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芸娘細說前生事 傅大士同意拜師
志公送走陳縣令，與芸娘席地而坐。
志公問：“芸娘，你是如何修得內丹的？都經歷了什麼？”
芸娘嘆了口氣，說：“說來話長。以我的修為，我只記得前一世和上一世的事情了。
前一世，正逢戰亂，我們異類最喜歡在月圓之夜拜月修行，吸取月華，增進功力。
不想一天月半，我在野外一棵大樹下拜月，忽然有位王將軍騎馬路過，王將軍看見我站起來拜月，懷疑是賊人，拉滿弓一箭射去，將我重傷！
我掙扎着回洞，傷勢稍微好些后，就去王將軍家作怪，讓他發燒，寒熱交加，把他家屋瓦拋得滿地都是。
但我還是傷勢太重死了，就去地府找判官告狀。判官查了生死簿，說我再前生做過掌刑法的官員，卻暗中庇護私黨，使王將軍的前世理由正當告狀卻得不到伸冤，抑鬱憤恨，自盡而死。我因此罪過墮落畜生道為狐，王將軍的一箭正是報仇的......
上一世我仍然投胎為狐狸，還是只母狐狸。
一天，我帶着三個孩子在山上覓食，不想遇到一個富商叫黃雙喜的，為富不仁，生性吝嗇狠毒，帶着幾條獵狗上山打獵！
黃雙喜是當地有名的富商，專門賣米，但為富不仁，往米里摻砂子，遇到荒年還大肆漲價！我見過他，看見他上山，趕緊帶着孩子躲回洞裏。
不想獵狗聞到了我們的氣味，一直追到我的洞門口。
黃雙喜看見獵狗對着洞裏狂吠不止，他料定洞裏藏着什麼東西，趕緊命下人用煙熏，然後再往洞裏灌水。
我決定捨身救孩子，故意竄出洞去，想引開他們。
但黃雙喜比狐狸還狡猾，喚回追我的幾條獵狗，指揮它們衝進洞去，把我三個孩子抓走了，還被剝了皮做成披風......
我痛不欲生，發出幾聲慘叫之後離開了。
半年之後，我無意中得到一本道書，學會法力！等法力進步了，便回來報復。於是黃雙喜的妻子柳氏突然害了瘋病，每天晚上都胡言亂語，說自己是狐仙轉世，幾天之後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此時，黃雙喜和柳氏的孩子只有幾歲，黃雙喜覺得自己在閨房中尚有餘力，孩子也需要照顧，決定續弦。
我知道后，變化成一名美女叫柔兒，還幻化出一名媒婆，帶了一箱金銀上門提親。
黃雙喜沒想到自己剛有續弦的想法，就有人帶着珠寶來提親，自己不用花錢還能賺錢！他估計女方一定很醜，當看到柔兒的時候，黃雙喜呆住了！他當即答應了這門親事與柔兒成了親，連我是何方人士都不問了！
柔兒進門后，對黃雙喜的兒子非常好，視他如己出，孩子也很喜歡柔兒，跟她的感情超過了黃雙喜。
有一天，黃雙喜出遠門去進貨，我知道報仇的機會來了，直接現出原身，把他兒子叼走，仍進山澗摔死！
黃雙喜回來后痛不欲生，已經感覺到是狐狸來報復了，但也無可奈何。
我化身的柔兒日夜陪在他的身邊勸慰，黃雙喜才走出陰霾，從此對柔兒言聽計從......
