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
【記錄——2018年10月31日19:00】
【澀谷中心地區■■商業街,出現了半徑約為400米的「帳」,來源與成因不明,現有大量普通民眾受困。當晚20:00,東京咒術高專與京都咒術高專特別派遣專人編隊前往調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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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術總監部通告——2018年11月1日10:30】
【一、本次事件代號‘澀谷1031’,存入絕密封印文檔,開啟時限100年(即2118年11月1日);】
【二、經確認,‘澀谷1031’事件由藉由死亡術師夏油傑屍體復活的詛咒師羂索所為,詛咒師羂索已死亡;其合作的四隻特級咒靈真人、花御、漏瑚、陀艮均已祓除;剩餘一級詛咒25隻、二級詛咒122隻、三四級詛咒561隻均已祓除;】
【三、本事件涉事詛咒師23名,因罪行嚴重,影響惡劣,處以死刑立即執行;】
【四、特級詛咒兩面宿儺確認已祓除,其宿主虎杖悠仁進入特別病房監視中;】
【五、本次事件造成非術師死亡1304人,重傷821人,輕傷389人;】
【六、本次事件造成術師及輔助監督死亡39人,重傷102人,輕傷121人;其中,死亡特級術師1人。】
……
【三十七、經咒術界決議,撤銷對咒術師加茂憐的死刑處分,註銷叛逃檔案。為表彰加茂憐在‘澀谷1031’中的重大貢獻與犧牲,特別追加撫恤金五千萬日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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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1日萬聖節19:30】
“七海、惠和豬野一組,禪院家老頭、真希和野薔薇一組,還有日下部和熊貓等等等等。”五條悟偏着腦袋從一群貓耳娘和異性cos中擠過,拿着手機,“喂喂,讓一讓讓一讓——悠仁和冥冥憂憂在一起,大概不用太擔心,他們是後援隊……前線的話,我一個人解決就行啦。”
“話說的太滿了。”電話另一頭,加茂憐毫不避諱地指出,“這麼自大是絕對會被封印的。”
白髮教師吐舌無賴地略了一聲,直接跳到了最高台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着這群被困在大廈內的人群,“不過你說的那個傢伙真狡猾啊,竟然讓一般的詛咒師佈置「帳」,自己完全不現身,要不是怕打草驚蛇,我早就一舉殲滅他們了!——嘖,這裏人好多,真礙事,偏偏又是萬聖節。”
“沒有咒術界幫助,就不能像百鬼夜行一樣有權力提前驅散人群。”加茂憐說,“你總不可能提前告誡他們預警,否則你現在已經被認定為從犯了。”
“嘁,真想宰了那群爛橘子——借過借過。”五條悟仗着無下限的威力,踩在別人頭上優哉游哉地走過。
加茂憐敏銳地問了聲,“你在幹什麼,怎麼突然這麼吵?”
“沒什麼啦,就是人太多,總之一會兒再說吧,我看見詛咒了,拜拜。”
對面乾脆任性地掛了電話。
加茂憐嘖了聲,把手機揣進兜里,低頭就看見攤在腿上的捲軸,和白花花的、空無一物的內容。這東西在憲紀寄給他后,他已經研究了好幾天,夢裏的東西出現在現實世界,是個人都能猜到這裏面絕對有什麼蹊蹺,但這玩意就跟無字天書一樣,看不出個所以然。
“怎麼樣?”禪院甚爾蹲在他身旁,懶洋洋地問。
“五條悟見到了詛咒,我們也該下去了。”青年將捲軸收回組紐,“先幹活吧,這個回去慢慢看。”
夜幕降臨,霓虹絢爛,原本在萬聖節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此時卻空無一人,死寂彷彿墳場。
高專派遣的輔助監督已經將事發地周圍圍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進入,有戰鬥力的咒術師都編成了小隊分頭行動。
上千名普通人都被困在了「帳」中,咒術界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發生過如此惡劣的事件了,也難怪他們這麼緊張。
加茂憐伸了個懶腰張開胳膊,禪院甚爾默契地拉他,憐順勢起身在甚爾嘴上啾了一口,挑着眼角笑,“先親一下,充充電。”
禪院甚爾:“光親一下可能不夠。”
加茂憐:“那我再揍你一拳,夠不夠?”
