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夫與父誰親

第十七章 夫與父誰親

公元前697年,東周天子周桓王駕崩。消息傳到鄭國,鄭厲公打算去洛邑弔唁。

祭足勸阻道“主公,天子和咱們有過節,先君曾與天子一戰,還射傷他的肩膀。這是大傷天子顏面的事情。主公此去,人家一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到時候受羞辱的,必定是我們。臣懇請主公,還是不去為好。”

鄭厲公嘴上贊同,實際上也確實放棄了去洛邑的打算,但他心裏不舒服。因為祭足的權力太大,威望又高,在朝中勢力也很大。鄭厲公時常感到壓抑。

鄭厲公的性格既不厚道,也不懦弱,他一旦感覺到自己的權力受到了威脅,便起了殺心。但是要殺祭足可不容易。鄭厲公是通過“奪權”上來的,他深知,面對位高權重、威望極高、且老謀深算黨羽眾多的祭足,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更麻煩的是,鄭厲公還必須找一個幫手。他將滿朝文武扒拉了一遍,居然找不到一個可信賴、又有能耐的人。他為此十分苦惱。

不過,他有了這份心思,便時時琢磨這個事情。最後他想到了一個人,就是雍糾。雍糾是宋國人,在宋國,雍家和鄭厲公姥姥家沾親帶故。鄭厲公經過認真盤算,他覺得,以朝中的形勢看,雍糾這個宋國人似乎比鄭國人還可靠。

那麼雍糾有何能耐呢?其實雍糾並無特殊本領,只有一點,他是祭足的女婿。鄭厲公覺得,雍糾是最容易接近祭足,又不易被祭足防備的人。鄭厲公看重的就是這一點。

選定了目標,剩下的就是試探雍糾的心思了。

有一天,鄭厲公將雍糾叫到後花園中一起散步。此時風和日麗,綠樹輕搖,百花爭艷。蝴蝶在花草翩翩起舞,有幾隻漂亮的鳥兒在枝頭婉轉低唱,好不自在。

鄭厲公走到一處林下,停下腳步,仰望飛鳥感嘆說:“鳥兒們真是自由自在啊。”

雍糾笑道:“主公,飛鳥騰躍,向來如此,為何這般感嘆?”

鄭厲公說:“我乃一國之君,許多時候,我反倒覺得比不上一隻鳥兒的自在。”

雍糾聽出了鄭厲公的弦外之音,他趕緊順桿爬,說道:“子不為父分憂,是為不孝;臣不為君分憂,是為不忠。主公有何心思,但凡臣能夠效力,都願為主公謀划。倘若需要臣做什麼,臣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鄭厲公停頓一下,突然問:“你不是祭足的女婿嗎?”

雍糾冷不丁的聽到這話,愣了一愣,勉強道:“那不過是主公圖一時之需,威逼而成的。這個事,當年主公是參與過的。”

鄭厲公說:“祭足把持朝政,大有僭越之勢。長此以往,必將養成後患。”

雍糾心中一驚,不敢接話。鄭厲公盯着他看了一陣。雍糾心裏發慌,問道:“主公的意思是……”

鄭厲公說:“如果你能把他搞掉,我就叫你坐他的位子。”

雍糾是個上面門女婿,雖然心中有點壓抑,但卻從來沒想過要殺祭足,而且他也知道,祭足權勢熏天,老奸巨猾,要和他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但他腦子一轉,又想到,既然鄭厲公把這麼秘密的事情說了出來,如果他敢反對,那麼第一個死的就是自己。想到這,雍糾馬上跪下說:“臣先謝過主公。”

鄭厲公說:“你有什麼主意,可以先說說?”

雍糾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說:“上回五國兵馬來攻,滎陽城東門外的那段城牆被打壞了。臣正在負責修繕,主公可令祭大夫去那邊巡查,臣借這個機會擺下酒宴,用一杯毒酒……”

鄭厲公揮手一笑說:“行,我安排他去。你小心從事就是了。”

雍糾出了宮,回來的路上,越想越怕。剛才是為了討好國君,便信口做了承諾。真叫他去殺祭足,莫說他沒那個膽,即便有膽,而且真的得了手,又如何逃得掉?還有,他的夫人,祭足的女兒,那是一個溫柔、聰慧、賢良的妻子,他將如何處置?即便能瞞過她,日後他將如何與之面對?雍糾暈暈乎乎,就這樣魂不守舍的回到家中。

夫人祭氏一見他回來,立刻幫他更衣,然後捧上一碗熱湯。雍糾視若不見,只是坐着發獃。祭氏見他神情異樣,目光游移,便問:“夫君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雍糾回過神來,慌亂中說道:“哦,不是。思慮朝中之事,不小心走了神。”

祭氏笑道:“朝中有什麼事情值得夫君這般費心呀?我從來就沒見你為朝中的事情煩惱過。哦,對了,那一定是天大的事了。”

雍糾一驚,趕緊掩飾說:“沒,沒有,哦,是小事。”

祭氏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她一看雍糾的神情就知道雍糾有事瞞着自己,她眉毛一挑,嗔怪道:“你有事瞞我?”

