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喜
明，宣德五年，蘇州。
是夜，江南第一樓---三樓雅室，望江閣。
“幾位老爺，酒菜已經齊了，請慢用。”小二殷勤的聲音從望江閣內傳來，“那個…敢問幾位大爺，真不需要掌燈嗎？”
“滾！”伴隨着這聲斷喝，小二一手挑着托盤一手打着燈籠邊賠禮邊出了雅室，順手帶上了房門。
轉身剛要離去，又停住了腳步，好奇心驅使他轉回身來，本想貼在門邊偷耳聽一聽，忽覺脖子一涼。
抬起燈籠一照，脖子上赫然多了一把劍鞘，小二的嘴在驚嚇中開始歪斜。
“你好大的膽子！即刻離開，告訴下邊的人，任何人不得上樓。”一個柔美女人聲音在小二背後響起。
“是…是…”小二不得不離開了，下到二樓時，早已發軟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上半身，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在他頭頂，酒菜的香氣瀰漫在望江閣內四個一動不動之人身邊。
他們都穿着黑衣，臉也不白，與周邊暗影融為了一體。
終於，還是有人發話了，一個半老不老的聲音：“諸公，想必都得到新太守況鍾況大人不日即將到任的消息了吧？”
其餘三人只說了一聲不錯。
“我已託人到吏部打聽過了，此人乃是禮部尚書胡瀠的門生，得吏部尚書騫義大人力薦上位，甚至還得到了首輔楊大人的肯定！此人不簡單吶！”半老不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哼！前任太守陸成功乃是楊士奇的得意門生，結果如何？不識時務，還不是得死的不明不白？一個禮部儀制司郎中，毫無治境經驗，不足道也。”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哈哈哈哈……”四人齊聲歡笑。
“爾等不可輕敵，此人僅帶一隨從上任而來，足見其魄力！且，此人有便宜行事之權，吾輩不可不妨。”笑聲過後，響起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
“怕鳥！他…若造氣（次），撕拉拉地。”一個略顯稚嫩的年輕聲音，漢話說的不太利落。
“有君在，吾輩無憂矣，整個蘇州將永遠掌控在我輩手中。況鍾……無名鼠輩！算時日，明天就要到了，老夫已為他備下一份下馬威，相信他很快就能收到，哈哈哈…”半老不老聲音響完，雅室的黑暗中只剩下碰杯聲和歡笑聲。
另一方面，大運河上。
“咔…咔…咔…啊噗！”運河某段一躉官船船艙之內，一個正在挑燈夜讀的中年人突然被一口痰卡在喉嚨，只得艱難地嗑出吐去。
“怪哉！”中年人放下書，站了起來，捋着鬍子看着地面，若有沉思。
這時，一個年輕精壯的男子端着臉盆輕推門進入船艙，算着時間來給中年人送洗腳水，見中年人看着地面上一口黏痰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大人，河面陰冷，怕不是着涼了？”
中年人聞聲看去，原來是隨行護從兼勤雜工，笑了笑問道：“小喬啊，咱們走了幾天了？”
“回大人，九天，明日清晨將抵達蘇州。”小喬答覆完，將腳盆放在那位大人身旁。
“好快呀！”
“大人覺得快？屬下倒是覺得在船上度日如年。”
“是嗎？想我況鍾半世為官，皆為上官辦差，雖無差池卻並無勞苦。今班提領一方州郡，為吾皇萬歲牧羊一方生靈，頓覺泰山壓於雙肩，怕有付聖上之重託，百姓之信賴呀。”中年人說完發出聲聲長嘆。
這位就是況鍾，
四十七歲，身形顯瘦卻顯得十分硬朗，一身書生意氣，生的慈眉善目，看起來沒有官氣更像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員外爺。
站在一旁的漢子，姓賀名嬌，生得英俊卻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絲毫不影響美感，喜歡擺弄琴棋書畫類，舉止溫文爾雅與形象大相逕庭，二十九歲，曾是禮部尚書胡瀠的貼身侍衛，據說是錦衣衛中挑選出的強手！后因和況鍾臭氣相投，自願追隨況鍾，已有小半年時間。況鍾喜歡和他稱兄道弟，他卻很看重官階，主次分明。因他名字裏有個嬌字，況鍾故意將二字分散，稱呼他為小喬，說是更像男人的稱謂。
“大人，蘇州乃天下第一劇繁難治之地，這裏魚龍混雜，刁民滿地，您幹嘛非要來這裏當太守啊？”賀嬌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怕了？”況鍾嬉笑着問。
賀嬌一拍胸脯，本想說不怕，卻說不出，繼續抱怨說：“來這麼險惡的地方，大人居然只帶屬下一人，護衛隊也不帶，這不是白白送死嗎？坊間傳言，若要蘇州安定，非得朝廷派一上將統領十萬軍馬方可。大人，直說了吧，您執意帶着屬下，是不是想讓屬下給您老當墊背的？”
況鍾聽完再看賀嬌那張忿忿不平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罷安撫說：“當年，關公單刀赴會，何其勇也！？我不敢比關公，故而帶弟一同前來。吾弟莫怕，假如你我兄弟技不人果真遭遇不測，到時本官我給你墊背。記住，你我是來者，來着是客，客不欺主，就不會鬧出不愉快。”
賀嬌被況鍾說的一頭霧水，如果他沒記錯，況鍾此行應該是除暴安良才對，想來況大人有他自己的打算。
“屬下誓死追隨大人！”賀嬌抱拳高聲說到。
況鐘上下打量了一番下屬，笑道：“這一聲英氣勃發，男人該當一直如此！”
話音未落，船艙兩側突然傳來水響，緊接着有兩個什麼東西輕飄飄地掉落在了艙頂。
賀嬌一驚，下意識就要去摸腰間，可惜他沒有帶刀。
況鍾聽在耳中，已猜出有水鬼要來襲船。根據二水鬼的出擊時機推測，應該是兩個年輕人，在水裏待不住。但凡有點經驗，也應該等他們睡下后，再登船做事。
不過，如果這是兩個有經驗慣犯的話，那此行的目的就很難說了。
“小喬，你聽到魚跳水的聲音了嗎？這一左一右兩條魚一定不小，聽那動靜至少十斤。哎，可惜本官在艙內，若在外邊，必能看到是什麼魚。”況鍾淡淡地說到。
“這哪裏是魚？分明是人！就在你我頭頂。”小喬嗓門很大，“大人快站在我身後，我保護你！”
“不可能，本官不可能聽錯。”況鍾說完沖賀嬌擠了擠眼。
話音剛落，由打艙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疑似有人前來報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