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五 豐收的神靈與人之里的豐收祭 篇
?“…”
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想說些什麼，卻像是被誰扼住了咽喉那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人。到處都是人。人山人海這樣的詞大概就是為這個場景準備的。直到今天為止，我都無法想像人流交匯成山，人潮聚合成海的場面，但今日今時，就在人之里的龍神塑像前，我那貧乏的想像力無法勾勒出的畫面終於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里。
我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個場面。
對於從沒見過超過二十個人聚在一起的我來說——眼前的這個場景也許太刺激了。
“怎麼了？嚇到了嗎？”
站在我右手邊的少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捂着嘴巴哧哧地笑了起來。
我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她絲毫沒有為剛剛的舉動感到慚愧，反而直直地對上了我的視線，用她赤紅色的雙目注視着我。
和她對視了半刻，我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承認道：
“…的確嚇到了。人多得簡直不可思議。”
“因為是祭典嘛。”
不知為何，少女笑得非常開心。一邊笑，她一邊挺起了胸膛，擺出了一副自豪的樣子。
“這算得上解釋嗎？”
“當然算。不熱鬧的話怎麼能叫祭典呢。”
在藤原妹紅的認知之中，似乎存在着這樣的連等式。
祭典=熱鬧=人多。
雖然我覺得這樣的等量換算中間應該存在着一些邏輯上的問題，但欠缺相關知識的我終究還是無法用理性的言論來反駁她。而且說到底，理性和邏輯什麼的對這個女人應該不管用才是。
“除了熱鬧之外，也請你考慮點別的，藤原小姐。比如自己的工作什麼的。”
看到妹紅開心笑着的樣子，站在我左手邊的少女皺起眉頭，毫不客氣地發表了這樣的言論。
可惜，她的話語沒能打擾妹紅的好心情。站在我右手邊的少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一邊帶着興奮的表情四處張望，一邊說道：
“開心地享受祭典也是工作的內容之一。如果是阿求的話一定會這麼說。”
“嘖。”
藤原妹紅的反擊。效果拔群。
“一直板著臉的話會老得快喔，拿刀的。”
反擊之後跟着的是連擊。這樣下去難道一直都會是妹紅的回合嗎。
“這種沒有根據的話誰會相信。”
五十嵐似乎對妹紅的話不屑一顧。看到她那副篤定的樣子，我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後斷斷續續地接道：
“…五十嵐小姐，妹紅說的話是真的。一直這樣很容易長皺紋。”
“…哎？”
聽了我的話之後，五十嵐慌慌張張地用手撫摸起了自己的眉心和眼角。
用眼角的餘光確認到她的動作之後，妹紅笑着道：
“庫庫庫…本來就不受歡迎，這樣下去就更嫁不出去了喔？神羽滅心流要失傳了喔？”
“這種問題還用不到你來操心，藤原妹紅。”
站在我旁邊的少女身上，突然傳來了刺骨的寒氣。妹紅也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乾笑了兩聲之後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確實。對於自己不受歡迎這種事我多少也有自覺。梓每個月都會收到至少兩封情書，但是我從出生到現在為止卻一封都沒見過。情書？那是什麼？能吃嗎？”
明明是在自戳痛腳，五十嵐靜流卻咧開嘴呵呵笑了起來。那個樣子看起來就像惡鬼羅剎一樣可怕，路過的人也察覺到了這個女人身上的危險氣息，自然而然地遠遠躲了起來。本來擠在我們三人旁邊的人流一瞬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明明面前不遠處就是熱鬧的祭典氣氛，我們三人身邊卻非常突兀地出現了一片無人區。
這樣明顯異常的光景，讓我和妹紅都像被凍住似的僵在了原地。而現狀的始作俑者卻一直在一個人呵呵呵呵地笑個不停。
些許的沉默之後，她開口繼續道：
“喂。”
“是、是！”
聽到五十嵐的聲音，我和妹紅趕忙回應。
“你們兩個知道嗎？我今年已經十九歲了。”
“不、不是還很年輕嗎？連人生的一半都還沒走完…”
像這樣，我試着去安撫她的心情，只不過我的話卻沒起一點作用。她只是一邊詭異地笑着，一邊繼續道：
“…和我同年的女孩子們，十四歲就結婚的都大有人在。我一位兒時玩伴的小孩，現在已經能抱着我的腿叫我‘阿姨’了耶。”
“…”
原諒我，這個話題讓我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是我的錯覺嗎？我總覺得祭典的人潮離我們三人越來越遠了。
“那、那你打算怎麼辦…？”
妹紅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大概也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吧。
“怎麼辦？呵呵…如果二十五歲之前還找不到男朋友的話，果然只好隨便找個順眼的，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和我結婚了吧？”
後半句話雖然她說得很小聲，但我和妹紅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啊…別當真。剛才那個是在開玩笑。”