“你這小鬼好不講道理。”男人輕笑,肩並肩和加茂憐繞過小巷,走進了澀谷之光大廈。
剛一進去,體感周圍的溫度相比外面立馬下降了至少十度,濃郁的負面氣息包裹着這棟大樓,詛咒如同密密麻麻的蚜蟲,攀附在四周的牆壁上,在咒術師的視線中彷彿掛着一層層黴菌絨毛,非常令人作嘔。
這些都是連四級不到的小玩意,加茂憐連餘光都吝嗇給予,和禪院甚爾從停行的扶梯下到負一樓,準備在後方一層一層的清除有威脅的詛咒。
三級、二級、三級、准二級、一級……
黑影在火焰中哀嚎,化為灰燼。禪院甚爾插兜走在加茂憐旁邊,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第一次感覺自己像個靠男朋友躺贏的小白臉。
他沉思自己最近是不是過得太舒服了,下一秒就被加茂憐拉了一下。
“人變的。”金髮青年指着前面一隻人身蟑螂頭的肌肉咒靈,扯着男朋友的衣角,理直氣壯地指使,“你去,好噁心,不想碰。”
禪院甚爾吐出蟲子咒靈,抽出加茂憐暫存在他這的村雨丸就是一刀。
他回頭髮現憐離他更遠了:?
加茂憐嫌棄地偏過腦袋:“……沒刷牙不準親我。”
禪院甚爾:……
他轉頭嫌棄地推了推繞在自己肩上的嬰兒臉咒靈。
咒靈:媽媽?
……
兩人殺光負一樓的詛咒后,直奔負二樓。
剛剛踏下樓梯最後一節階梯,加茂憐立馬緊擰起了眉。
滴答,滴答……
不知道是哪裏的水管漏水了,瓷磚地面上間或積着幾塊濕漉漉的水窪,空氣陰冷又潮濕。
加茂憐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包裹的惡意,均勻地散開在周圍,孔雀瞳迅速掃了一眼,這一層沒有明顯的詛咒存在的氣息,但那股惡意卻如影隨行,讓他感到非常不適。
禪院甚爾跟在加茂憐身後,也感受到了微妙的氣氛,他抬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這時候一滴水從天而降,正好滴在男人額頭。
啪嗒。
彷彿在狹窄密閉的空間內噴涌的洪流,水滴落到他皮膚的瞬間,一股惡寒的冷意襲來,那輕微的聲音此時卻像一記洪鐘,咣地敲打在他的耳道內,炸得他腦仁嗡鳴。
禪院甚爾眼前黑了一瞬,腳步忽然踉蹌,撐着加茂憐才沒跌倒。
加茂憐緊張擔憂地轉頭,“你怎麼啦?”
男人晃了晃腦袋,搖頭,“沒事。”
憐抿緊了唇角,他明明看見對方的額頭上劃破了一道傷口,雖然沒有流血,但孔雀瞳能夠識別出傷口周圍浮動着一層腐敗的黑氣。
禪院甚爾不會傻到當著他的面撒謊,甚爾這樣子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加茂憐舌尖緊緊地抵住牙根,思忖時,男人驟然攬住他的腰,向後迅速撤離,與此同時,一道鋒利的肉.刃砸向地面,磚石瞬間碎裂,足足形成了一個半徑一米的深坑。
“啊,被發現了,不愧是天與咒縛。”古怪的聲音忽然響起。
那利刃緩慢變形,一個長發補丁臉的咒靈出現在他們面前。
“真人。”加茂憐眯起雙眼。
“誒誒,我已經這麼出名了嗎?”真人天真地笑起來,偏着頭,“加茂憐,是吧?很抱歉,我的任務是——把你的戀人殺死。”
“那你得有這個命。”加茂憐表情沉鬱,盯着真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屍體。
“噹噹噹噹——”真人舉起手,食指和大拇指上下碰撞,細小的水滴在他的指尖流淌,“我能把身體改變成任何狀態哦,恭喜你們,已經中招啦。”他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惡劣地笑起來,“再被我碰一下,就算是天與咒縛也會死翹翹,神仙都救不了。”
加茂憐根本不和這傢伙廢話,火焰直衝真人而去。
補丁臉咒靈飛快向後閃躲,被燒焦的傷口立馬復原。加茂憐頓時明白,要麼消耗掉他的全部咒力,要麼用火把這傢伙一次性燒死,不然他還會恢復。
“別被這傢伙碰到了。”禪院甚爾提醒了一句,拔出村雨丸,準備兩面夾擊。
叮叮叮——
就在這時,腰間報警器的聲音忽然響起,併發出藍色的閃光。
加茂憐瞟了一眼,這是澀谷計劃參與者的標誌,一共只有四個報警定位器,分別在他、禪院甚爾、五條悟和伏黑惠的身上,這個顏色代表了惠已經遇上危險,所承受的咒力超過了他自身的限度。
“甚爾,你先去找惠,這種程度的咒靈,我一個人就能輕鬆對付。”加茂憐冷靜地說。
真人聞言一邊躲閃,一邊嬉笑:“看來花御他們已經成功了啊,你們這群咒術師,一個都逃不了。”
加茂憐面無表情,白金火焰燒得更旺了,他給禪院甚爾留出一條通道,“快去!”
