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娶媳婦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菩風露的威力。閔洲心裏那把尺本身就比常人的度量高些,尋常的疼,在他身上是不痛不癢。從他嘴裏說出的“有些疼”,簡直是火燒火燎,疼出天際。
路不幻貪心,抹了厚厚幾層菩風露,怕藥效被風吹跑了,用布條緊緊系了一圈將藥膏嚴嚴實實地封起來。兩根長帶子垂在腦後。走在街上,頗有俊逸小少年的風采。
只是這小少年表情有些詭異,路不幻緊緊攥着拳頭才能控制住想把額頭那塊肉揪掉的衝動。
這也太疼了吧!!
晴芝散的清涼根本不起作用,完全被火燒般的疼熱佔了上風。從額頭連到後腦勺的神經狂跳,右眼底也開始漲熱。
閔洲瞧着她隱忍的模樣心情好得不得了。方才勸她莫用菩風露,她不聽,還放出豪言“叫一聲疼就算不上大俠!”既然她如此堅定,他也只好勉為其難地,給了她尋常用量的五倍。
“小石榴感覺如何?傷處可好些了?”閔洲笑得好看。街上路過的姑娘都在偷看他,偶爾有用帕子遮住臉偷笑的,沒想到有容貌氣質如此出色的男子。
只有路不幻認為閔洲的笑容十分討厭,那張臉明明白白地寫着:很疼吧,我可早就告訴你了哦,你偏不聽,那我也沒辦法呢。
但她的嘴比死鴨子還硬,自己吹出的牛皮自然要自己接住,才不會讓人看笑話,硬咬着牙道:“我現在感覺非常、十分、相當好!真是多謝你的葯了。”
“好說好說。”閔洲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十分奪目,“今日你在我倚春居受了傷,菩風露就當是我的賠禮了,此後若有需要,儘管拿去。”
路不幻偷跑出閔府時天還未黑,只覺街市上無比熱鬧,並未瞧出夏吉賀典期間有何不同凡響之處。此時天色已晚,街市氣氛大好,各街各巷五彩的燈火熱鬧地燃着,一直綿延到天邊。穿梭在街巷中的是打扮得五顏六色的人群。雖看不出眾人在賀什麼,這繁忙景象也夠瞧的了。
除了對閔洲暗送秋波的,也有女子對着路不幻偷笑。路不幻以為是自己頭系布條的樣子有些滑稽的緣故。直到一位頭上斜插了兩根珠釵的女子站到路不幻身前,她才感到這事有些不對勁。
“小少年,這花送你。”
那女子神采飛揚,矜持又期待地將手中的花遞到路不幻眼前。
路不幻眼睛正痛,視物也不很自在,那兩根珠釵借了沿街的光火,閃得她一陣頭暈。
“姑娘這是……?”路不幻不解,下意識看向閔洲。那人比剛才笑得更歡,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還說護着她呢!這點小忙都不幫。路不幻朝閔洲撇嘴,對那女子直言道:“我非西鳳城人,不熟悉夏吉賀典的風俗,若是掃了姑娘的興,還請姑娘莫怪。”說罷拱手行禮。
路不幻雖不明此時狀況,卻也猜出這和夏吉風俗有關。西鳳城民風熱情開放,最喜愛的就是夏季炎炎的烈日。夏吉賀典正是西鳳城人為迎接盛夏而舉辦的盛宴,整個賀典連慶半月,前十幾日皆是廟會夜市,頗受年輕男女歡迎。賀典的最後一日即是煙火大會,由西鳳城主及夫人在城門樓處宣告開始。夏吉期間,平日羞於開口的男女可互贈鮮花以表愛慕之情。若是在夜市上瞧見很合眼緣的人,也可贈花請對方接受。
或許路不幻這一身黑衣、頭頂布條的少年氣正中贈花女子眼緣,她笑道:“小少年,我贈你花自然是喜歡你啦。”
路不幻傻眼。她一個佛門弟子,竟被女子表了白?而且這位女子眼眸閃閃,鼻尖翹翹,嘟嘟的雙唇紅得像東明山溪邊的小梵果,笑起來十分可愛……
罪過罪過,路不幻迅速默念了兩句清心訣,她怎可盯着女子出神,實在沒規矩。
那女子倒不害羞,舉着花的手累了,索性將花塞進路不幻手裏:“小少年,你收了我的花就是也喜歡我了。你且留下名字,等我辦完了事上門提親。”
若說方才被表白是傻眼,那路不幻此時簡直呆若木雞。短短几句話的功夫,她居然,被迫娶媳婦了?!
