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薰兒當家
軒轅承烈沒到束髮的年紀,風不破和茗娘兩個都覺得他年紀尚小,又拘於身份和性情,過往,從沒有給予男女情事的教誨,雖然同窗中那些在丫環身上得了好處的,會在炫耀中,說出些許的感受,但是,說的終究不會很是露骨。
交好的李明德倒是受過一點男女情事的教訓,他出嫁的姐姐曾在信中約束他不要貪戀女色,鎖住精關,讓那個除了學業之餘一門心思都沉浸在機關消息上的黑貨,很有些被冤枉了的苦惱,就是那次,軒轅承烈厚着臉皮,索了書信,看過以後,所得的,也不過是很舒服的一類的啟示,至於為何舒服,如何舒服,信中沒說,就是他不知道的了。
原來抱了女孩就能舒服。
初入懷中,軒轅薰兒的身子還很僵硬,提親的言語說過後,雖然沒有做出承諾,小丫頭的身子鬆軟起來,也就慢慢的感覺到了其中的好處。
溫暖,柔軟,還散着幽幽的香氣,眼裏手中,鼻間心頭,都是滿滿的舒爽。
以後怎麼辦啊。
舒服是舒服,可是想起以後的日子,軒轅承烈煩惱起來。
原本只想着與風叔和茗娘一家三口快活一世,現在抱了薰兒,碰觸了她的身子,也只能添加了她,否則,自己那就是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子了。
可自己想的是要離開綠安啊。
雖然戶籍黃冊還沒拿到,離開只能在日後做了流民,是自己不甘心的,時下風叔茗娘也沒有答允,但是,若要這些麻煩都解決了,可以出離了,那時,薰兒就成了一樁累贅。
且不說只有七歲,還裹了小腳,上百成千里的道路,如何讓她行走,僅是小小年紀便離了山長,四叔答不答應還是兩說。
此後與家人再無相見之日,說不定在自己找到安身立命所在之前,還要經歷一番顛沛流離,困頓艱難,想想這些,都替眼前這個心愿達成只剩下一團高興的小丫頭難過。
還有,沒有風叔的點頭,沒有茗娘的允諾,自己便就與薰兒定了親事,還抱了她,成了親,三書六禮一樣沒有,這就是私定終身的處措,於情不合,於理不合,於禮也不合,今日晚間,只怕這兩人又該傷心了。
真是該死。
唉……
雖然抱了軒轅薰兒是她主動投懷送抱的原因,但是軒轅承烈的認知中,全沒有歸咎他人的種子,也出於對一番思想中,全然都是他自己的不是。
環抱着薰兒的雙臂緊了緊,在心底將這份舒爽記下了,有些不舍,但是軒轅承烈還是輕輕拍了拍薰兒小小的肩頭。
“薰兒,起來了……”
“嗯……”
“這樣,確是讓人見了不好,會取笑九哥哥的……”
胸前,小女孩呢喃一般的應着,有些迷戀的賴皮,不過,還好,小身子輕輕蠕動了幾下,尋了最後的一點安慰,便就毅然決然的直起來了。
“我不算人么……”
軒轅承烈沒覺得軒轅薰兒的言語沒什麼礙處,一邊,軒轅承宗卻尋出了其中的毛病,有些恨惱的說。
“你當然算是個人……”
“不算,比起九哥哥來,你就不算……”
“九哥哥能打豹子野狼,還能抓了小饞蟲給我玩,你呢,除了欺負我,還會什麼……”
因為軒轅承宗的問話,軒轅承烈自然而然的回答了,回答過後,陡然省起,自己話中是有語病的。
算是個人,不是在說軒轅承宗這人做的勉強么,