男人聞言立刻轉身,朝着定位器指引的方向離開。他完全相信加茂憐有能耐對付這噁心的東西。
真人目光一轉,瞬間化成了一隻利箭,企圖衝破火焰,直接向禪院甚爾射去。
加茂憐的火焰比這傢伙的速度更快,彷彿一大叢盛開的重瓣芍藥花牆,將離開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真人剛碰到一點兒就已經意識到自己掙脫不過去,立馬轉身,想從另一個方向逃脫,可是周圍無論是管道還是通風口,只要有一點兒縫隙的地方都被火焰堵住了。
加茂憐掌心中團聚着一團明黃的火,在燃起來的瞬間,出現了一點兒意外,手腕的組紐呲地被燒毀了其中一根紅繩。
捲軸!
組紐是特級咒具,孔雀火根本燒不爛,金髮青年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沒等他回過神,忽然恍惚了一瞬。一股滾燙的熱意沿着他的手腕爬上手臂,直衝沖地塞進了他的腦子裏——
“嘻。”
驟然炸開的嬉笑聲讓加茂憐如夢初醒,反手一團熱浪擋開真人忽如其來的偷襲。
詛咒臉色扭曲了一瞬,知曉自己打不過,立馬向後退開,前後兩堵火牆卻飛速向他夾擊而來,不出三秒,他會立刻化為灰燼!
“等等!禪院甚爾被我用「無為轉變」強行改造過兩次,最多活不過三個月!”
火牆在真人鼻尖猝然停下,灼熱的空氣燒灼着他的靈魂,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無為轉變」能夠治好他,只要你願意和我做一次交易。”
加茂憐面無表情。
——撒謊,「無為轉變」沒有能力更改天與咒縛的肉.體。
但他開口:“什麼交易?”
“你的一滴血。”真人已經開始緩慢地蒸發,他艱難地說,“只要一滴血,我就幫你!”
“……你們想要拉攏兩面宿儺?”加茂憐瞬間明了,從這些詛咒去高專偷手指,到傷害禪院甚爾趁火打劫要他的血,恐怕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計劃。
他的眼眸晦暗,劃過一絲戾氣。
真人看着他無可奈何的憤怒模樣,內心雀躍,“怎麼樣?你現在是詛咒師,我們復活兩面宿儺又不損害你的利益,不如一起合作,還能救你男朋友,你也知道他的身體現在已經支撐不了多久——”
火劍利落地插入真人的肩膀,直接燒灼着他的靈魂,詛咒痛得猛然噤聲。
“可以。”加茂憐陰沉地開口,“不過我需要兩面宿儺出現在我面前,你先治好甚爾,我再把血給你們,「束縛」為定。”
真人頓了頓,“好啊,只要你給我血,我會給他用「無為轉變」的。”
——偷換概念,只說使用「無為轉變」,而非治好。
加茂憐盯着真人良久,看着火焰將這傢伙折磨得面色猙獰,才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行,你最好說到做到。”
火牆緩緩消散在空氣中,補丁臉詛咒鬆了口氣,趁着這個時機,立馬消失在加茂憐面前,生怕這傢伙反悔一把火把他燒了。
加茂憐看着周圍的惡意一掃而空,臉上的情緒近乎於漠然,他摸出手機,給禪院甚爾發了條短訊。
·
【小金毛:用我給你的手.槍,把子彈分別射入特級詛咒們的身體裏,然後來找我。】
“喂,戰鬥呢,你看什麼手機!”伏黑惠一刀擋開花御的攻擊,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禪院甚爾。
禪院甚爾噢了聲,揣回手機,提起游雲,惡狠狠地插進了花御的眼睛裏,直接將他兩根樹枝捅了進去。
在場一個伏黑兩個禪院震驚地看着這傢伙。
禪院真希深吸了一口氣,“他怎麼這麼大力!”
