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士會歸晉

趙盾對晉國朝廷進行了一番清洗，內部是穩定了，但晉國的聲譽卻大受影響。宋、鄭、陳、蔡見晉國朝綱不振，氣象衰落，都紛紛脫離晉國，歸附了楚國。

秦康公見晉國弄得烏煙瘴氣，就想趁機去報令狐城之仇。孟明視已經功成名就，秦康公擔心他權力太大，有意扶持自己的勢力，於是便叫他鎮守秦國本土。秦康公將孟明視的兩個手下提拔起來，拜西乞術為大將，白乙丙為副將，並命令他們秣馬厲兵，準備出兵。

這個時候，晉國大臣先蔑和士會都歸附了秦國，並且都做了秦國大夫。就在秦國準備和晉國開戰的這個當口，先蔑突然中風，不久就死了。

秦康公聽聞士會在晉國是數一數二的謀士，他想，士會有謀略又熟悉晉國的情況，只要用好他，秦軍必將如虎添翼。所以請士會做了軍師。

人員和糧草準備就緒后，秦康公發兵車三百輛，東渡黃河，殺奔晉國。

秦軍主將西乞術跟孟明視一樣，也經歷過一個由勇猛而成熟穩重的成長過程，此時他已經人到中年，更是老練。士會一路上幫他出謀劃策，西乞術每一回都虛心聆聽，商量採納。兩人一文一武，配合默契。秦國軍隊在他們的率領下，“戰必勝，攻必克”。秦軍一口氣攻下了晉國的幾座城池。

晉國上下一片震驚。趙盾派人一查，原來是士會在幫秦國人。難怪晉軍處處被動挨打。趙盾找來幾個大臣，大家商量來商量去，都沒有想出好的辦法，只是形成了一條共識：對士會這個人，要麼把他除掉，要麼收服他。否則晉軍別想打勝仗。

當晚，趙盾思考許久，終於想出一條計策。興奮之餘，他當即派人去請大夫魏壽余。趁着等人這個空擋，他拿起竹簡，寫起了奏章。奏章剛剛寫完，魏壽余就到了。

魏壽余是魏犨的侄子，他跟趙盾一樣，都屬於功臣二代。兩人關係挺不錯。

魏壽餘一進門便問：“丞相深夜召見我，有何急事？”

趙盾也不客套，直接說：“還不是為了士會的事情。”

魏壽餘一笑說：“派個刺客去殺了不就解決了？”

趙盾說：“殺得了倒好，就怕是殺不了。他在給秦軍做軍師，誰進得了秦軍大營？”

魏壽余忽然一驚，說道：“丞相不會是叫我去刺殺士會吧？我可是一介書生，舞槍弄棒的事情幹不了哇。”

趙盾笑起來，說道：“舞槍弄棒的事情輪不到你。我看重的是你的身份，還有你說的‘一介書生’。我有一計，可賺士會入晉。此計只有你去，別人不行。”

魏壽余俯身向前，說道：“請丞相細說。”

趙盾略一停頓，然後說起了他的計謀……

第二日上朝時，趙盾先將一個竹籤交給晉靈公，交代他按照上面寫的說。然後才開始早朝。

趙盾首先說：“秦國人老是騷擾邊境，河東一帶長期吃緊。每次出兵，都靠國君的軍隊，弄得國家疲憊。我提議，把防守責任分攤一下，河東之地，封給誰，誰就負責防守。對於防守不力者，主公就收回他的封地。”

晉靈公沒有表態，當然，他也表不了態。大臣們交頭接耳，都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趙盾揮手叫大家安靜，繼續說：“魏城乃河東最大之城，可否從魏城開始實施呢？”說完，他向晉靈公示意一下。晉靈公拿起桌子上的竹籤，提高聲音念道：“魏壽余聽令，寡人將魏城封給你。令你鎮守河東。”

魏城是魏犨的封地，原本就屬於魏家的。魏壽餘一直住在這座城中。魏犨死後，魏城實際上是魏壽余在管理。不過，他只管魏城，而不管河東的防務。

魏壽余馬上出班奏道：“謝主隆恩，把魏城封給我。按道理說，自己的封地，理應自己守。可是我乃一介書生，從來不會打仗。再說了，河東之地，方圓百里，秦國人什麼時候、從什麼地方打過來，這誰知道？我怎麼守得住呢？”