柔兒勸黃雙喜，士農工商，商排最後，不能一輩子做個商人，應該買個官來做。黃雙喜有些猶豫，因他不會做官，只會做生意。在柔兒的百般勸導之下，黃雙喜同意了。
沒多久，黃雙喜便買官得了個縣太爺，在柔兒的幫助下，一直都順風順水。可是黃雙喜並不滿意，因為花了這麼多錢買了個知縣，每個月的俸祿少得可憐，不但賺不到錢還要貼錢，黃雙喜整日唉聲嘆氣！
柔兒常在暗地裏偷笑，要不了多久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幾年後天下大旱，附近方圓幾百里都遭了災，很多地方顆粒無收，朝廷擔心民變趕緊向受災嚴重的地方撥發賑災糧。
柔兒勸黃雙喜把米鋪關掉，等到價格漲起來之後再拿米出來賣。幾個月下來黃雙喜果然賺得盆滿缽滿，卻造成了民怨沸騰！
朝廷的賑災糧到達縣城時，柔兒又讓黃雙喜把賑災糧先搬入自家米庫，遲幾日再發。黃雙喜有些害怕，剋扣賑災糧可是要剝皮揎草的！柔兒安慰黃雙喜說：‘不是剋扣，而是緩發！趁着這個機會，把咱家米倉里的陳米與官府撥給的賑災糧掉包，然後咱家的米就能賣個好價錢！’
黃雙喜利令智昏，果然照辦。幾日後，賑災糧發下去，黃雙喜又把自家米倉的米拿出來賣，頓時穿幫！
朝廷得知后大怒，下旨派員嚴查，黃雙喜聽到風聲，嚇得手足無措。
柔兒勸黃雙喜散盡家財保命，百姓得了好處自然不會出去亂說。黃雙喜六神無主，只好照辦。
但欽差到達后，還是有人去告狀，於是黃雙喜被下獄，欽差斷了個剝皮揎草！
就在黃雙喜死的前一天晚上，柔兒我去探監，當著黃雙喜的面，露出原身，痛罵他一頓，終於報了仇......
我因為用心狠毒，上一世沒有修成正果，這一世還做了狐狸。
因為前世會法力，也助過人，這一世我遇到一位鬼仙，教會我法術，還收了個女徒弟，我仍然是條母狐狸。
二十年前，我邂逅一位青年公子，是來本地赴任的知縣沈雲林，我與他一見鍾情！
沈雲林路遇大雨，就近找了個破屋避雨，我看上他的人品，也知道他已成親，還是忍不住愛慕，和我那女徒弟變成小姐和丫環，走進破屋。
沈雲林原以為這破屋裏不會有人，沒想到進去后，發現我和丫環也在屋中避雨。他很有禮貌地沖我兩拱手為禮，然後默默躲到了一個角落。
等了許久，大雨一點沒有停下的意思，沈雲林看天色已黑，他起身準備冒雨趕路，還沒跨出破屋的大門，我叫住了他。我說：‘公子，雨還沒停，天色也晚了，你怎麼還要走？天黑路滑，太危險了。’
沈雲林衝著我拱了拱手說：‘哦，正因為天黑，男女共處一室過夜恐惹人閑話，污損了小姐的聲譽就不好了。’
我聽完沈雲林的話不禁一顫，說道：‘公子真是正人君子，你我心中坦然，不用擔心。你不用走，今晚我們就一起在這裏避雨，有你這種正人君子在，我和丫環還能放心些，不然這山野草屋，我倆在這過夜還真有些怕呢！’
聽我這一說，沈雲林覺得單獨把兩個女人留在荒郊野外確實不安全，於是他就留了下來。三人點起篝火，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來。
我告訴他自己是蘇州史員外的女兒史香香，此次是和家人出遊走散了才來到此地。沈雲林也把自己是縣令的事告訴了我，還答應幫我尋找家人。
天亮后，我使出法術，變幻出史員外和幾個家人來尋我，我和沈雲林就此別過。
三天後，沈雲林正在縣衙辦公，門外衙役來報，說是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婦人求見。這人正是我的丫環變化的，前去為我提親！
沈雲林如實相告，自己已經成親，但老婦人說，我家小姐愛慕大人的人品，寧可不要名分，進門做妾！
沈雲林以家中祖訓‘沈氏子孫不得三妻四妾’為借口拒絕了媒婆，媒婆只好回去復命，我熱情如火，就在沈雲林的妻子沈劉氏身上打主意......