禪院直毘人幽幽地說,“和你一樣的反向天與咒縛,只不過這傢伙更加純粹。”純粹到死了十二年後,突然復活出現在他面前,還好他直毘人見多了風浪,要是換做別的老頭子絕對會被嚇得心臟驟停。
真希眼睛瞪得更大。
現場三隻咒靈漏瑚、花御、陀艮倒在地上,漏瑚和花御之前就在襲擊五條悟時受到了重創,好不容易逃出來打算趁機解決附近的咒術師,沒想到禪院甚爾憑空出現,詛咒們直接被壓製得奄奄一息。
“現在要祓除它們嗎?”伏黑惠問。
禪院直毘人拎着酒壺,“當然——”
“稍等。”禪院甚爾忽然打斷,摸出一把手.槍,這是加茂憐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已經事先存好了六顆血液凝聚的子彈。
他對準三隻咒靈,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一槍一個。
漏瑚憤怒地盯着面前一絲咒力都沒有的人類,在槍子射進眼睛的瞬間,體內儲存的咒力猛然激增。
力量感……精神力……自愈速度……通通迅速回升!
瀕死的詛咒猛然抬頭,腦袋上的血口已經不復存在,完全修復。
另一邊的花御和陀艮也是這樣的情況。
兩個禪院一個伏黑猛然回頭,驚悚地瞪着罪魁禍首禪院甚爾,看錶情是在心裏罵娘。
“嘖。”男人不爽地撓了撓頭,“再打死一遍就好了啊,我也不知道會是這個功效。”加茂憐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反正趁着詛咒還沒完全恢復,宰了又不礙事,頂多麻煩一點兒。
漏瑚第一個恢復,立馬起身,頭頂已經熄滅的火山迅速升溫,面目猙獰就要發動下一次攻擊。
伏黑惠揉了揉太陽穴,惱火地說:“既然這樣,那就試試那個吧……”
他深吸一口氣,垂下睫毛。
「不完整領域展開·嵌合暗翳庭」
黏膩的黑色影子瞬間鋪滿地面,漏瑚一時不備陷入其中,被黑影糾纏包裹,堵住了腦袋上的洞口。
詛咒的臉都氣得燙紅了。
禪院直毘人則眼睛亮得發光,很難想像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子,能夠瞪出這麼天真無邪的目光來,就像嬰兒看見了心儀的玩具。
另一旁,禪院甚爾重新拔掉花御眼睛裏的樹杈,一刀村雨丸直接祓除,詛咒腦袋被刀尖挑飛,砸了直毘人一下。
“看屁啊看。”甚爾很不客氣,掀起眼皮,“你自己沒兒子?”
很難說剛才的舉動不是故意的。
禪院直毘人一愣,差點一個酒葫蘆砸過去,“死都死了一次,脾氣還這麼臭。”
甚爾冷笑不語,轉頭看向忽然變成完全形態的肌肉章魚,村雨丸在空氣中劃過銳利的弧度,冰冷的水珠四濺,利落地將陀艮分成了刺身章魚。
禪院真希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三個特級詛咒一下子就死了兩個。
“別說風涼話了,快來幫忙!”伏黑惠咬着牙才把漏瑚勉強控制住,他轉頭喊了一聲,“禪院甚爾!”
雪白的刀刃閃過刺目的銳光,所有人眼睛都不自覺闔上了,再次睜眼時,漏瑚已經被祓除。
地上詛咒的血液緩緩散去,化作濃郁的咒力漂浮在空中,四周歸於寂靜。
黑髮男人拎着妖刀懶散地站在一旁,偏緊的T恤包裹着他蓬勃的肌肉線條,他沒輕沒重地揉了一把伏黑惠的腦袋,“求人是這麼求的嗎?還有誰讓你直呼老子名字的?”
他咧開唇角,疤痕匪氣,“叫爸爸。”
伏黑惠冷笑一聲,很不客氣地拍掉了禪院甚爾的胳膊。
這個角度看上去和禪院甚爾幾乎一模一樣。
禪院真希:等等——禪院甚爾……禪院……爸爸——難道這男人是惠的父親???那這麼說來,豈不是她的同輩堂親!!!
