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版(三)
長白山並不常白,也有春去秋來、夏熱冬寒。只有山頂常年積雪不化,似是白髮蒼蒼。長夫子長住后覺得此山頗具靈性,越發喜歡,就賜名長白天山,后又覺得“天”字毀了長白山的靈性,就化為長白山,這是在聽書亭上講經授業時長夫子對我們說的。長夫子講完后,漸悄悄對我說,其實長夫子當年來到長白山的時候,當地人稱這山為“常白山”,長夫子覺得自己將要隱居的山名字竟然這般俗氣,就把“常”改為“長”,“長(g)”“長(zhang)”同形,他也自封為長夫子。當地人見長夫子仙風道骨,以為是聖山天神派來感化他們的,對長夫子的話唯唯是諾,尊他為長夫子,常白山此後就改名為長白山。我聽后幡然醒悟,又覺得漸的“淵博”可以和長夫子的“淵博”一較高下。
漸原名高漸離,梅花派弟子中最年長的,是個孤兒。當年,長夫子點撥兩位少年後就動了收徒之心,因而在遊歷的路上發現漸頗具悟性后就將其收為徒弟。
漸跟着長夫子時間最久,並且多次隨長夫子四處遊歷,見多識廣,長夫子的許多密辛他也最清楚,喜歡在我面前裝作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初到梅居時,我萬分崇拜他,對他的崇拜幾乎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除了長夫子,他就是我最敬佩的人。最開始我叫他漸哥哥,他聽到我這麼叫他很高興。後來我跟他說我覺得他的學識可以跟長夫子相提並論,他就讓我叫他漸夫子,我就一直叫他漸夫子。漸夫子很滿意我這個學生的“識時務”,每在給我灌輸高深莫測的“漸夫子學論”或長夫子的“趣聞軼事”后都會直立起身子,雙手負背,學着長夫子的模樣向我問到:“孺子當可知乎?”“學生尚知”“恩~,朽木可雕,孺子可教。”
漸夫子在我的尊崇下日漸“春風得意馬蹄輕”,最後一不小心失了蹄。一日,在長夫子的禮樂課上,長夫子正講到:“何謂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漸夫子以手遮面,側身對我道:“什麼傳道、授業、解惑。我比你知道的多,我就是你的夫子。孺子當可知乎?”,我正想回答,卻見長夫子立於漸夫子身後,就不敢回答他。漸夫子一時沒能得到回應,以為我沒聽到,竟大聲問起:“孺子當可知乎?”。“砰”,長夫子的戒尺敲擊聲清脆悅耳,在禮堂中“餘音繞梁,不絕於耳。”這之後很久漸對我說,當初他就是因為長夫子的那次敲擊聲讓他決定不再學彈琴,改學擊築。
“長夫子超非凡俗,一擊驚醒夢中遊離人。”漸在說到這件事時,眼神中充滿了尊崇。後來他也因此成為了七國之內最著名的擊築師。但那次事情的結局是,他被罰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三個時辰。我去看他,他還說長夫子不過是雜學過諸子百家,淺嘗輒止。不像他,崇尚道家,以道法至上。他將來也要像老子一樣,騎青牛出函谷關,去尋那天地至理。我問他,函谷關在哪?他臉一紅,搖了搖頭。嘆息道,當可未知。
我對漸夫子失去了崇拜,因為他連函谷關是秦國關口都不知道,他在我心中全能全知的形象毀於一旦。從那以後,我就叫他漸,他也不喪氣,依舊像之前一樣向我“傳道、授業、解惑。”只不過他不再說那句“孺子當可知乎?”。
慶略小於漸,原名姜慶,是齊國姜姓呂氏齊王後裔。
西周初建,周天子武王分封天下功臣諸侯,首封聖師呂尚於營丘,立國號“齊”。太公子牙東去就國,因地施宜,簡禮修政,以魚鹽之利商賈,齊國興。齊國歷代自有興盛衰微,君王勤克者有、好逸貪圖者有。然則興盛多、衰微少。直至齊康王,大夫田和作亂。逐康王於海島,“食一城,以奉其先祀。”自立稱候,代姜呂氏為王,號稱田氏齊王…。長夫子在講齊國近代史時,這個與我年齡相當的男孩,眼中閃耀着驕傲和憤怒的光芒。
慶是長夫子受人所託,去衛國救回來的。當代齊王年幼登位,朝中政權由君太后掌控。君太後生性多疑,殘暴不仁,害怕朝中大臣對自己女流的身份不滿而造反。有一日,君太后夢見朝中有人起義,要推翻她們母子,復辟姜姓呂氏。大概是這個夢太真實,君太后隨後便派人暗殺呂氏後裔,以威懾朝政。慶和他的族人在衛國遭到暗殺,若非長夫子解救,也許這世上就不會有姜慶,也不會有後來的荊軻了吧。
