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豬換伍長
劉邦服徭役的時候,朋友為之餞行,大多數人奉送二、三錢,唯獨蕭何出手闊綽,送了五錢,劉邦感動不已。
五錢都已經讓人感動不已了,這十頭小豬娃的錢,無疑是一筆巨款。
秦樂鬱悶地向村口走,遠遠地望見村口的大榆樹,粗壯的枝枝丫丫上掛滿了榆錢。
四月了,秦樂想,秦王政九年(公元前238年)的四月,是到了榆錢該成熟的季節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看那榆錢,圓圓的一串一串,像極了一串一串的銅錢。
能被幾千塊錢逼得窮途末路,秦樂覺得自己也是真夠失敗的了,他感到沮喪,也感到委屈。
來到秦朝,本以為擺脫了房貸和車貸,一身輕鬆。
結果卻發現,做了官,卻沒有工資,不但沒有工資,自己還倒欠了百十來個錢的賬。
欠的賬里,除了有酒飯錢,還有什長接待亭長的花費,也算在了自己的頭上,裏面還有一項名曰:花酒費。
在這窮得除了人和豬以外,沒見過第三種哺乳動物的村子裏,竟然還有地方喝花酒?
榆樹下坐着個人,是里監門,也就是門崗。
嚴格地說,自己管理的這個裏,就是一個大土圍子,圍子裏面住着形形色色的百十戶人家。
秦朝的里基本上都這樣,但是也有例外的。
秦樂走過去,踢了踢他:“燈草,什長呢?好幾天沒見了。”
什長管轄十戶,自從接待亭長喝了花酒,向他報了花賬之後就消失了。
那名叫燈草的門崗,正擼着榆錢往嘴裏填,眯着眼抬頭看了看,見是里長,便靠回樹上繼續擼榆錢。
“什長?聽說喝完花酒回家暴露了,被他媳婦拽着命根子教訓了一頓,身負重傷了吧。”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村子,女子都這麼彪悍么?
秦樂聽說,這燈草任職里監門有二三十年了,工齡比秦樂年齡都大,由於做門衛多少有點小權力,便不求上進,只求安逸。
今天這家運個糧,明天那家拉個菜,他都要想辦法揩點油水出來。
村裡這百十戶人家,被他輪了好幾遍,就連寡婦從他面前路過,也要被他摸一把屁股,只有虞寡婦的屁股他不敢摸。
之所以沒人告他,是因為這燈草確實有兩下子。
一個是這方圓幾百里的事情,沒有他不知道的;再一個是他為人是熱心腸,只要別人張口,他能幫上忙的都全力以赴。
連秦樂有時也要找他幫忙。
這群人便在這不斷地來回傾斜中尋找着平衡,和諧地共同生活着。
秦樂正想着,就見對面一個影子一閃,從一家鑽進了另一家,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啥東西‘倏’地一下就沒了。”秦樂自言自語。
燈草嚼着榆錢,閉着眼說:“二蛋吧,追了虞寡婦幾年了,虞寡婦從不正眼瞧他。”
秦樂吃驚地看着燈草,感嘆他的無所不知,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覺得自己要出坑了,徑直向二蛋家走去。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二蛋家的豬哼哼地叫。
二蛋是個比較會過日子的主,養了幾頭豬,種了幾畝地,手裏攢了些錢。
因為與秦樂競爭里典失敗,平日裏對自己愛理不理的,秦樂也不怪他,覺得他畢竟是個有理想的青年。
“二蛋!”秦樂喊了一聲,算打了個招呼,進了他家。
二蛋家裏,陳設雖然簡單,但卻一應俱全,秦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覺得被硌到了,取出來一看,是女人的肚兜。
二蛋一把奪了過去,揣在懷裏。
“二蛋,倒點水喝。”秦樂說道。
“沒有!有也不給你倒!”二蛋冷冷地說。
秦樂知道,二蛋還是因為那次競爭里典,一直記恨着自己。
“借一吊錢。”秦樂接着試探。
在秦朝,1000個秦半兩串在一起,就是一吊錢,購買力還是比較驚人的。
“不借!有也不借給你!”二蛋犟得很,扭過頭不看他。
“不借就把你送官!”秦樂想試試看威脅管不管用。
“你帶亭長喝花酒,我把你也送官!”二蛋瞪着眼跟秦樂吵。
秦樂覺得他不怕自己,而且隨時都有可能抄傢伙撲過來,像寶塔一樣鎮壓自己。
什長招待亭長喝花酒,用的是私款,自己倒也不怕,但這個棒槌確實對自己的誤會挺深。
對抗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秦樂覺得,還是要先想辦法從自己挖的坑裏出來。
想着,便緩和了語氣:“不是我要把你送官,是有人把你告了。”
二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藏在懷裏的肚兜:“告我什麼?我行得正走得直。”
秦樂差點笑噴出來,看來二蛋是個提起褲子就不認賬的主。
他指了指二蛋懷裏的東西說:“無婚相合皆為奸!二蛋你不知道嗎?”