禪院甚爾感受到某個小姑娘正一臉凌亂地看着自己,回過頭嘴欠地評價了一句,“好弱。”
然後拍拍屁股,準備離開。
“你去哪兒?”伏黑惠皺眉問。
甚爾隨意地揮了揮胳膊,“找你加茂哥哥。”
伏黑惠:“我也去。”
“小屁孩不要亂竄。”男人悠悠地留下一句,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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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好痛,誰來救救我……”
“怪物,好多怪物……放我出去……”
斷斷續續的呼救聲回蕩在地下,加茂憐漠然走過,無論那些聲音有多麼凄慘,他連眼珠都不轉一下。
他深知,那些人類已經被真人轉變成了非人非咒靈的怪物,誰都救不了。
咒術界一直有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咒術師必須永遠保持正義,但絕不能心懷同情。五條悟留下的咒力殘穢也表明此處發生過一場惡戰,就算是最強也不得不選擇犧牲少部分人來保全大部分人,更何況詛咒師這種沒道德沒良心的職業。
地下三層四層屍山血海,怪物的屍體重重疊疊堆積在一起,空氣中散發著刺鼻難聞的惡臭,每一立方厘米的氣息都挑動着人暴躁的神經。
加茂憐穿過第四層長長的電車站台,在盡頭處找到了一座沒被屍體堵塞的自動扶梯。
他踏下第一步,一隻血箭撕破空氣,伴着銳響向他腦袋襲來。
加茂憐頭也沒回,白金火焰瞬間席捲而去,沿着血跡來時的方向,直接燒灼到施術者身上。
烈焰滾滾,裹挾強大的咒力向後反擊。
下一秒,腰間的警報器驟然響起,在此刻飛速閃爍紅光——五條悟出事了!
加茂憐一頓,緊接着罵了一句髒話,也沒心情管後面的東西,青年踩着滿地的血跡,三步並做二步急速躥下樓梯。
這裏是一片寬闊的大廳,燈光明亮,牆角偶爾散落着怪物的屍體。
長發丸子頭假和尚似乎早就察覺到了加茂憐的到來,充滿惡意地緩慢鼓掌,好像在歡迎難得光臨的貴客。
憐一眼就看見‘夏油傑’額頭上那條咒力濃郁的縫合線,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地面,一隻六面體盒子落在地上,每一面都是數量不同的眼睛,像賭場中的骰子。
這就是「獄門疆」,傳說中什麼都能夠封印的特級咒物。目前,獄門疆的相關記載很少,加茂憐和五條悟在此之前也做過很多功課,查閱了幾乎能找到的所有古籍,都沒有發現能夠不經施術人直接從外界解除封印的方法。
也不知道五條悟那傢伙做了什麼,提醒了竟然都會被封印進去。
加茂憐在心裏罵了一句傻逼,雖然知道自己有遷怒的情緒,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忍不住想把那傢伙從盒子裏提出來揍一頓。
“憐,我等你很久了。”‘夏油傑’露出加茂憐很熟悉的笑臉,可是配上那道縫合線后,憐只覺得這傢伙虛偽得讓他想吐。
“你是誰?”他臉色冷若冰霜,“為什麼會注意到我?”
‘夏油傑’意外地挑了挑眉,沒想到除了五條悟之外,加茂憐一眼也能認出他的不對勁,他以為是孔雀瞳的效果,於是笑了笑,“被認出來了呀。初次見面,你可以叫我——羂索。”
“至於為什麼會注意到你。”羂索豎起食指,點在自己腦門的縫合線邊緣,“當然是想要創造一個無限可能的咒術師世界,孔雀瞳的鮮血可是我計劃中最棒的催化劑。”
加茂憐心下一沉,果然,這傢伙早就盯上自己了,自己竟然一直都沒發現。
“總之啦——”羂索頂着夏油傑的殼子彎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指尖勾着縫合線的一端,當著青年的面將腦殼掀開,露出一坨血淋淋的、正在緩緩鼓動着的腦花。
那顆腦花長着嘴巴,卻沒有嘴皮,牙齦和牙齒暴露在外,和面部一樣,做出了同樣弧度的笑容,他說——
“把你的身體給我吧,憐。”
嘭!