雍糾苦笑一下,說:“夫人不必多疑,真的沒什麼事。”

祭氏柔聲道:“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嫁你,便是死心塌地。你命即我命,有難同擔當,有福同享。夫君心中有事,不敢說與別人,難道不能說給我聽嗎?你說出來,我也好為你出出主意嘛。”

此時,雍糾的腦子裏正在游移不定,聽夫人這麼一說,便糊裏糊塗的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祭氏聽完,心中大驚,但表面上卻做出一副思慮的樣子說:“你這事成不了。你想啊,萬一他不去,你做不成。就算他去了,看一眼就走,你還是做不成。”

雍糾有點發暈,望着祭氏,一臉無奈的樣子。他沒想到,夫人居然會幫着他想辦法。而且他也搞不清,夫人是真心幫他,還是想套他的話。

祭氏見雍糾心思游移,繼續說:“我就說你一個人幹不成嘛。既然你告訴了我,那我只能幫你了。這樣吧,我去我爹那兒幫你說道說道。”祭氏說完便站起了身。

雍糾慌亂的說:“你可要小心說話,我的命在你手裏啊。”

祭氏說:“我的命不也在你手裏嗎?”說完,她就一溜煙的出了門。

祭氏坐上馬車,一路上矛盾重重。一邊是丈夫,一邊是親爹,幫丈夫,爹就得死;幫爹,丈夫就得死。實在是難以抉擇。她也是暈暈乎乎的進了娘家的門。

一進門,她就去找了親娘。見面的第一句話就說:“娘,你告訴我,是丈夫親呢,還是爹親?”

祭氏的母親笑道:“怎麼會問這種瘋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祭氏說:“你別管,你就告訴我,到底誰更親?”

祭氏娘說:“當然是爹親。爹只有一個。丈夫嘛……呵呵,死了還可以找。人盡可夫嘛。呵呵……”

“人盡可夫”後來變成了一個成語,不過,意思與祭氏娘說的已經大不相同。現在的“人盡可夫”是形容女人不檢點,什麼男人都可以上身。而祭氏娘是針對當時的情況來說的,她的意思是,爹只有一個,而丈夫可以有多個選擇。

祭氏點頭說:“娘,我明白了。”

於是,祭氏把雍糾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娘。老婆子不等她說完,就急急火火的跑去告訴了祭足。

祭足連夜趕到大將高渠彌府上,召集幾個心腹將領商議。最後大家一致決定:先下手為強。

祭足令鄭將祝聃帶人去捉拿雍糾。然後自己同高渠彌一道調集兵馬,前去逼宮。

鄭厲公子突確實有些機靈,他聽到宮外兵馬鼓噪,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叫宮中衛士前去抵擋,而自己則鑽進了早已準備好的逃生地道,溜了。

鄭厲公逃出來后,去了蔡國。行於半道,他在車中說了句有名的話。據《左傳》記載,他說的是“謀及婦人,宜其死也。”意思是,把重大的事情拿來和婦人商量,弄不好就會把自己搞死。他認為,都是雍糾無能才導致今日之敗。

祭足本來就控制着鄭國大權,這次逼宮又是他親自指揮,所以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朝中大臣他只動了一個,把雍糾殺了。有人建議他搜捕子突,他說:“我本來就沒想取他性命,既然他逃了,那就由他去吧。”

處理完這些事情,祭足打發人到衛國去接子忽回來。六月下旬的時候,鄭昭公子忽回到了鄭國,繼續當他的國君。

子突和他哥子忽和完全是兩種人。當年,子忽逃到衛國后,就老老實實的待在那兒。子突逃出后,四處遊走,憑三寸不爛之舌給諸侯們大開空頭支票。幾個月後,他竟然組織了一支聯軍,這其中有衛、魯、蔡,還有宋國。尤其是宋國,這個曾經被他大大的耍弄了一番的國家,這回居然也加入了他的聯盟,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總之,子突帶領四國聯軍殺回了鄭國,並且還圍住了滎陽。

鄭昭公(子忽)叫祭足挂帥,祭足依然利用滎陽城的堅固,只守不攻。四國兵馬在滎陽城下圍攻幾日,最終消耗不起,只能退兵。

這樣的事情反覆了兩次,鄭國從此不得安生。

祭足想,子突之所以能夠屢次三番的打進來,無非是他們沒有受到過沉重打擊,另外,他的“消耗戰法”也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長了諸侯們的囂張氣焰。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只有找一個大國結盟,這不單能夠起到威懾的作用,還能夠在機會合適的時候,給那些來“打秋風”的諸侯重重一擊。

為了做成這件事,他親自去了齊國。祭足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與齊國結盟,其二,他還得到一個消息,齊僖公的女兒文姜,也就是當年齊僖公打算把她嫁給子忽的那個人,後來嫁給了魯隱公的兒子,也就是現在的魯桓公。齊襄公和文姜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那麼,齊襄公正是魯桓公的大舅子。祭足的如意算盤是,先跟齊國結盟,然後再利用這層關係把魯國也拉過來。

祭足在齊國待了一段時間,他的第一個目的順利實現了,齊襄公跟他訂了盟約。祭足正準備完成他的第二計劃時,國內忽然傳來一個意外的消息:高渠彌殺了子忽,立子忽的兄弟子亹為君。新君差人來召祭足速速回國。

祭足只好打點行裝準備回去。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說魯桓公來了齊國。祭足覺得這是天賜良機,他正想拉攏魯國,沒想到魯桓公來了齊國。於是他決定多耽擱幾天,把事情辦完再回國。

不曾想,魯桓公出了個意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東周列國傳奇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東周列國傳奇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 夫與父誰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