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崔綰跪在那,戰戰兢兢,柔弱似風中殘葉。
玉清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
即便太子妃在太後面前間接幫了崔綰,即便崔綰看上去愚蠢且柔弱可欺,即便她居於高位,為太子正妃,但崔綰依然是個非常有可能要與她分一個丈夫的.....女人。
太子妃穆晚卿,大司徒之女,她的脾性,可真算不上太好。
太子妃俯視着崔綰,似乎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
她其實是有很多話想說,但看到了崔綰,她又不想說了。
“崔子淮說,你中看不中用。在本宮看來,你這張臉,也沒什麼好看的。”太子妃淡淡道:“你哥哥今日來了東宮,你若要見他,就去吧。”
“謝太子妃。”崔綰喜道。
姑娘,太子妃說你丑誒。玉清腹誹道。
崔綰很是感激太子妃告訴她崔子淮來的消息,熱情的要送她出去。
玉清跟在後面,只感嘆人生如戲,但是誰來告訴崔綰這個傻姑娘,別什麼時候演過頭了,把自己都噁心壞了。
崔綰暫住的庭院是在東宮的前庭,通常是用於安置由於晚間宮門落鎖后不能即時出宮的東宮官員,如今撥給了崔綰住。太子妃掐着太子和崔子淮見面的點來見崔綰,不成想一出門就撞上了。
崔綰繼續裝傻,給太子見禮后就去抱住自家哥哥的胳膊。
玉清本來站在崔綰身後,崔綰跑過去后就只能繼續低着頭,努力當一個透明人。
實在是,太子和太子妃兩個人相對而站,彷彿周圍一切都結了冰,冷到了極點。
“你來了。”太子先開的口。
“臣妾先行退下,殿下自便。”太子妃走得很快,快到玉清只看見那拖地的裙裾倏忽而離,不見了。
場面一度更冷了。
“聽聞東宮的花園打理的不錯,殿下可願讓我兄妹二人去賞一賞景色。”崔子淮的聲音含着笑意,隱隱有一絲看完熱鬧后的愉悅。
太子挖他一眼,轉身往花園走。
崔子淮和崔綰跟了過去,玉清躊躇了一會兒,只好跟過去了。
傍晚的暑氣還未散盡,但日頭墜在西邊,映紅了大半的天。
進了園子沒多久,崔綰就驚叫起來,道:“玉清!玉清!我的玉墜子不見了。”
玉清下意識看向後頭,走來時路過了不少地方,若有遺失,她一個不熟悉東宮的人,怕是不好找。
但她也只能說,“姑娘莫急,玉清這就去找。”
太子看着這一幕,好笑道:“你有個好妹妹。”
崔子淮卻道:“殿下,凡事不要太早有定論。”
待看不見玉清背影后,崔綰一把從袖子裏撈出玉墜,塞到崔子淮手裏,把他推走了。
崔子淮從善如流,也就這麼走了。
而如此,只剩太子與崔綰二人,崔綰轉頭看他,露出一個完美無缺的笑容。
太子一時僵住。
“太子哥哥,好久不見。”
“.........”
崔子淮一出園門就看見了站在那的玉清,見了他來恭敬問安。
“見過家主。”女子的聲音溫和婉轉,如風輕盈。
“很聰明。”崔子淮點評道,走近了她。
玉清似是察覺他走近了,退後一步,道:“玉清不敢。”
崔子淮卻不停下腳步,步步走近。
玉清不退了。
朱紅的宮牆在後,拿捏她性命的主子在前,她早無退路。
崔子淮也不靠近她了。
二人相對無言。
花園之中,崔綰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她笑眼彎彎,道:“太子哥哥不會覺得,崔綰真是想嫁給你吧。”
“郭太后出馬,孤不覺得你能挨住。”太子臉色不好,道:“況且,你是否嫁入東宮於孤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太子哥哥此言差矣,若真是無害,那方才為何見了太子妃,似乎都矮了一頭。”
太子不理她。
崔綰收了笑意,道:“太子哥哥於哥哥有恩,哥哥的恩情自然也是我的。崔綰永遠不會做讓東宮不利的事。”
太子皺眉,道:“崔綰,這些事和你沒有關係。你毋需操心,也不要想着捨身為人,子淮若知,他將一生難安。”
“崔綰自然不會。”崔綰道:“哥哥身邊走的人太多,他所擁有的不多,我自然是要好好活着,為著他,也為著自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活下去的人,好似缺了一塊,永遠也不可能完整了。
太子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
“剛才那個名叫玉清的女子,她和子淮的事,你不要管。”太子道:“無論是把她推到子淮身邊,還是把她推開。你什麼都不要做。”
崔綰微微詫異,她抬頭看向太子,他的臉和從前沒什麼很大的改變,只是成熟了,也沉穩了。
他站在她身邊,這樣叮囑她,好像是從前那個溫暖沉默的太子哥哥。
崔綰收回視線,沒有問為什麼,一如從前那樣,哥哥們說什麼,她都聽。
只要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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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淮身子一側,靠在朱牆上,抱着手。
他視線的斜方是玉清的側臉,女子垂着眼,很安分的樣子。
他嗤笑一聲,道:“蘇楠樓把你交給我,就是為了讓你在我這當個啞巴的嗎?”
玉清轉身,仍是垂着眼,道:“自然不是。”
崔子淮不去看她,道:“養了你這麼些天,反倒是越來越捉摸不透了。這故弄玄虛的本事,果然還是他最愛擺弄。”
玉清看着地面上規正的地磚,開口道:“玉清自蘇州一路北上,養了一路的傷,昏了睡醒了灌藥,承蒙元兒照料,一條命奪了回來。隨後便是入了崔宅,又跟了姑娘。這般算來,玉清籠統不過見了家主兩面,今日是第二面。”
崔子淮靜靜的聽她說。
“家主若要玉清同你講話,玉清無話可說。若要玉清說出些什麼,玉清也只不過是給被拿來買賣的奴僕而已。”
“你這是在抱怨我不去見你?”崔子淮看向她。
“玉清不敢。”玉清繼續道:“家主對玉清心有疑慮,而玉清已是崔家奴僕,大可直言而問,何必顧慮千萬,再多言語。”
崔子淮怒極反笑,道:“所以,汝之所言,是在責我,才是故弄玄虛的那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