地下封閉大廳中,忽如其來的槍聲震耳欲聾。
“少用那種噁心的口氣說話。”男人嗓音炸開暴戾的氣場,一顆帶血的子彈直接射入羂索的大腦中。
加茂憐一頓,下一秒被攬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他轉過腦袋,男人胸口的心跳幾乎停滯,皮膚蒼白得就像一具屍體。
青年眼裏晦暗不明,直到帶繭的指腹碰了碰他的眼瞼,禪院甚爾低聲的聲音響起,“別看,一會兒就好了。”
——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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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急促地喘息着,機械丸耳機似乎在說著什麼,可是信號在某刻突然變得很差,他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字句。
“緊急通知……五條……在樓下……詛咒師……迅速離開……”
幾個莫名其妙的詞語過後,耳機呲地冒起煙霧,徹底作廢。
粉發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是剛才被某個突然出現的東西打的,那傢伙頭上扎着兩個小啾,臉上有橫條紋紋身,遇見悠仁非說他殺了他弟弟,要悠仁償命,可是打了兩招又像神經病發作一般捂着腦袋哭了起來。
他趁機逃走,突然在轉角處發現了真人的影子。
虎杖悠仁一心想給被真人害死的吉野順平報仇,立馬追了上去,但那傢伙滑如泥鰍,每次快追上又溜走了。
於是他追着真人一直下到了負四樓,滿目所見都是怪物和人類的屍體,虎杖悠仁心中的怒火幾乎把空氣點燃,發誓一定要把這個不拿人命當回事的詛咒碎屍萬段。
他毫不猶豫地跑過去,直到看見深入最底層的扶梯,才猛地回神,他知道五條悟老師現在應該就在下面,如果真人下去絕對必死無疑。
看着扶梯深處一圈圈幽深陰暗的影子,虎杖悠仁咬緊牙關,邁步沖了下去,就算五條老師能夠輕鬆應對一切,他也想親手用自己的力量將真人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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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小瞧我了。”腦花伸出舌頭舔了舔暴露在空氣中的牙齒,咧開讓人毛骨悚然的森笑。
有咒力加持的9mm子彈竟然沒有擊穿它,而是緩緩地被黏膩的腦漿吞噬進去,彷彿陷入了血池般的泥濘沼澤。咚咚。
血淋淋的腦神經突然開始劇烈地顫動,一股巨大的咒力湧入羂索體內,他能感覺死亡正在從他身體裏撤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徹底的、生機勃勃的體驗——
“原來子彈里……有你的鮮血啊。”羂索陰惻惻地壓低聲音,“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完他滿意地看見加茂憐的臉色蒼白了一瞬,慢條斯理地重新拉上縫合線,用夏油傑的臉笑呵呵地說,“只要先把你身旁的男人解決了,你應該就願意交出你的身體了吧。”
加茂憐臉色一沉,「赤血操術」在空中凝成鋒利的飛鏢圓盤,對準羂索如閃電般劈去!
「咒靈操術」——
頃刻間,無數大大小小的咒靈向加茂憐和禪院甚爾蜂擁而來,兩人迅速做出應對,村雨丸和游雲同時使用,在禪院甚爾靈活的操作下只能見到刀光的殘影,白金的火焰劇烈燃燒,咒靈們很快就相繼化作青煙。
“真不好對付啊。”羂索臉色一沉,“要是也能將你封印就好了。”
放出的特級咒靈向加茂憐衝來,血刃劃破長空,將對方劈成兩半。
“兩面宿儺來了,加茂憐,你快給我你的血!”一道藍色的身影從樓梯口躥出,隨即而來的是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年。
虎杖悠仁在看見加茂憐和禪院甚爾的瞬間有些迷茫。
禪院甚爾頓了頓,猛地轉頭看向加茂憐。加茂憐沉靜地盯着真人,他知道背後熾熱的目光來自於誰,但沒有回頭看他,轉而一道血刃飛過,直接落入了真人的手中。