雖然兩人結識后的過往經歷很是說明了這一點,但是,此際,自己說出來,不是剃了軒轅承宗禿頭,然後再扣下一顆臭雞蛋么。
總是不妥當的。
還想出口解釋,軒轅薰兒已經搶先開口了。
小丫頭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九哥哥抱了,做了自家九哥哥的娘子,羞的,不需披戴,一張小臉已經給自己蒙了新婚蓋頭。
可是一口的言語,卻絲毫看不出羞慚之色。
“別……”
“哼,適才急着跟九哥哥……”
“成親……”
“沒機會與你計較你那什麼野狼大蟲的言語,我可是都記得的……”
看得出,軒轅薰兒明顯是受多了《女訓》、《女誡》一類書籍的教誨,小小年紀,不僅對軒轅承烈言聽計從,而且還很看重自家夫婿的聲名,更是在意自家九哥哥是否受了委屈。
儘管在說著成親時,小丫頭還是羞澀的猶豫了一下。
也好,有這麼個小娘子,至少,自己日後也不會在口舌上被軒轅承宗欺負了。
只是,把自己捕殺豹子野狼做了當人的標準,貌似,不但是同窗,就是尋常的成年人,也不能夠吧。
摸了摸鼻子,軒轅承烈將一口勸解的話語捏了回去。
“你們這對賊公婆,與我等着……”
“軒轅承烈,明日裏,咱們學堂里再計較……”
軒轅承宗恨惱起來,顧不得兩個一刻之前還是並肩與一個女子對陣廝鬥的好戰友、親兄弟,連九哥也不叫了,喚了軒轅承烈的姓名,定下了邀戰的安排。
“軒轅承宗,明日裏九哥哥有一絲不妥,你便莫要再想着進山抓豹子野狼了,我讓你連小白兔也抓不到……”
“軒轅薰兒,你敢喚我名字……”
軒轅承宗沒想到軒轅薰兒不但哥哥不叫,還直呼起了自己的名字,有些吃驚了。
畢竟,名諱之說流傳千年,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在一干文人的引領下,名字這個區別的代表,已經成為身份的象徵,固然不能直呼長者的姓名,就是在平輩同齡之間,若要喚了,也是對那人的不敬重,平素,都是以字、號彼此稱呼。
軒轅承烈和軒轅承宗尚未束髮,沒有到起表字的年紀,別人叫起時,都是烈哥兒宗哥兒的喚着,遇有十分親近的,也只是稱呼了小烈兒小宗兒,而絕不能喚了名字。
軒轅薰兒此舉,無異於失了倫常禮儀一般的駭人驚俗。
“你敢喚了九哥哥名字,我為何不敢喚你的名字,莫要忘了,現在,我可是你的嫂嫂了……”
“小白兔,叫我一聲嫂嫂聽了……”
軒轅承宗膚色白凈,性子跳脫,便就在軒轅家一眾同齡中落下了小白兔的綽號,平日裏,自己深以為恥,聽過之後總要發泄一下脾氣,此際卻被軒轅薰兒拿住了把柄,藉機喚了出來。
“你……”
“口舌之爭,也要拿那種大事做把柄么……”
“你對我的九哥哥不敬,我自然要了……”
“從你這邊論起,他也是要喚我哥哥的……”
“憑什麼,叫嫂嫂……”
“妹夫……”
“叫嫂嫂……”
“妹夫……”
“薰兒,我想去跟茗娘說下咱們的事情,這樣的大事,總得跟他們說下……”
“現下你在這邊待着可好,一會兒我會回來尋你……”
在茗娘的教誨熏染下,軒轅承烈本就是一副隨遇而安不願與人紛爭的性子,看着軒轅薰兒與軒轅承宗鬥嘴,雖然內心中滿滿的都是得妻如此,夫復何求的滿足和快樂,但是本性使然,還是不願參與進去,甚至連一旁傾聽都不願意。