趙盾忽然暴怒，上前一步，訓斥道：“主公有令，你敢不聽？我勸你趕緊回去把河東的防務辦好。給你三日期限。三日不成，留心你的腦袋。”

魏壽余翻了翻白眼，低下腦袋，不說話了。

散朝後，魏壽余回到家中便唉聲嘆氣。他的夫人問他出了什麼事情。魏壽余說：“趙盾叫我鎮守河東。我怎麼守得住？這不存心是想奪我們的魏城嘛。哼，怪不得狐射姑、士會他們會跑。我看這兒也待不下去了。你趕緊收拾收拾，咱們也跑吧。”

魏夫人問：“往哪兒跑呀？”

魏壽余不耐煩的說：“偌大個天下，難道無我容身之地？你儘管去收拾，別在這兒啰嗦了。”

魏夫人走後，魏壽余吩咐下人打點行裝，把值錢的東西都打包帶上，同時預備車馬，準備出遠門。

這時候，廚子端來酒菜，魏壽余嘆了口氣，坐在桌前自斟自飲起來。

幾杯下肚，他突然一拍桌子，叫人把廚子喊來。廚子一來，他指着鼻子就罵，說酒不夠熱，菜不夠味兒，又說，什麼人都欺負我，就連你個廚子眼裏也沒有主人。廚子聽來聽去，覺得他是故意找茬，忍無可忍之下，便頂了一句嘴。魏壽余勃然大怒，立刻叫人把廚子按在板凳上，取過馬鞭，一頓亂抽，打的廚子鬼哭狼嚎。

魏夫人飛奔過來，奪下馬鞭，勸解說：“你心裏不痛快，何苦拿個下人出氣呢？”魏壽余這才放了廚子，繼續喝酒。

廚子一瘸一拐的跑去向趙盾報告，說魏壽余辱罵相國，還要叛逃別國。趙盾心中暗笑，這本來是他和魏壽余商定的計策，沒想到這個魏壽余把假戲演的如此逼真。為了配合魏壽余，他當即派人把將軍韓厥叫來，令他帶兵去捉拿魏壽余。

韓厥趕到魏府時，魏壽余自然是早就跑了。韓厥不明真相，捉了魏壽余的夫人和女兒等人，交給趙盾。趙盾不敢放人，只好下令將魏府人犯全部收監。

魏壽余逃到了秦軍大營，把趙盾迫害他的情景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秦康公，然後急切的說：“我現在有家難回，有國難歸。請秦伯收留我吧。”

秦康公眯着眼想了一下，問士會：“你覺得魏大夫說的這個事情可信嗎？”

士會說：“憑他這麼說，確實不敢信。他要是真投降，多少也要有點證明自己的東西吧。”

魏壽余說：“東西有。我帶來了。”說著，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裹。打開一看，全是魏城的戶籍。魏壽余捧着一摞戶籍冊，恭恭敬敬的遞到秦康公面前，說道：“我走的急，帶不了其他的，只帶了魏城的戶籍冊。我願意把魏城獻給秦伯。請秦伯讓我做您的臣子吧。”

士會拿過戶籍文書看了看，點頭說：“沒錯，是魏城的戶籍，是真的。”

秦康公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問士會：“你覺得收，還是不收？”

魏壽餘一副無依無靠的樣子，眼巴巴的望着士會。士會看了一眼魏壽余，對秦康公說：“主公，魏城是河東一帶的大城。如果得了這個城，可以作為咱們東進的根據地。意義重大。”

秦康公沒表態。士會又對魏壽余說：“這麼重要的一個城，你說獻就獻，魏城的官員能答應嗎？”

魏壽余說：“這個請放心。魏城是我伯父魏犨的封地。雖說官員是國君的臣子，實際上都聽我們魏家的。只要主公派一隊人馬駐紮在黃河邊，做我的後盾。我一定能勸他們來歸附。”

到這時，秦康公露出了笑容，他忽然豪邁的說：“好，我親自帶兵做你的後盾。”他又對士會說：“你熟悉晉國的情況，跟我一起去。”

秦康公帶兵到了黃河渡口，駐紮下來。探馬來報，說對岸也駐紮了一支晉國軍隊，不知道是幹什麼的。魏壽余對秦康公說：“這肯定是魏城的軍隊。他們不知道我在您這兒，一見秦國兵馬來，自然要防備。只要我一去，他們就會撤。主公，請派一個使臣隨我一起過河。”

士會說：“你自己去就行了，為何要派使臣去？”