補丁臉咒靈也沒顧得上疼痛,他眼底劃過一絲狡詐的光芒,抬手就要將鮮血獨吞。可就在這一剎那,一道寒意十足的刀光閃過,詛咒的手腕被硬生生削掉,帶着誘人的孔雀血,落入了一隻手中。
虎杖悠仁……不,此時應該稱作兩面宿儺,他得意地笑了笑,猩紅的眼珠浮現出嗜血的味道,將加茂憐的血液一飲而盡。
真人恐懼地瞪大了雙眼,他來不及逃跑,來不及出聲,在兩面宿儺出現的下一秒直接化為了齏粉,消失在空氣中。
羂索緩緩眯起了眼,此時他不能估測兩面宿儺在喝了加茂憐的血液后,實力恢復到了多少,不過看兩面宿儺能瞬間秒殺真人,想必至少恢復了九成。在這個大殺神的眼皮子底下,他並不敢輕舉妄動。
兩面宿儺把目光轉向加茂憐,陰翳地哼了聲,“我說過,醒來第一個吃的就是你。”
「領域展開·伏魔御廚子」
血水在頃刻間溢滿了地面,濃郁光滑如鏡,能夠將人照得分毫畢現。
堆積着惡魔羊頭牛頭骷髏的四角方亭坐落在兩面宿儺身後,一面純粹得彷彿形成實體的黑氣幽然瀰漫在整個大廳中,燈光瞬間黯淡下來,暗紅色的色彩充斥着所有人的眼帘。
加茂憐的臉上瞬間出現了幾道血痕,但青年絲毫不驚慌,反而慢吞吞地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意。
羂索終於在此刻發覺了麻煩,轉身就想要逃跑,卻在下一秒被孔雀烈焰死死圍住,裹得密不通風。
詛咒師悚然回頭,面目在火焰中扭曲,他張開口,“你早就……知道了。”
加茂憐似笑非笑,“我術式的秘密,我為什麼不能知道?羂索——加茂憲倫?這也是你用過的身份之一?”
羂索猛地回頭,大喊:“兩面宿儺,快阻止他——”
驟然間,夏油傑的身體被切成無數殘渣,羂索的大腦失去支撐,軟趴趴地摔在了地上。
兩面宿儺陰鬱地偏過頭,“老子最煩有人威脅,羂索,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我們有「束縛」。”大腦沙啞着開口。
“相信和詛咒定下的「束縛」?”兩面宿儺沉悶地笑出了聲,“你是第一天出生嗎?更何況,我又沒把你殺死。”
詛咒之王幽幽地將視線重新轉向加茂憐,輕蔑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塊砧板上的肉,饒有興趣地開口,“看來你是完全知曉你的術式了呀?可是光有傳承還不夠,將要達成的條件非常苛刻——”
“孔雀瞳的終極術式,不僅需要特殊記憶傳承,還需要必不可少的滿足條件。”加茂憐指尖敲了敲太陽穴,打斷了兩面宿儺的話。
在與真人對戰時、捲軸意外燃燒殆盡的那一刻,屬於孔雀瞳的全部傳承記憶已經灌入了加茂憐的腦海中。
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重生並不是巧合。
傳說中,孔雀是鳳凰之子,具有涅槃之術的能力,但這種逆天而行的術式需要藉助強烈的咒力作為術式支撐。上一世,他在慘無人道的折磨下產生的痛苦、族人心中貪婪的惡念,以及死前燒毀加茂主宅時,無數咒術師在孔雀火中死去而生成的濃郁的負面情緒化成了他重生的力量。
一旦術式展開,標記過的任何人任何詛咒,無論實力多麼強大,都無法逃脫。
這一世他也打算使用這種方法,徹底祓除兩面宿儺,殺死羂索。
加茂憐不是為了大局而犧牲自己的類型,但禪院甚爾的身體出現了不可逆轉的問題,被真人觸碰第二次后,這傢伙的痛覺神經已經消失了,心跳停止,體溫驟降,狀態更像是一具活着的殭屍。降靈術的強行融入使天與咒縛的肉.體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反應,和真人說的沒錯,甚爾的身體正在快速腐敗。
想到這裏,青年看了眼身側的禪院甚爾,男人緊咬着兩腮,面無表情地盯着加茂憐,眼裏帶着被隱瞞的怒氣。
“孔雀瞳最珍貴的術式是——燃燒咒力,浴火重生。”加茂憐放肆地咧開嘴角,眸里閃過一絲瘋勁,“但由於這次是兩個人,我需要更多的咒力支撐,花御、漏瑚、真人、陀艮、兩面宿儺、羂索,還有那麼多的咒靈和無辜非術師死前的怨氣,這麼多東西,我想應該足夠我發揮了。”
禪院甚爾緊緊握住加茂憐的手腕,他瞬間明白了這傢伙心裏的打算,這回連火都發不出來了。
兩面宿儺扯了扯虎杖悠仁的頭髮,笑得很邪性,“你不要這小子的命了嗎?”