在秦朝,除了明媒正娶的配偶,婚前和婚外的性行為統統不合法。
人夫或人妻外遇、未婚情侶的私情,都是犯罪,皆被列入“奸罪”。
二蛋剛才那力拔山兮的氣勢,頓時去掉了一半。
秦樂繼續說:“二蛋,你要是不怕,剛才從虞寡婦家出來,怎麼溜得比你家豬溜得還快?”
二蛋一聽自己的行蹤暴露了,一屁股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牛13的氣勢又去掉了一半。
秦樂偷眼看看他,已經是個軟柿子了,心裏竊笑,覺得要感謝燈草提供的信息。
“但是秦律又規定,寡婦偷人罪可恕!”秦樂搖頭晃腦地向二蛋炫耀自己的法律知識。
他記得,後世出土的秦簡里記載,妻子在丈夫生前通姦的,處以較次一級的勞役懲罰,而在丈夫死後與他人通姦,則可以具體情況具體對待,或免除處罰。
二蛋像是發現了曙光,看着秦樂,滿眼都是期待。
秦樂忍住不笑,咳了咳,咽了下口水。
二蛋心領神會,沏了碗茶端給秦樂,崇敬地看着他,像是在說:哥哥放過我,只要不以身相許,讓我怎樣都行。
秦樂低頭,用嘴吹了吹飄着的茶葉,又用蓋子撇了撇,慢慢地嘬了一口,看了看站在身邊不知所措的二蛋。
“女方雖然可以免除處罰,但男方違背道德倫常,應該判定為奸罪!”
二蛋一聽,再次癱坐在椅子上,表情僵硬,一頭大汗順着暴露的青筋流了下來,估計渾身都被汗濕透了。
秦樂竊笑,小樣,跟我叫板,還治不了你了?
“但是——”秦樂拉着長音說道。
二蛋被秦樂反反覆復的折騰,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聽到這一聲“但是”,像是在**大海中抓到了一塊木板,眼神從崇敬幾乎變成了哀求。
“但是,做過貢獻的也可以免除處罰。你給咱們里做了不少貢獻,只要沒人告你,我覺得可以既往不咎。”
二蛋蹭地站了起來:“沒人告我!沒人告我!”
秦樂指着他懷裏看不見的肚兜:“虞寡婦呢?”
二蛋慌忙搖手,把實話說了出來:“這不是她的,是我買了要送她的,被扔了出來。”
秦樂心想:挖出個隱藏的花心大蘿蔔,要是寶塔在這裏,該罵你奶奶個爪了!
二蛋嘟囔着:“虞寡婦那麼清高個人兒,能正眼瞧誰就是誰的福氣了。”
秦樂還在努力往坑外爬,拋出了自己真實的目的。
“二蛋,有人看到你家的豬侮辱了寶塔家的小花,小花一時想不開,跳崖自殺了,至今仍未找到,定然曝屍荒野,寶塔要告你。”
此時的二蛋,已經被秦樂折騰得暫時失去了判斷能力,儘管覺得蹊蹺,也沒多想,說道:
“我賠我賠,一頭豬沒多少錢。”
秦樂說:“這可不是一頭豬的事,這裏有大豬,大豬肚子裏有小豬,有你,有我,有虞寡婦,還有等着告你的人。”
“這一堆爛事,你怎麼辦?”秦樂擺出一副強者的姿態俯視着二蛋,心裏生出一種滿足感。
“如果你能把豬的事處理好了,我不但能保住你,還要保你當伍長!”秦樂扔出了一個掛着誘餌的魚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