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趙盾主政

公元前625年，曾經跟隨重耳流浪過的將軍欒枝死了。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624年，晉國就像是鬧了天災，先是秦穆公來報餚山之仇，秦穆公撤兵后，半年中，老相國趙衰死了。兩個月後，中軍大將先且居死了。到年底，老將胥臣又死了。

晉國一下失去了四個重要大臣。在當年跟隨晉文公重耳流浪過的那批人中，只剩下了狐射姑一人。

趙衰的兒子趙盾接替父親的職位，做了相國，大權獨攬。

四年後，即公元前620年，晉襄公得了重病。臨終前，他將趙盾等重要大臣叫來，交代了後事，他囑咐趙盾說：“你們一定要立公子夷皋做國君啊。”

趙盾面對彌留之際的晉襄公，連聲應諾。圍在旁邊的幾個大臣也同樣答應。

但是辦完晉襄公的喪事，在討論繼位人選的時候，趙盾說：“當年，先君文公去世的時候，喪事還沒辦，秦國就打了過來。幸虧新即位的襄公老成持重，頗有本事，才打退了秦軍。如今時局艱難。西有強秦，北有狄人，皆是虎視眈眈。我朝連失重臣。此乃國家危難之際也。公子夷皋今年才七歲，他如何支撐這個局面？因此，為國家之安穩，為保住先君之霸業，應該選一個年紀大的能夠擔當重任的公子來即位。”

有人問道：“相國的意思是選誰？”

趙盾說：“先君襄公的兄弟公子雍是個不錯的人選。他一直在秦國，和秦國貴族的關係都不錯，立他，不但國內的事情好辦，秦、晉兩國也有望重修邦交，和平相處。”

眾臣不住點頭，多數人表示贊同。不料，老臣狐射姑站出來反對說：“立個小孩子確實不行。不過，秦國這幾年都在跟咱們打仗，結仇太深。在我看來，既不能去求他們，也別指望他們幫什麼忙。我提議，可以去陳國接公子樂回來。論身份，他既是先君文公的兒子，也是先君襄公的兄弟。論人品和才幹，公子樂決不在公子雍之下。最重要的是，公子樂已經成年，可以擔當大任。”

狐射姑的提議也獲得了一些大臣的贊同。大臣們立刻分成了兩派。趙盾的那批支持者都望着趙盾，希望他拿主意。

趙盾說：“陳國是個小國，離咱們又遠。秦國是個大國，跟咱們相鄰。立公子雍就能交上一個強大的近鄰，好處不用多說。我看，還是立公子雍為好。”

趙盾的支持者遠多於狐射姑的支持者，那些人在趙盾表態后，紛紛附和。狐射姑一看這形勢，只好不說話了。於是趙盾指派先蔑和士會去秦國報喪，然後接公子雍回來。

狐射姑回到家裏越想越窩火，論資格，他和趙盾他爹趙衰是一樣的，都是跟隨重耳流浪過的功臣，可如今，他在一個小字輩趙盾面前說話根本不頂用。這讓他覺得很丟面子。他越想越氣，最後竟然壓不住火，想蠻幹一番。

第二日，狐射姑偷偷派人去了陳國，接公子樂回來。他想，只要我把公子樂接回來，到時候立誰，再開朝議，讓大家來表決。

狐射姑派人出去的舉動很快就被趙盾得知了。趙盾比他爹趙衰狠多了。他知道狐射姑是個粗人，根本不去找狐射姑理論。而是直接派了一個叫做公孫杵臼的心腹，直奔陳國而去，在半道上截殺了公子樂。

這件事激怒了狐射姑。他認為趙盾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不但如此，截殺公子樂還帶有威脅他的意思。狐射姑咽不下這口氣。他發狠說：“你小子敢這麼干，我難道不能這麼幹嗎？誰怕誰啊？”

這麼一想，狐射姑也派出刺客，給趙盾還以顏色。他選擇的刺殺對象是晉國將軍陽處父。因為陽處父曾經是趙衰的部下，和趙家走的很近。狐射姑想以此警告趙盾——我狐射姑也不是好惹的。

刺殺行動是成功的，陽處父被輕而易舉的殺了，但是刺客在撤退的時候出現了意外，陽處父的衛兵當場把那刺客活捉了。士兵們將刺客扭送到了趙府。趙盾聽完事情的經過，審也不審，當場下令，處決刺客。

當刺客被殺掉后，趙盾的門客問他：“丞相，為何不審查一下？這刺客的背後一定有主謀。為何不追究？”

趙盾笑道：“我知道是誰幹的。”

趙盾殺了刺客的消息當天就傳開了。那一天，狐射姑正好在外狩獵，他很清楚，被趙盾殺掉的人就是自己派去的。狐射姑想，事情已經敗露，趙盾肯定做了準備。於是他家也不敢回，連夜逃到了潞國去避難——狐射姑的母親是潞國人。

狐射姑一逃，真相即大白於天下。有人建議捉拿狐射姑。趙盾不但不追究，還說：“狐射姑跟隨先君文公在外流浪了十九年，屢立戰功。他就這麼孤孤單單的走了，我實在於心不忍。”

半個月後，趙盾派人將狐射姑的家眷送往了潞國。

狐射姑走後，各種傳言在絳城擴散開來。晉襄公的夫人，也就是公子夷皋的母親很快了解到，原來狐射姑是因為繼位人選的問題和趙盾發生了爭鬥。夷皋的母親也是個厲害角色，她打聽到公子雍還沒有回到晉國，於是便以晉襄公的夫人的身份，帶着夷皋到趙盾府上大鬧了一場。

