣坊拿來的,我這些年的衣裳都由他們做,合身是必然的”

玉清笑道:“姑娘,太子妃可是視你為奪食的豺狼,你的心未免過大了。”

“早年間我曾在酒樓里見過彼時尚未出閣的太子妃,她那時可不是如今這般言談舉止有模有樣,步步不錯漏。”崔綰拿勺子攪着羹湯,回憶道:“說起來也是率性而為的人物,若不是被指給了太子殿下,與那三皇子可真是般配。”

玉清揣摩着話語裏的人與事,遲疑了一下,出聲道:“這三皇子,似乎是郭太后要姑娘嫁的那個。”

“的確不錯。”崔綰笑道:“其實我一度也有些懷疑,太子妃對我滿腹的醋意,究竟是為了太子殿下,還是為了三皇子。”

玉清嘩然。

崔綰放下勺子,道:“但前日見着了太子和太子妃一道,我心中便有了定論。”

玉清捧走湯碗,放於食盒內,待會擱在外頭,會有人過來收走的。

玉清沒有否認崔綰的話,但她也並不十分贊同,道:“姑娘見太子妃次數不多,這般對人妄下議論,實在有失偏頗。”

“我不過說說而已,宮中的人,誰不是有着千張百張的麵皮,揣着各自心思,父不成父,子不成子,妻不成妻....”

玉清打斷她,道:“姑娘!”

崔綰挑眉,道:“知道了,不說就是。”

玉清在心中長嘆一聲。

待崔綰沐浴盥洗后,玉清為她擦乾長發,穿上中衣。

一手挽發,一手束髮,墨色柔軟的發穿過玉清的五指,逐漸成型。

“你的手藝勉勉強強,還算能看。”崔綰道,看着銅鏡里的玉清。

“從前不常為主子梳頭,”玉清笑道:“若姑娘不滿意,玉清去找東觴,給姑娘找個好的。”

“不必。橫豎坐在角落,誰人會在意我的打扮。”

崔綰不在意道。

崔綰說的很對。

他們坐在角落裏,隨最低品的官員家眷而坐。

從她們這往殿裏看,金燦華貴,不可一言而概。

來的最早的是幾位皇子公主,那位三皇子在那與人笑談,雖隔得遠了,但也瞧得出其俊逸不凡。

“酒囊飯袋。”崔綰哼了一聲,聲音很低。

玉清低頭看崔綰,她雖話說得鄙夷,但臉一直都是繃著的。

她有些緊張。

當日兩宮太后相逼,她尚步步維艱,今日她將要被推到當今的九五之尊之前,試問一個年紀不足雙十的姑娘,又如何能平靜面對這場向她傾倒的海嘯。

殿外似有動靜,殿中的人都肅然而起。

崔綰也站起來,她看着殿門,道:“玉清,你聽清楚我說的。”

玉清低着頭,此時滿殿無人敢出聲,崔綰的聲音很輕,輕得只有她能聽清。

“你走吧。你陪我到這,就足夠了。”

玉清的指甲陷入了她的手背,她開始莫名為眼前這個姑娘感到難過。

“我知道哥哥想為我做什麼,但是不用了。”

“他有他的天地,可作為他的妹妹,又怎麼能成為他的絆腳石呢。”

兩位太后與皇帝入了大殿,眾人跪拜,高呼道:“參加陛下,參見太後娘娘。”

玉清跪下來,頭抵着冰涼的金磚。

“姑娘,人只一生,不能回頭。”

崔綰道:“多謝。我明白的。”

不,崔綰,你不明白。

你若當真明白,你便該知道,你要是這麼做了,就是在崔子淮心裏狠狠踩上一腳,鑽心之痛,久久難以抽身。

金殿之上,郭太后笑着向皇帝提及崔家女,皇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另一邊的柳太后,開口道:“崔氏崔綰?”

眾人面面相覷,其實他們誰都不曾見過崔綰,更不知道在座誰是崔綰。

崔綰站起來,走到大殿中央。

“走近些,讓朕瞧瞧,究竟是怎麼個姑娘,能得兩位太后青睞。”皇帝的聲音從殿上飄來,渾厚而威嚴。

玉清看着崔綰上前去。

她走得很慢。

可是誰都不能再拉住她了。

玉清往後退幾步,退到陰影里,抬頭,往那高位上看去。

那個人仍在壯年,他一手包攬了整個王朝,用他的手段斬斷了世家對朝堂百年來的牽制。毫無疑問,他是宇文氏里功績最盛的帝王,卻也是最鐵血殘忍的君主。

這樣清晰的恨意,隨着玉清長大,蟄伏,隱忍不發。

“是很不錯。”也不知皇帝有沒有仔細看,他的話格外簡潔,對他而言,兩宮太后對這樁婚事的打擂台,他本不想管,奈何今日還是推到了他這。

“既然兩位太后都屬意於你,但畢竟一女難嫁二夫,婚姻大事,終歸是要你自個兒做選擇才是。”皇帝道:“你說呢?崔家丫頭。”

崔綰開口,轉頭看向皇子那處,太子坐在上首,其餘皇子順位而下。

“崔氏,陛下問你話呢。”有太監出聲提醒她。

崔綰轉過頭,屈身道:“承蒙太后厚愛,民女惶恐至極。”

“都是陛下的孩兒,無論哪個都是好的。”郭太后笑道:“便是要選,也是艱難啊。”

“皇祖母說的是,”太子出聲,道:“只是孫兒已經婚娶,近日無心再納,這回就莫算上了。”

柳太后抬眼,道:“太子為皇儲,便該為皇室開枝散葉,多多納人才是。”

“太後娘娘言重了。”太子不卑不亢,道:“孫兒生性不愛熱鬧,人多反而不適,實在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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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覓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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