而且,還牽挂着拒絕納妾那件急事,唯恐晚了以後,茗娘將事情敲定了。那時哭得不僅僅是軒轅薰兒,自己恐怕也會因為小丫頭的傷心而難過起來。
就更不願意過多的停留。
“你要跟茗姨娘說啊,這麼羞人的事情……”
“不過,總是要說的,咱們成親了,茗姨娘他們還不知道,確實是不妥……”
“九哥哥,你說咱們這樣算不算私定終身啊……”
收斂了與軒轅承宗鬥嘴時候的嬌蠻凌厲,瞬息之間,軒轅薰兒便就回復了乖巧姿態,小腦袋也垂下了,一副新嫁娘的嬌羞。
變臉之快,渾然就是兩張面孔集於一身。直將軒轅承烈看得瞠目結舌。
口中,也小大人一般,說著。
“我也去吧……”
“我們成親了,總是要拜見她的,否則,不僅於禮不合,茗姨娘也要怪罪的……”
“承烈哥哥,你為何要喚茗姨娘叫茗娘啊,咱們家裏,她那身份的,都是喚了姨娘的……”
“在我心裏,是把她當娘的……”
“她為我,吃了太多辛苦……”
“可是,我聽人說,茗姨娘的名字就是叫茗娘的,你這樣叫是不是不合禮數……”
“此娘非彼娘,別人叫的是名字,我叫的可是娘親……”
“我倒是想直接把她喚了娘的,可她不許,只好喚了茗娘……”
“那以後……”
“我是不是也該喚了茗娘……”
“隨你……”
“這種事情哪能由着我的心意……”
“你喚茗娘,我也就喚了茗娘吧……”
“養大了你,就是娘親一樣的情義,就是這一件,我也該把她當做自己的娘親,日後,我也會像孝敬娘親一樣孝敬她,跟九哥哥你一起……”
“還有,九哥哥,你莫要太過寵我,爹爹說了,玉不雕不成器,你這樣隨着我的性子,慣壞了我,吃苦頭的只會是你……”
自覺嫁人了,軒轅薰兒說什麼也不肯與軒轅承烈並肩而行,而是落後了半步,小腦袋低着,小身子縮着,乖乖柔柔的,十足的婦人禮儀的典範。
嘴裏,更是滿口柔順親昵的言語。
一副乖乖柔柔的樣貌,直把在她手下吃足了苦頭的軒轅承宗氣的,直接奔向了老狼,繼續掰扯起了獠牙。
“別一起拿走,給薰兒留一個……”
軒轅承烈的呼叫聲,更是在軒轅承宗的肚子裏塞進了一個豬尿脬,還是吹滿氣的那種。
軒轅承烈家中只是一進的小院,一正二廂三套房子,十幾步的長短,平日裏只有三個人,冷冷清清,自然有些空蕩。
如月和珠兒來到之後,一干丫環婆子家僕在院中幫着做着午宴的準備,這院子雖是熱鬧些,但總還是不至於擁擠。
可是現下,卻已然是人頭洶湧,幾乎無處落腳了,門口,還有人在呼喊着來客的姓名,唱着禮單,顯然,還有人在源源不斷的湧入。
只是,一派人聲的嘈雜中,聽不清晰,也不知道是哪個,這麼機靈。
千辛萬苦的擠到了灶間,茗娘卻不在,只有隨着如月前來的婆子,帶着幾個不熟悉的丫環婆子在忙着收拾食材。
食材在茗娘採辦的之外,多了許多,僅是鮮魚,就有十幾尾,扔在一個碩大的,明顯不是自家的菜盆中,一團擁擠中,做着最後的竄蹦。
地上,一堆雞鴨之外,還有一口宰殺好的肥豬,至於早晨茗娘炒的野雞,被一個小盆裝了,孤零零的縮在了角落。
“我茗娘呢,她不是在做飯么……”
“我的小爵爺啊,你可真真的是個爵爺……”
“這樣的時日,你家姨奶奶怎麼會在這種下人待着的地方,你去尋尋,只管往人堆里找……”