不不不，剛才你臉上的表情明顯就是認真的吧。
和妹紅對視一眼之後，我們不約而同地這樣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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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話說…那個究竟是什麼？”
為了緩和三人之間瀰漫的尷尬氣氛，我指着人潮的正中心問道。
在那裏的是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高台上數個神情肅穆的巫女正在跳舞。
那個大概是某種儀式吧？對於巫女文化我所知甚少。
“啊，那個是神樂。簡單點來說就是祭祀神靈的儀式。”
“哦…果然是這樣啊。那麼，她們現在祭祀的是哪位神？”
“當然是豐收之神。祭典的名字就叫豐收祭吧？”
言下之意，就是說提問之前多少應該用腦袋思考一下。
雖然嫁不出去的十九歲少女不怎麼友好地說了這種話，但我只是想要轉移話題而已。
“那麼，那個神樂結束了之後祭典也就告一段落咯？”
“當然不會。倒不如說，這之後祭典才剛剛開始。只是巫女跳個舞就算完的祭典稱不上祭典。”
“嗯嗯！真正的祭典這之後才要開始！”
不知道妹紅想起了什麼，總之她的臉上寫滿了期待。與此相對，另一位少女卻用依舊嚴肅的表情對我強調道：
“意思就是說，真正的工作這之後才開始。”
所謂的工作，就是指在祭典的時候，保護村子免受妖怪的侵擾。不過，當真有妖怪會來嗎？
“不過，妖怪們不是不會襲擊人之里嗎？”
“平時基本不會。不過偶爾也有不長眼的妖怪或者是腦袋不太好用的妖怪會無視妖怪賢者定下的規矩。”頓了頓，五十嵐繼續道：
“而且，那也只是平時的狀況。”
“…換句話說，現在不算作平時的狀況咯？”
“嗯。人群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不長眼的妖怪和腦袋不好用的妖怪就會變多。那些傢伙會像
聞到腐肉的蒼蠅一樣蜂擁而至。”
一瞬之間，我的腦海裏面閃過了數個人影。下意識地，我皺着眉說道：
“這個比喻真是讓人反胃。”
“啊、是嗎。那麼，我換個說法好了。”
閉上眼睛略微思索了一陣，五十嵐更正道：
“那些傢伙，就會像聞到骨頭香味的小狗那樣蜂擁而至。”
…聞到骨頭香味的小狗是啥。
“這個說法也不喜歡？你還真是挑剔。莫非，你不喜歡狗嗎？”頓了頓，五十嵐再次更正道：“那麼，這樣應該可以了吧？那些傢伙，就會像見到毛線團的小貓那樣蜂擁而至。”
見到毛線團的小貓又是啥。雖說我多少能夠想像到那個讓人感動的場景。
“總、總之！”我輕輕按了按有些發痛的腦袋，說道：“像是這樣人群聚集起來的大型活動，妖怪們絕不會放過，對吧？”
“對。”
五十嵐點了點頭。
“那麼，那些妖怪又會有多強呢？普通的大妖怪，兩三隻我還應付的來。但如果像….像見到毛線團的小貓那樣蜂擁而至的話…”
“你臉紅了？為什麼？”
五十嵐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色，歪着頭問道。
“那是你的錯覺！是太陽光線的折射和散射帶來的視覺陷阱！”
“哦…”
“總之，我能應付的妖怪數量是有限的。”輕輕咳嗽了一聲，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希望你至少告訴我，以前舉辦這種活動的時候大概會來哪種等級的妖怪。”
“也就是所謂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其實，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大妖怪們都是守規矩的，不守規矩的反而是小妖，還有那些正處在成形階段，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的妖怪。”
“…成形階段…？”
“今天你就會有機會見到。會跑來搞亂的，基本上都是那一種。”
就在滿腹疑問的我還想要繼續發問的時候，擠在前面的人潮突然一下子散開了。在我們剛剛對話的這段時間裏面，巫女神樂的儀式似乎已經結束。
“喂！小靜！”
與此同時，還有一位身材嬌小的巫女小姐，穿過擁擠的人海跑到了這邊。一邊跑，還一邊向這裏打着招呼。
“辛苦了，梓。”
見到一路跑過來的少女，五十嵐微微頷首。
“辛苦了，阿梓！剛才的表演很棒呢！”
“嘿嘿，是嗎？”
被妹紅誇獎了之後，那位穿着巫女服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妹紅在我和五十嵐談話的時候似乎專註地看着台上的表演，而眼前的這位少女似乎也是剛才表演神樂的巫女之一。
提到巫女，我不由得想起了些別的事情。為什麼人之里的祭典，在需要巫女的時候不會去找她呢。
比起人類，她和妖怪待在一起的時間似乎更久。
“十六夜？十六夜先生？”
“…哎？”
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那位小小的巫女正使勁在我面前招手。
“啊…抱歉。剛才在想些事情。請問，你…”
“喂！小靜，這個男人就是你說的幫手？根本就靠不住吧！”
那個打斷我們對話的沙啞聲音意外地讓我有些熟悉。抬起頭來確認的時候，果然被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那、那個時候的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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