一個月後機會來了，沈劉氏在丈夫的陪同下去郊外寺廟上香，我趁機使出法術，上了沈劉氏的身，沈劉氏立刻暈倒，被沈雲林抬回去救治。
我佔了沈劉氏的身體，三日後才醒來。本來沈雲林沒察覺什麼，不想三年後他因為政績斐然，陞官了，調到杭州做知府！
我和他同游靈隱寺時，被一高僧識破，當場就用法器把我打出原形！
我幸好立刻逃走，躲進深山繼續修鍊。
十年前，我再次下山遊歷，不想在一座山上遇到了對頭！
那是一條黑蛇精，想奪我的內丹，跟我打作一團。
他道行也高，我們都現出原形，殊死搏鬥！
我道行沒有黑蛇精高，被他打得遍體鱗傷，十分危險。
恰好這時，有一凡人侯公子路過，無意中發現我們打鬥，就拿起一塊大石頭，砸死了黑蛇精！
為了報恩，我把內丹送給他，他是商人，從此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成了巨富！
十年後，我知道這內丹在人類身上久了，會吸干他的陽氣，就去找侯公子索要回來。
從此，我就躲在這座山上潛心修鍊，然後遇到了被遺棄的醜女陶慧君，見她可憐就幫了一把。誰知她違背諾言，把靈藥擅自送給兩個姐姐吃，然後陳縣令為了她和侄子的親事找你幫忙，你要我相助，我只好把內丹給了她，只能跟你去‘如夢谷’修行了......”
志公靜靜聽她說完，開口說：“芸娘，我們是步行去‘如夢谷’，還是你施法帶我去？”
芸娘說：“法師，我知道佛門弟子禁用神通，就由我獻醜吧，你閉上眼睛即可。”
志公剛閉上眼睛，就聽得耳邊風聲大作，片刻功夫，已經站在“如夢谷”里。
志公帶頭往小龍女家走去，忽然黑影一閃，“嗖”地一聲，一支閃着寒光的寶劍攔住去路！
志公定睛一看，小龍女面帶寒霜，手持寶劍站在面前。
志公笑道：“師妹，是我呀，你拿劍對着我？”
小龍女白了志公一眼，說：“知道是你，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這個異類是誰？你為什麼帶她來這裏？”
志公就簡要地把芸娘的事情說給小龍女聽，小龍女不大高興，嘀咕道：“你倒會做好人，走吧，去我屋裏坐坐。”
進了屋子，小龍女說：“芸娘，狐性多詐，你要和我一起修鍊可以，你有沒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們的？現在說出來沒事，要是隱瞞，日後我查出來，立刻把你趕走！”
芸娘說：“這一生，我曾愛過一個男人，對與錯我不知道，我說出來便是。
本地有一窮秀才叫韓公子，父母早逝，家境貧寒，每日讀書至深夜。一日，他去郊遊，走了很久，因貪戀景色迷路了，就在我修鍊的那座山上。
韓公子又累又餓又害怕，不知去何處安歇？這時天色已黑，他高一腳低一腳，無意中走到我家門外！
是我家中星星點點的的燈光把他吸引來的，偏偏我那丫環多事，開門迎他進來。
韓公子看見屋裏擺設華麗，一看就是有錢人，心中納悶，如此富有人家竟把房屋建在這深山老林中？
這時丫環扶着我進屋，韓公子和我見了面，兩人都愣住了，似乎有一種前生見過的感覺！
我那時已有了相當的道行，見此情景，悟出這是前緣，緣分來時真的躲不過！
韓公子如痴如醉，我面帶桃花，丫環看出苗頭，笑嘻嘻地去張羅酒菜。
韓公子和我吃飯攀談，我告訴他我叫小翠，丫環叫小蘭，我父母都一道出遠門做生意了，家中就我和丫環以及幾個僕人。
韓公子說自己家境貧寒，雖然苦讀詩書，連赴京參加科舉的盤纏都沒有，心中煩悶，出來遊玩迷路至此。
我考問他詩文，他對答如流，令我佩服不已。
我們互相愛慕，酒後就在丫環的攙扶下入了洞房......