這還不算，到了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她又帶着夷皋來到朝堂之上。她叫夷皋站在晉襄公的座位邊，那本是太子站立的位置。而自己則手牽夷皋，開始數落群臣。她說：“夷皋是先君的親骨肉，早就立為太子了。先君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們立夷皋為君。可你們呢？表現上答應的好好的，背地裏卻要立公子雍。你們這些人就是這麼對待先君對你們的重託的嗎？你們就是這麼對待先君親骨肉的嗎？你們這麼做，對得起先君對你們的信任嗎？你們的信義何在？我問你們，夷皋到底犯了什麼罪？你們為何要廢了他啊？”

晉襄公夫人說完便哭，哭完又說。滿朝文武被她弄的不知所措。大臣們都看着趙盾。趙盾耷拉着腦袋，毫無辦法，只能由着晉襄公的夫人大哭大鬧。

散朝後，晉襄公夫人還不罷手，她又帶着夷皋追着趙盾到了他的府邸。還是一番哭鬧。她對趙盾說：“你要是讓公子雍即位，我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遲早也是個死。你不如現在就發發善心，把我們殺了，免得我們娘兒倆將來死得難堪。”

晉襄公夫人的眼淚、哭訴，以及不要命的死纏爛打，終於讓趙盾軟了下來，他答應立公子夷皋做國君。晉襄公夫人這才謝過趙盾，帶着夷皋離去。

就這樣，七歲的夷皋做了國君，就是晉靈公。

公子夷皋登上君位后，趙盾趕緊派人去通知秦國，叫他們不必再送公子雍來晉國了。但為時已晚。秦康公（秦穆公之子，此時秦穆公已死）已派白乙丙帶兵，同先蔑和士會一起護送公子雍往晉國來了。趙盾的使臣剛從絳城出發，秦國兵馬和公子雍就過了黃河，只需三五日，他們就到了晉國的令狐城（今山西犄氏縣）。

消息傳到晉國的都城絳城，趙盾擔心秦國人責怪晉國，又擔心公子雍之來會引起一場殺戮，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他對大臣們說：“如果我們立了公子雍，秦國就是朋友。我們不立公子雍，秦國就是敵人。現在敵人來了，那就沒什麼客氣的了。”

這個時候，晉國朝中晉靈公年齡太小，其餘的大臣都倒向了趙家，趙盾一手遮天，他說的，就等於國君說的。沒人反對。於是，趙盾命先克和旬林父為將，自己親自出征，坐鎮中軍，大軍直撲令狐城，前去堵截秦國軍隊。

晉軍在令狐城東面截住了秦國軍隊。白乙丙等人根本不知道趙盾已經變了卦，他們見到晉國軍隊，還以為是前來迎接的，因而毫無防備。晉國軍隊突然發起攻擊，秦國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大敗而逃。公子雍死在亂軍中。白乙丙帶着敗兵，同先蔑、士會一起逃回了秦國。

趙盾打退了秦軍，同時也逼走了晉國大臣先蔑和士會。先篾本領一般，並不重要，但士會是晉國有名的謀士，很有本事。此人一旦投奔秦國，對晉國來說就是一大損失。

大臣中有些人為士會抱打不平。趙盾也覺得對不起先蔑和士會。於是他又把對待狐射姑的辦法用了一次，派人將先蔑和士會的家眷送到了秦國。

趙盾一心想博得一個好名聲，卻不料，有些和士會交好的大臣並不領情。他們私下議論，說趙盾是個偽君子，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收買人心，實際上，是想掩蓋他不守信用的種種行為。

有五個大臣暗中聯合起來，準備搬倒趙盾。他們聚會和密謀的事情根本逃不過趙盾的眼睛。趙盾又狠起來，他令旬林父和欒盾將五個大臣全部捉住，投進了監獄。

為了表示自己做事光明磊落，不是公報私仇，他在上朝的時候假模假樣的向晉靈公做了請示，他告訴晉靈公，有五個大臣造反，已經被關押了，他準備按律誅殺這五個人。

七歲的晉靈公什麼都不懂，趙盾說什麼是什麼。

散朝後，這孩子回到母親宮中，將趙盾在朝上說的話告訴了他母親。晉襄公夫人大吃一驚，說道：“這些人怎麼可能造反？他們的矛頭對着趙盾，他們跟趙盾之間不過是爭權奪利。誰都沒有殺害國君的意思。怎麼能給這些人定死罪呢？這兩年來，朝廷上的大臣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沒幾個了。現在一殺就是五個，這還了得。你得趕緊叫那個趙盾停手。”

第二日上朝，晉靈公把像背書一樣把他母親的話說了一遍。趙盾說：“主公年齡尚小，還不懂這其中的利害。朝中大臣要是沒有個頭兒，大家誰也不服誰，必定拉幫結夥，爭權奪利。一旦那樣，誰還會一心一意的輔佐你？你的君位也坐不穩。”

晉靈公懵懂的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趙盾笑道：“這事交給我，我會幫你處理好的。”

結果，五個大臣全部被殺。

趙盾的手段如此老辣。朝中大臣無不懼怕他，暗地裏，許多人稱之為閻王爺。

“閻王爺”的名聲傳開了。遠在潞國的狐射姑說：“幸虧我跑出來了，要不然，我必定也是一死。”

潞國人問他：“你評價一下趙盾。這個人怎樣？拿趙盾跟趙衰相比，又是如何？”

狐射姑說：“說實在的，這父子倆都很厲害。不過，趙衰像冬日暖陽，人人喜歡。而趙盾像是夏日驕陽，人人都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