婆子該是被累的有些煩躁,手中刮著豬皮上的殘毛,絲毫不曾停頓,言語的腔調也少了許多恭敬,轉過頭,便就不再理會軒轅承烈,向著內里喊去,
“去個人,喊人去再買一口肥豬……”
“還有,讓那些眼裏沒活計的腌臢漢子轉回家裏,再搬來十張桌子,現下,十張桌子不夠了……”
喊過了,似乎是覺察到自己的怠慢,撇了刮刀,立起來,用圍裙擦了擦滿是血污黑灰的雙手,蹲下身子,行了福禮,
“小爵爺,適才老婆子忙得慌了心神,言語少了恭敬,你可要擔待擔待……”
“怎麼會呢,嬸嬸幫着家裏操持,承烈感謝還來不及,哪裏還敢怪罪……”
軒轅承烈嘴裏說著,按照對待長輩的禮儀,雙手抱拳,腰身深深的彎下,給那婆子回了禮。
立直了身子之後,又是一個羅圈揖。
“家中今日待客,有勞各位嬸嬸姐姐了,小子在此謝過,改日,再行拜謝……”
一邊,軒轅薰兒有樣學樣,深蹲下去,行了福禮。
“呀這可使不得……”
如月帶來的婆子行過了福禮,本來已經站直了身子,正要坐回原位,軒轅承烈受了禮拜之後居然還禮,立時有些慌亂了,急急的扭轉了身子,逕直跪了下去,腦袋更是貼到了潑濺到地上的污水中。
她的身後,忙亂的丫環婆子也在一個羅圈揖中紛紛跪倒,灶間立時響起了一片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響,其間,還有一隻瓷碗碎裂的聲音,讓軒轅承烈心疼不已。
自然不敢再回禮了。
自己一個羅圈揖就跪了一地不說,還碎了一隻瓷碗,若是再回禮,只怕驚動的,家中的十三隻粗瓷大碗能剩下一兩隻,就算是運氣了。
軒轅承烈落荒而逃。
身後,響起了一片女人的嘈雜。
“這就是那個小爵爺么,居然穿了短衣,還乾乾瘦瘦的,哪裏有一點貴人的樣貌……”
“貴人就得穿袍子么,人不可貌相,憑人家小小年紀,便能殺得了豹子,就足夠一個英雄名頭了,在英雄面前,貴人算什麼……”
“你見過他殺的豹子么……”
“沒見到,外間可都是這麼說的,不過他殺的野狼我可是見到了,好大的一隻,只是不知為何缺了不少……”
“後面跟着的是四房四老爺家的薰兒小姐吧,她懷裏抱的,倒像是只豹子……”
“當真是只豹子么……”
“開始只顧着做活,跪下以後也不敢抬頭,哪裏能看得那麼仔細,斷不準的……”
“該不會是會法術的吧,你們想想,野狼啊,那般的凶獸,就他那小身板,瘦瘦小小的,跟十歲的孩子差不多,怎麼能殺的了野狼……”
“是啊是啊,貴人家的孩子,哪個不是白白胖胖,可他呢,卻是一張小黃臉,跟得了那啥病似的,說不定就是吞服金丹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這小爵爺心腸好倒是真的,我聽說,他殺豹子,是為了給他那個護衛治病,要尋湯藥錢……”
“真的假的,這世上還有這樣的貴人,你瞎說的吧……”
“沒瞎說,我聽六老爺家的滿貴說的,他當時還起誓發咒呢……”
“杜家嬸嬸,你是隨着如月姨奶奶早來的你可知道,那小爵爺真的是為了那個護衛冒險進山獵捕的豹子么……”
“我來了還沒喘口氣,就被打發去買菜了,回來以後就進了這裏,忙得連口水都沒空喝,去哪裏知道……”
“若真是那樣,那這小爵爺可真了不得,仁義呢……”