第二天醒來，韓公子十分開心，但想到家中貧困，又愁眉不展。
我寬慰他說，我家中父母不在，暫時可以住在這裏讀書，赴京趕考的盤纏我也有！於是，這天晚上我們正式拜堂成親了。
此後，韓公子在我家住下，每天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美味佳肴，還有我家奴僕服侍，過着猶如達官貴人般的生活！時日不多，原來那個骨瘦如柴，面黃肌瘦的他變成個面色紅潤，肥頭大耳，身材肥胖的人。以前手不釋卷的他此時卻是每日裏喝酒，遊玩，逗鳥度日。
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常常規勸他用功讀書，因還有數月便要趕考，不可荒廢時光。那韓公子剛開始連連應允，迫於無奈讀讀書，可時間長了甚是煩惱，不再理會我，還帶了僕人在山中遊玩。
可是一段時期后，山中都走遍了，他興趣全無，就想去山外面遊玩。
我急忙勸他不要再貪玩，好生用功讀書。為了他的前途，我把那籠中鳥放掉，又命僕人們不再桌上有酒。韓公子甚是生氣，我嘆口氣，把他帶到我家藏書樓，裏面什麼書都有，而且是善本！
韓公子大為驚訝，稍稍收斂，每日刻苦讀書，我非常高興，經常做些細巧的糕點去慰問他。
不想才過了一個月，韓公子故態復萌，無心讀書，在院子裏抓了許多蟋蟀玩，我去看他他就讀書，我走了他就玩蟋蟀！
我責問他為什麼？他說現在記性不好了，讀書記不住，再說你家有錢，日子也過得不錯，何必再去科考？我無言以對，但實在太愛他了，就趁他睡著了，吐出自己的內丹準備投入韓公子口中，讓他變得過目不忘。丫環小蘭及時趕到，阻止了我，和我一番耳語，定下一條計策！
小蘭喚醒韓公子，韓公子見我手中拿着一顆不住變幻色彩的寶珠，忙問這是什麼？我實言相告，我是狐仙，寶珠是我的內丹，打算給韓公子吞下去，就會變得過目不忘、才思敏捷！
韓公子聽得目瞪口呆，但是想想吞食內丹可以變得聰明無比，就答應了。
於是我把內丹給他吞下去，我頓時臉色蒼白憔悴，委頓在地。
韓公子大吃一驚，連忙讓丫環扶我回房休養。
從此韓公子讀書一日千里，過目不忘，下筆成章，我卻越來越顯蒼老......
韓公子先還不錯，每天看望我，還和我睡在一起；但日子久了，見我紅顏不再，推說考期將近，要刻苦讀書，乾脆睡到藏書樓去了......
我對他還抱一線希望，因為喜新厭舊是人之常情，就盼他考中之後對我好點。
兩個月後，韓公子要下山赴京趕考，我贈了他一大筆銀子，千叮嚀萬囑咐，考中立刻回來接我。
韓公子來到山下江邊，目睹江中一小船上，有一老翁和一美貌如花女子，模樣賽過我十倍。心中甚是喜歡，便在江邊追着那船兒走。那船上女子目睹，竟不時咯咯笑個不停，韓公子聞聽更是神魂顛倒，不能自已，跟着船兒跑得氣喘吁吁。
不大會兒，那船終於停下來了。船上女子笑吟吟地上岸，含情脈脈的看着韓公子。韓公子喜極，目睹那撐船老翁離去，竟大膽地抓住那女子的手。那女子也不拒絕，兩個人情意綿綿，找了間客棧，睡在一起......
第二天拂曉，韓公子一覺醒來，驚恐地發現自己睡在山洞裏！
艷遇的女子和我站在他跟前，女子抹了把臉，現出原形，原來是我的丫環小蘭變的！
小蘭指着韓公子破口大罵，要吃了他，我念及舊情，不忍下手，就把手一招，收回我的內丹，回山隱居......”
小龍女和志公聽芸娘說完往事，小龍女妒忌她長得美貌，對志公說：“師兄，你我修行剛剛入門，狐狸又擅長迷人，若是收留了她，誰知道日後鬧出什麼事來？而且她道行比我們高，是收她做徒弟呢，還是認她做師姐？這事我不能做主，‘如夢谷’不能留她！”
忽然外面有人接話：“我讓她拜我為師，行了吧？！”
志公回頭一看，是師叔傅大士來了，連忙領着芸娘上前參拜。
傅大士樂呵呵地說：“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的，都有緣分在起作用。芸娘我已見過，本質很善良，也沒犯什麼大的過錯。你們為難，就讓她拜我為師吧，按入門的先後，喊小龍女師姐。”
芸娘大喜，恭恭敬敬地給師父磕了三個頭，又跟志公、小龍女以師兄師姐輩分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