“不妥不妥。”路不幻嚇得擺手,佛門中人如何娶得了媳婦,“我年紀尚輕,未曾考慮過娶親事宜,承蒙抬愛,還請姑娘另覓良人。”
“你可知我是誰?竟敢退我的婚!”那女子神色囂張,下巴上揚直逼着路不幻,“我可是弋陽門千金仉羽蓁!你娶了我就是一步登天,坐擁三分西鳳城的勢力,難道我還配不得你?“
“這......”路不幻急得額角更痛,灼熱感燒得腦子也不靈光了,一時編不出什麼好理由回絕。
閔洲在那女子自報家門后眼珠一轉,說道:“原來是弋陽門千金,恕我二人方才未能認出。早聽聞仉姑娘英姿颯爽,是江湖中難得一見的俠義美人,今日一見果然與眾不同。能被仉姑娘看中,自然是三生有幸。”
路不幻轉頭看他,閔洲這是要替她答應了這門親事?他雖不知她是佛門中人,卻知她是女子,要如何娶弋陽門千金啊。
閔洲自信一笑,又道:“婚嫁之事乃是大事,豈能讓仉姑娘上門提親,待我二人準備妥當,便到弋陽門拜訪。”
仉羽蓁表情緩和不少,朝路不幻道:“如此最好,若是到時未見你到弋陽門來,我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你給找出來!”說完仰着頭走了,閃花眼的珠釵一晃一晃,把路不幻晃崩潰了。
回閔府的路上路不幻氣得說不出話,若是她有鬍子的話,定能被氣得翹起來。直到進了宅門,一路的氣再也憋不住,終於爆發出來:“閔洲!”
路不幻雙手叉腰,卻毫無威懾力,像只發脾氣的毛茸小貓。
“嗯?”惹她生氣的人風輕雲淡。
“你為何應了那個什麼千金的婚事!”
“唔......仉姑娘樣貌可人、武藝高強,娶了她就有了西鳳城三分勢力,難道你不喜歡?”
“我,你......”路不幻急得語無倫次,“你明知我是女子,要如何娶她?”
“原來小石榴在擔心這個。”閔洲狡黠地看她,少女身材纖弱如柳,氣息生動,如此妙人兒若穿上一身喜服,必定十分勾人。片刻后道:“你以為那弋陽門千金瞧不出你是個女的?”
啊?路不幻一愣:“那她為何要......”
“聽聞前幾日,弋陽門門主仉峰有意為獨女定下一樁婚事。這位弋陽門千金是個瀟洒性子,不甘落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誇下海口要在三日內尋得有緣人,不然就得依着仉峰的意思嫁了。如今看來,這事是真的。”
“你是說,這位千金瞧出我是女兒身,故意向我提親,要拿我擋了她爹?”路不幻理清思緒。
閔洲點頭:“恭喜小石榴,將要成為弋陽門的乘龍快婿了。”
路不幻垂着眼怏怏道:“別取笑我了。等夏吉賀典一過就要去弋陽門退婚,那千金不得扒了我的皮。”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路不幻抬眸。塵翎花前,那個偶爾柔情似水,大多時候壞得讓她牙痒痒的人正看着她笑。黝深的眸底閃着碎金般熠熠發光,沉穩而炙熱。
路不幻額間的火燒不知什麼時候漸漸好轉,心裏變得踏實。是這花襯得閔洲好看還是他襯得花好看,她記得自己前些日子就想過這個問題,此時算是明了。這花如明月皎潔,而閔洲如艷陽灼灼,若硬要分出個高低,恐怕確實是他更好看些。
路不幻心裏這樣想着,腦袋不自覺地點了點,只聽閔洲甘醇的嗓音在夜色中極盡溫柔。
“怕什麼,有我護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