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大雨。

客棧的角落裏坐着一個人,面前放着壺茶,呆看着雨水。

這樣的天,大約是不會有別的客人了。

小白已經趴在櫃枱上同貓一起半夢半醒,那人也懶得理會。說是客棧,但店裏平日並不熱鬧,除了朋友就只有來買鹵鴨子的,叫做鹵鴨店還差不多。這個叫小白的孩子是三年前撿來的,在這裏當店小二,平日也閑得很,記完了賬就天天翻看那一架子各色話本兒,看困了就抱着貓睡覺。

雨越下越大了,已經在石板路上砸起了一層層青色的水霧。

裕陽的雨總是這樣大的。

雨中有一道灰色的影子越來越近。

那人進來店門口,像只大狗一樣抖了一地的水,然後徑直往角落的桌前一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進門不過幾步路,身上的雨水竟已被內力蒸得半干。

他猛灌了一大口茶水,竟是半甜不苦的,一時間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吞下去。“呸呸,你又拿什麼果子泡的?”

“哈,這店是我自己的店,茶是我自己的茶,你嫌棄什麼?”店老闆見他直吐舌頭的樣子,悶笑了兩聲便喊了小白上酒,“小白來,給他上一壺酒,水兌得多多的,兌九分。”

“好嘞老闆!”

“白茭,喝你這一杯苦果泡水,真是結了好大的仇。”這人一聽酒兌水,兩條眉毛便皺起來一個苦大仇深的結來,“小白你莫聽他胡說,給我熱壺好酒來,有毛豆沒有?再剁一碟鴨子來,一併記我賬上。”

“老闆?”小白叫這人拎住了領子,看看白茭,又看看他,一時不知道該聽誰的,只好可憐兮兮地眨巴眼睛

那人又說:“你看我自從跟了付大人做捕快,都多久沒喝酒了!我今日休沐呢,小酌一壺,不,半壺,不打緊。”

白茭還能怎麼辦呢,又不是真要給他的酒兌九分水,只好嘆口氣搖搖手,“去吧去吧,熱酒切肉來。”

“你要的信兒。”等來人坐定,白茭便從懷中翻出幾張紙來,“真去元城?”

來要情報的這人叫楊慎,是白茭的朋友,平日在衙門裏忙得腳不着地,脾氣頗好身手一流長得又正氣,整個裕陽城的大娘都想給他說媒。可惜,楊慎的真愛是他的刀。

三年前楊慎還是個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刀客,一手迅猛無匹的刀法漂亮極了,因為闖蕩江湖時陰差陽錯之下救了付大人好幾次命,便被招攬了去。按他自己的話說,他從來都是個自由的刀客,只可惜太有良心,見不得付大人一個好官成天被人尋仇。

楊慎此番來是為了一樁飛賊案,此人只劫城裏人家,從他的刀下逃出裕陽城后一路順水北上連劫了三城十四家,起先還只是謀財,後來便下手要人性命。

裕陽是什麼地方,天子腳下最繁華的大城,出了這樣的大案自然是連夜查清,楊慎只負責當個打手抓人。

這賊人行蹤昨日便叫付大人查清了,他犯案後繼續向北逃亡,那方向只有一座城,便是元城。若要抓人,也只有元城。只是傳言道元城周邊頗有些不太平,楊慎便來找白茭稍微打聽一番。白茭也怕他一去不返,談起情報便有些擔憂。

那賊也是滑不溜手,估計輕功也能排得上一流,不然哪能在楊慎手下逃出三座城去呢。

“你要真去了元城,再往北去十里便能進青娘山裡,萬一那賊進了山,便輕易找不着了。你要是也跟進去,那說不定連你也一併撈不出來。”白茭話裏帶着幾份關切,攤開那幾張紙,撿了張地形圖出來,“你去堵就盡量在城裏給他堵死,別放他進青娘山。”

“怎麼說?”楊慎頗有些好奇,卻不覺得有什麼大事,自顧剝了毛豆填進嘴裏,“青娘山能有什麼不太平的,總不能吞了我吧。我們這群捕快衙役也不乏好手,況且上回我傷了那賊一刀,他能走脫一次,還能走脫兩次不成?”

於是白茭便講了些青娘山的小道傳言,據說山上有個前朝留下的血坑,還有種專門啃頭的東西,從樹上藏着往下撲,撲着什麼就吃什麼。

大概是白茭真的很不會講故事吧,楊慎聽完沉默地盯了他一會兒,嘖嘖兩聲便去啃那鹵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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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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