長夫子是在衛國一座偏遠村莊中找到慶的,村莊沒幾戶人家,全是慶的族人。長夫子到時整座村莊已經被血染透,四處火光瀰漫,還有許多慘死的人橫陳四處,空氣里滿是血腥味,刺客們還在查看有沒有殘活的人。長夫子以為自己來晚了,卻聽到一陣驚呼聲和打鬥聲。長夫子趕過去發現一名少年正躲在一間屋子裏,被刺客們團團圍住。長夫子提劍擊退刺客,進屋子裏看見慶衣衫破爛、渾身血污,眼睛凝視着門口,佇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慶的右手握着一把劍,左手捏着一塊錦珮。一具刺客的屍體在他腳下,心口處有一處劍傷,穿透了整個屍體,正汩汩的朝外溢出鮮紅的血。長夫子輕輕喊了一聲,慶便倒下了。長夫子大驚,以為慶受了重傷,跑近才發現慶只是暈倒了。慶左手捏着的錦珮上正面刻着姜氏呂姓一族的青魚金鱗紋,內面刻着修長的璽文——姜慶。我們便叫他慶。
漸說慶剛到梅花谷時,一個月都沒說話,無論怎麼逗他說話,慶都緘默無聲。漸甚至一度懷疑慶是個啞巴。一個月後,慶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夫子,請收我為徒。”當時,正遇得雲飛花瀑,長夫子靜坐在斷崖,手中拎着酒壺;漸躺在地上手枕着頭,看天上梅花飛舞飛落,嘴中含着一口酒細細品韻。慶伏地叩首,對着長夫子行了個大禮。漸一驚,飛身坐起,口中的酒也被急咽而下,嗆着他直咳嗽。漸說當時長夫子也被嚇着抖了一下,但隨即手捋着鬍鬚,恢復夫子氣度,說:“你要拜我為師,那以後須得呼我為長夫子。學習要萬分勤懇認真,不可懈怠。”
陽,本名秦舞陽。我們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是跟我一起來梅居的。陽天生神力卻先天心慧不聰,神志不明。陽因為智力的原因,常常把東西弄壞,有一次竟把長夫子最愛的玉戒尺折斷了。長夫子雖然很生氣,對一個心慧不聰又無可奈何,直說陽是個莽夫,不可與他一般見識。我和漸掩面偷笑,因為難得見長夫子一直捋鬍子消氣的樣子。慶則是嚴肅臉,一本正經的讀着《君子之士》。慶就是這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在長夫子的課上從不與我們打鬧,長夫子的課業也完成的最為認真,也深受長夫子喜歡。
我們四人中,慶深得長夫子真傳,最精劍術。萬卷堂中所有記錄各國劍士劍術的書,慶都能背誦,加之長夫子的指點和他自己的勤奮,慶都能習得書中真義,爾後逐漸貫通,最後達到了‘念一起,則劍與身進退,揮劍自如’的境界。加之慶的身法了得,劍出手看似無招,卻在身法中藏千招百式,變幻無常。慶雖得長夫子真傳,卻因不愛說話的原因,長夫子最為擅長的縱橫詭辯術一點也沒學到。在這一點上,漸則深得真傳。
漸擅長縱橫術,劍術造詣頗高,但他最精的還是器樂一道。漸起初喜好琴藝,後下山遊歷才改學得擊築。琴弦撥得三兩聲,山中百獸息爭鳴;琴弦復彈歌一曲,空山空語貫山林;琴弦散罷意不盡,落霞孤鶩齊飛雲。漸的琴藝高絕,凡有幸聞過之人,絕難忘懷。長夫子也甚為喜歡,特意去了一趟中山國,耗時許久才找到聞名世國的制琴先生。制琴先生早已退隱,在中山國已隱居多年,不再制琴。長夫子又是耗時許久,才讓制琴先生重拾舊藝,肯為漸做一副琴。制琴先生既已答應,毫不含糊,因此,制琴之事,又是耗時許久。一來二去,歷時一年,才製得伏羲琴一張。怎料,長夫子製得琴歸時,漸已改弦為築了。
漸雖已改弦擊築,也為長夫子所感,是日,執琴扶弦,奏一曲《高山流水》,琴音裊裊,如煙如暮,一時間山巒出峰,連綿不絕;剎時,又纏綿似水,越發情柔。且又聽聞高山落水,跌宕起伏,終而百納歸川,一望無際,意境廣納無窮。曲罷,以劍斷弦,舉琴擊石。琴毀弦斷,漸道:“自此,琴弦不鼓,擊築為音。”
漸此舉使長夫子大悅,“此曲此舉,真乃空前絕後。”漸也憑藉此曲此舉知名諸侯各國,被人譽為“天下第一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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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修改費了很多時間,之後我會一開始就寫細一些,節約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