“是啊,那個護衛真是好命,尋了這麼一個仁義的主家,倒是咱們命苦,沒投到這樣的好人家……”
“是啊,這家的爵爺發達了,小爵爺又是個寬厚性子的好心腸,剛才還給咱們見禮了……”
“發不發達倒在其次,關鍵是那小爵爺的心腸好,人仁義,投了他家,斷不會落不下好結果……”
“當奴才的,哪裏會有什麼好結果,除非是當了姨奶奶,那樣才有個好結果的盼頭……”
“也是,肯為自己護衛捨命的,是床上人的姨奶奶,自然也不會虧待到哪裏,我們這些嫁過人的婆子就不要想了,倒是你們幾個丫環,好好的賣賣力氣,入了小爵爺的眼,也就有了當姨奶奶的機會……”
“菜花,這堆丫環里就你長得最喜人,可別誤了這機會……”
“菜花哦……”
屋裏,嘰嘰喳喳,一片笑語,屋外,軒轅承烈和軒轅薰兒卻是大眼瞪着小眼。
倒不是軒轅承烈想偷聽,只是來來往往的人太多,被逼着停住腳步之後,聽了屋中的言語,軒轅薰兒就生了好奇,再也不肯走了。
“我不能誇了自家相公,別人誇讚,我聽聽還不行么……”
軒轅薰兒扯着衣襟,將軒轅承烈的腦袋拉到自己的嘴邊。
悄言細語過後,也就遂了她的心意。
沒想到,卻招了無妄之災。
“我沒答應……”
“菜花哦……”
“我見都沒見過,都不知道長啥樣……”
“菜花哦……”
“……”
“菜花哦……”
“七出學過沒,妒可是七出之列,再耍性子,我就休了你……”
被軒轅薰兒戲弄出了火氣,軒轅承烈做出兇巴巴的樣貌,說道。
“你捨得不要我么……”
小臉抬起,眼睛裏一片濕潤的潮紅,小丫頭扁着嘴巴,一副行將哭泣的可憐模樣。
“自然不捨得的,你這樣的乖巧性子,九哥哥疼你都來不及……”
怎麼跟茗娘一樣,也是個愛哭的性子。
蹲下身,雙手環抱了,將小丫頭攏進自己的懷裏,軒轅承烈努力將語氣放得柔和。
“那你要菜花么……”
“不要……”
“加個菜,我要吃菜花……”
眼淚還在眼眶轉着,小丫頭已經笑開了眉眼,衝出軒轅承烈的懷抱,跳到門口,向著灶間喊叫着,言語中,滿滿的,都是受盡寵愛后的得意。
返回時,卻撞到了搬運柴火的家僕身上,被那副黒壯身材一頂,小小身子立時跌到在地上。
“你是哪房的小娘子,撞痛了沒有……”
黒壯家僕明顯是個眼拙的,沒有看出軒轅薰兒一身穿戴中的富貴,還以為是哪房的丫頭,不過,性子倒還憨直良善,雖然是小丫頭自己撞了他,但還是撇了柴火,急急的蹲下身子,
這一蹲,也就把軒轅承烈因為自家親近被撞出來的火氣蹲沒了。
“不關你的事,忙你的吧……”
正想抓了軒轅薰兒檢查一番,看看到底傷了沒傷到,撞青了哪裏,家僕卻跪下來了。
“給小爵爺見禮了……”
“你是哪房的,怎麼,認得我么……”
“小的不是哪房的,是族裏的,早些年在前院擔著清理學堂夜香的活計,現在在中院,也是做着這一般的活計,今日裏被七老爺房中的管事喊過來送桌子,也就過來了……”
“之前,在清理學堂夜香的時候,遠遠的見過小爵爺在前院那棵銀杏樹下哭,知道是受了不少委屈,所以記得清楚……”
怪不得隱隱聞到了一股子糞尿的臭味,原來浸到這家僕身子上的。
也不知道是七房軒轅平之家的哪個管事,讓平日裏幫着學堂和家中清理糞便的家僕來搬吃飯的桌子,也算精靈的很。