魏壽余說：“我一個人回去，說不清楚。如果有一個秦國使臣跟着去，他們就會相信我投了秦國。當然，最好是派一個能叫晉國人相信的人去。”

秦康公說：“那就叫士會先生陪你走一趟吧。”

此時，士會已經明白了魏壽余的用意。他想：“難怪這個魏壽余自踏進秦軍大營那一刻就疑點重重，原來是晉國想誆他回去。真是用心良苦啊。也罷，那就乾脆回去。無論怎麼樣，晉國畢竟是自己的父母之邦嘛。”這麼想，士會便打定了主意。

為避免秦康公起疑心，同時也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他故意推辭說：“這差事我幹不了。晉國人凶如狼，狡如狐，萬一他們聽不進去我的話，把我抓起來。到那時，主公會認為我無能，遷怒於我。那麼我的家人也要遭受連累。”

秦康公寬慰他說：“你放心去吧。只要把魏城弄到手，我一定重賞你。假如他們把你抓了，你也不用怕，我會派人把你的家人送到晉國去的。”

話說到這兒，在一旁的秦國大臣繞朝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提醒秦康公說：“士會是晉國的謀士。主公放他回去，晉國人就不會放他回來了。”

秦康公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士會真想回去，就算強留他在這兒也沒什麼用。”

於是，魏壽余和士會出發了。他們剛到黃河渡口，就聽得身後有車馬奔騰的聲音，有人大喊：“士會兄，請留步。”

士會和魏壽余回頭一看，只見繞朝駕着一輛馬車飛奔而來。兩人暗暗吃驚，便勒住了馬車。

繞朝來到近前，跳下車，三兩步奔到士會面前，將手中那一條馬鞭雙手平舉起來，遞向士會，說道：“士會兄，你我同僚一場，臨行前，無以為念，這條馬鞭送給你。算是給你送個別吧。”

士會接過馬鞭，深深一鞠躬，口中連連道謝。說著就準備走。

繞朝將他叫住，說道：“士會兄且慢。有幾句話送給你。別欺我秦國沒人，你們那些小伎倆，瞞得了主公，瞞不住我。主公厚道，太信任你了，所以你才能夠輕鬆脫身。你快快走吧。”

士會聽了這話，方知繞朝是真心送他。他噙着淚說：“士會承蒙主公厚意，又受了繞大夫關照，此生絕不會忘記。”

繞朝腦袋一低，向河東方向揮一揮手，叫他們趕緊上路。此時渡船已經等在岸邊。魏壽余拉着士會跳上了船。船上的士兵又將他們的馬車拉到了渡船上。士會和魏壽余站在船頭，向繞朝揮手告別，然後說一聲：“開船”。船就離了岸。

過了黃河，兩人跳上馬車，士會揚起繞朝送他的那條馬鞭在馬屁股上狠抽一鞭子，那馬車頓時狂奔起來。

跑出十里左右，前方出現一隊人馬。為首的是一個少年將軍。士會定睛一看，原來是趙盾的兒子趙朔，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趙朔跳下馬，跑上來，雙手一拱，行了個禮，說道：“士會大夫，幾年沒見了，別來無恙。”

士會和魏壽余還了禮，寒暄幾句。趙朔一聲令下，士兵們護着士會和魏壽余，一路狂奔，向晉國都城絳城而去。

秦康公得到士會被晉國人扣住的消息，心中十分後悔。大將西乞術說：“晉國人玩了這麼個把戲，一定有所準備。主公，咱們還是回去吧。”

秦康公咬着牙點點頭說：“這回上了晉國人的當了。可惜帶的兵太少，就先這麼著吧。撤！”

秦軍一回去，秦康公就派人把士會的家小送到了晉國。有人說了怪話。秦康公說：“我有言在先，不能失信。我相信士會也不會對不起我。”

士會自公元前621年離開晉國，到公元前614年回到晉國，在秦國待了七年。他原先在晉國就混的不錯，聲譽、人緣都挺好，這次又受到了趙盾和一些老朋友的真心接納。所以他一回來就鐵了心的為晉國效力。

此後，趙盾、士會、旬林父等人齊心協力的治理國家，晉國的情況慢慢好轉，出現了穩定的局面。

士會始終不忘秦康公對他的大恩，盡其所能的維護晉、秦兩國的關係。在他的努力和影響下，十年之中，晉國和秦國再沒有發生過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