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離
天空上的兩人一觸即分，各自又化作一道流光，以一種看上去極快的頻率連續碰撞，每一次碰撞，都使得其身上的能量迸散開來，原本漆黑的夜，也隨着每一次碰撞明滅不已。
這樣下去十幾個回合，雲遙看到了略一停頓的先生身影，沖向了自己這邊！
先生看到自己了！
先生看到自己了？雲遙不確定了，因為先生瞬間便與自己擦肩而過，沖向更遠方，在兩人離得最近的時候，雲遙在那一剎甚至看到了先生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層霧，更顯得神情淡漠。
雲遙心底湧上一種異樣的情緒，像是有根經脈斷開了一樣。
雲遙沒有細細品味這情緒也沒有來的及尋找源頭，他應該幫先生擋下不遠處空中那危險的傢伙。
眨眼功夫那傢伙就要過來了！雲遙慶幸位靈珠的功效還在，絕不能再讓這個傢伙前進半步！他努力調動起自己盡最大可能運用的位元之力，手腕上的位靈手鏈在不經意間開始變得灼熱。
天空上方好像塌陷下來，即便是黑夜裏也能看到那一塊塊隨着穹頂塌陷落下的漆黑晶瑩的小碎塊物質彼此碰撞出令人心悸的波動，在空中形成一個漏斗狀，緩緩旋轉，於此同時，下方的地面也開始扭曲出一個隆起，天地相接，猶如一方牢籠，而那囚犯，便是對先生出手的傢伙！
那人竟如同放棄了反抗，任由他被原地禁錮住看着雲煙逝的身影漸行漸遠。
雲遙也在看，看着先生逐漸消失不見，再無蹤影，他覺得這是自己活了十五年，跟着先生十年以來完成的最出色的任務。
位元珠的力量大概是要窮竭吧，確定了那人被囚住再也沒法威脅先生，雲遙逐漸感覺身子沉了，意識也模糊了，眼前景物慢慢虛幻，最後的影像是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天空......
待雲遙醒過來，他應該是平躺在地面上，雙手手指頭動一動，摸摸下方有點濕潤的泥土地，又轉動眼珠觀察四周的環境，確定安全了才爬起。
竟是不覺得睏乏與勞累。雲遙抓抓腦袋看到樹後面斜靠的一個人影，本能的以為是先生，想要爬過去找他，可離近了，卻發現並不是.......
那人看起來毫無特點，儼然就是一副中年絡腮鬍大叔的頹然形象，身上衣物被撕裂的破破爛爛，看來應該是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雲遙意識到不對勁了。
“癸亥？”那人好像嘴動了動。但是聲音不是從他嘴裏傳出，而是從四面八方。
雲遙身體僵住了。
“殿...殿皇？”他的聲音顫抖，他不知道為什麼殿皇要對先生大打出手。
殿皇盯着雲遙看了很久，突然苦笑出聲：“等待了這麼久，想不到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他頓了下，仰起頭，“真是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雲煙逝，雲煙逝，哈哈，還真是個詭異的人。”
雲遙就算知道殿皇大人已經失力，但就憑殿皇自帶的威嚴，現在也絕不敢動彈一下。
又是沉默好一會兒。這令人尷尬的沉默讓雲遙冷汗不住地往下流。
“你走吧，”殿皇還是看着天空，但云遙知道他在和自己說話。
雲遙如蒙大赦，轉身就走。
“雲煙逝那種人，呵呵。”四面八方的聲音。
雲遙腳步滯了一下，不敢再做停留，他還記得下山的路，他想回那間租的普通民房，去等先生。
“你仍舊是干支十二棋。”
“你等不到他了。”又是沒來由的一句話。
雲遙不能懂殿皇為何跟他這一枚小小的干支十二棋說這些沒由頭的話，先生，為何等不到了呢？就因為什麼事得罪了殿皇嗎？但是先生看起來並不害怕所謂殿皇啊。
心裏咯噔一下，如同剛才。
臨近大年夜，城裏大多數居民不知道剛剛在啟元山脈的某一處發生了如何壯觀的一戰，只看到天上一閃一閃的，時不時迸發出明亮的色彩，以為是誰家財大氣粗的提前放起了煙花，也紛紛響應。一時間天空中各種色彩交相輝映，煞是好看。如果站在雲遙現在的位置看，城內是一番熱鬧祥和的景象。
“這一年一年的，該是更好了吧~”一處院落，老人拄拐抬頭看滿城焰火，笑嘆。
那天殿主大會，雲遙記得是說距離自己離開這裏前往大尚執行任務還有五天，先生特訓了一天，接下來的四天，雲遙就住在老戶租的民房裏。
他在等先生。他不信先生不來找自己，先生答應過會帶他逛逛城裏的坊市，先生說過，坊市裡，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東西，先生還說，他這次帶夠了錢財，就放在他睡覺屋裏的床底下，還有他與雲遙的通行手續——大尚不是想去就能隨便去的，根據規定，必須持有通行手續才能穿梭天執殿區域與大尚區域。
雲遙把先生床下的物品一一翻出來，清點一下，有的東西並不認識，但不管認不認得，都有條理的包裹好，包好了，就放在身邊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已經是最後一天的傍晚了。
時間在流逝。
雲遙終是沒有等到先生來接他，或許這也是先生的考驗？既然這樣，就和先生說的一樣，去大尚，先生應該會在那裏等着，吧？
現在已經臨近子時，正值年夜，家家戶戶掛起了燈籠燃起了煙花，雲遙這麼些天因為怕先生來找他找不見，便未曾出來過，這一出來竟是有些眩目。他居然頗為平靜的走在空曠的大路上，萬家燈火襯的他像條被人拋棄的流浪狗――他想起老乞丐死的那晚被血色和灼熱引燃的夜，與此刻慢慢地重疊起來。他抬頭，默默地看着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十年前的夜也是這般明亮――一如現在又作孤魂的自己。今天是大年夜，卻也不眠，他知道腳下的路該去往何方，卻不知道該怎樣前行......周遭的一派祥和是百姓們的安樂，但不是他的――他該離開了
今當遠離。
終是不能再逗留下去。雲遙提了沉重的行李，拖着沉重的腳步，他回想起先生的小閣樓，回想起剛得了名字的“野姑娘”墨風語，回想這十年，好似真的沒有什麼能有多可怕，就連當年的仇人現如今也被自己輕易地挑了頭顱送去祭奠老乞丐。
但是，面對那黑洞洞的城門口，他走一步路都難，離了先生，他仍然是十年前在戰火與廢墟中哭都哭不出來的孩子。
出了城，就是前途未卜的漫漫長路，不行？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