但願,這家僕身上的氣味沒落到桌子上。
“九哥哥哭過……”
一旁,正坐在地上揉着腳踝的軒轅薰兒忘了疼痛,瞪起了眼睛,望向了家僕,一副媒婆見到萬里挑一的水靈姑娘的驚奇模樣,一臉熱切的說道。
“你給我說說,他怎麼哭的,像二十一弟弟那樣,哭花臉了沒有……”
“忙你的吧……”
自己最後一次在學堂哭還是兩年以前,之後出於愛面子的倔強心思,就再沒哭過,不想讓軒轅薰兒拿了自己過往的糗事做了日後的把柄,軒轅承烈趕忙驅趕着。
不過,不知道粗黑家僕是擔多了夜香熏壞了腦筋,還是原本腦筋不好,也只能做了擔夜香的活計,絲毫沒有家僕該有的玲瓏剔透,對軒轅承烈滿是厭煩的口氣充耳不聞,跪在地上,回答起了軒轅薰兒的問話。
“還行吧,看着挺傷心的……”
“哭的久么……”
“挺久的……”
“忙你的去吧……”
“挺久有多久……”
“沒算過,擔一次夜香是一炷半香,那次小爵爺大概哭了我擔兩次夜香的時間,不過那時候他還在哭,怎麼也能哭兩次半夜香的時間吧……”
也不知道那夜香有什麼好處,粗黑家僕做着擔夜香的活計,連計算時間也是原因用的夜香。
“哭了兩次半夜香的時間……”
小大人樣的點點頭,小丫頭的臉上眼中,都是毫不掩飾的嘲弄。
“你還有事沒,沒事趕緊送柴火去……”
自家的糗事落在軒轅薰兒的耳中,憑着她對軒轅承宗的態度,只怕這輩子就別想逃脫了這個把柄,軒轅承烈惱火起來,幾乎有些聲色俱厲的呼喝了。
“有事……”
粗黑家僕俯身磕了一個響頭,結結實實的,怦然作響,軒轅承烈倒沒什麼,軒轅薰兒卻是嚇了一跳,小身子一縮,一副弱不禁風的柔弱。
“小爵爺,俺叫王三牛,今年三十七歲,平生沒啥好處,就是一個字,忠心耿耿……”
“俺與家裏簽了五年的賣身契,下月十日便就期滿……”
“你也知道,現下的綠安根本不是活人的所在,小的沒有手藝,也沒有其他的路數,只盼着小爵爺能在小的與軒轅家契約期滿之後,收用了小的……”
要投到自家做家僕……
家裏哪裏有養活家僕的本錢。
“你家裏還有什麼人,為什麼到綠安……”
拒絕的話還沒出口,軒轅薰兒已經開口。
“我沒有娶妻,家裏只有一個老娘,六年前,斡狗子攻佔固州以後,要拉人給他們當民夫,我怕被抓以後老娘餓了,就一路背過來了……”
“固州遠么……”
“遠……”
“我走了快一年……”
倒是個孝子。
王三牛看着有些呆傻,一路逃難中還不忘老娘,行走不便便就背着,其中的苦累痛楚,軒轅薰兒沒有什麼概念,但是經過楊田氏講述,軒轅承烈可是清楚。
“行,收了你了……”
“可是家裏沒錢養活他啊……”
軒轅承烈可是被小丫頭的自作主張嚇壞了,一把扯過,附在小耳朵邊急急攔阻着。
“我有啊……”
“九哥哥,男主外女主內,這收錄家僕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
“哪裏來的……”
“爹爹和叔叔姑姑們給的壓歲錢啊,好多呢……”
“好多是多少……”
“五十二兩銀子,能買好多糖葫蘆呢……”
五十幾兩銀子還敢養活個家僕。
看着小丫頭家財萬貫財主樣的洋洋自得,軒轅承烈險些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