“干我什麼事?”加茂憐眼裏劃過一道嘲諷,“我是詛咒師,又不是聖人。”
“更何況,我燒的是由我標記過的咒力構築的你。”他緩緩抽出組紐紅繩,將十一根兩面宿儺手指扔進火中,“兩面宿儺,與其擔心虎杖悠仁,你先自求多福吧。。”
兩面宿儺和羂索同時盯着地上的咒物,完全沒想到加茂憐已經收集齊了。
加茂憐忽然被男人一拽。
無數鋒利的厲風亂砍,兩面宿儺已經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陰鷙地看着眼前的人類,領域內術式向他百分百襲去。
禪院甚爾站在他面前,抬刀擋住宿儺攻擊的刀法,全身上下瞬間湧出無數深可見骨的血口,加茂憐臉立刻陰沉下來。
自從他知道自己的術式后,無論是讓甚爾用孔雀血凝成的子彈射擊詛咒,還是答應真人的要求假意給他血,為的都是標記詛咒們體內的咒力。
青年眸中燃起滾燙的暗金。
「領域展開·摩訶摩瑜利羅闍」
大火漫天,108隻孔雀瞳閃爍如繁星,所到之處遍地燒灼,一切罪孽都會在這裏得到應有的審判,烈火硬生生將兩面宿儺的領域擠到了邊緣。
對抗領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展開更加強大的領域,顛覆性壓倒對方。
滾燙的火焰點燃了一切,濃郁的咒力像大片乾柴,源源不斷地為孔雀火焰增加燃料。
沒有人能逃脫這場大火,兩面宿儺的影子在晃眼的火光中扭曲,而只剩下腦花的羂索早就燒死在了高溫之中。
加茂憐和禪院甚爾在火中緊緊相擁,火舌舔舐着他們的臉頰。
加茂憐望着甚爾,忽然啞聲開口:“我有沒有和你說過?”
甚爾垂眸:“什麼?”
青年輕笑,墊着腳吻了吻男人唇角,“你這裏超級性感。”
犬齒貼上那塊凹凸不平的疤痕,在粗糙的皮膚上緩緩摩挲噬咬,血腥味瀰漫在唇舌之間,四周熱得彷彿隨時都要融化,加茂憐惡狠狠地汲取着男人唇部的清涼,沒輕沒重,就像一隻熱情過度的狗崽。
“……上輩子別人都評價我,理性而缺德,冷心冷肺,但我覺得我還是蠻感性的。”加茂憐偏了偏頭,揚起下巴抵着禪院甚爾的頸窩,吸了吸鼻子。
禪院甚爾嗯了聲,心想豈止是感性,分明是很任性。
加茂憐彷彿知道甚爾心裏想的是什麼,突然輕聲笑了出來,胸膛靠着男人不斷震動。
他揚起眉,“所以我要詛咒你。”
禪院甚爾一頓。
加茂憐雙眼眯起彎月般的弧度,在火光中燦爛而熾熱。
“詛咒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說完這句話,似乎是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憐靠在甚爾懷中,整個人忽然變得很輕,彷彿要飄走。
禪院甚爾忽然若有所感,墨綠的眼眸中滑過慌亂,他緊緊抓住加茂憐的胳膊,將青年的腦袋貼在自己胸口。
胸腔中虛弱的心跳一聲聲強壯,長久以來的無力感緩緩消失,天與咒縛的靈魂和肉.體在火中迅速地重塑,與之相反,金髮青年漸漸失去了呼吸,雙眼變得黯淡無光。
火中彷彿有孔雀絢爛的尾羽繞過,懷中的人影倏然散作滾燙的火光,消散在面前。
禪院甚爾死死抵住牙關,火焰冷卻,闃無一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火中消散了。
“……憐?”
男人聲音沙啞顫抖,他呆站在原地,心臟有個很重要的部分轟然坍,全身僵硬發冷,腦袋像被人重擊一錘,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幾乎感受不到肉.體的存在。
天與暴君垂下睫毛,顫了顫,眼瞼耷拉出一片死寂的青黑色陰影。
下一秒,村雨丸的冷光在空中揮出一道利落的直線,刀刃在距離太陽穴分毫的地方,被一股大力猝然擋住。
禪院甚爾死氣沉沉地偏過腦袋,對上一雙冰藍的眼眸。
“暫時不建議你殉情。”五條悟慢吞吞地收回手,“咒術師死前的詛咒大多數時候都不會落空的,特別當對方還是個特級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