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華年
夏蟬嘶鳴,晚風怡人,古樸的涼亭內,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倚靠石桌上吃酒。
芊芊素手拿起一杯溫酒,緩緩送入櫻唇之中,再仰頭咽下,隨着動作,一節蓮藕似的小臂從薄薄的衣料中露了出來。
仔細看去,那人穿的是上好的流雲紗裙,姿容華貴,面容更是風華絕代,哪怕墨發只是隨意挽了挽,也難掩傾城之姿。
一個明眸皓齒的翩翩公子,正眉目含情地給她添酒。
佳人在側,不多喝兩杯就浪費了。
幸而女子酒量不錯,一壺濁酒入肚,也只是有些微醺,原本紅潤的麵皮還因這一絲若有似無的醉意變得更加誘人。
沈鶴知踏着燥熱走進花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眼眸深深,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那男子退下去,才沉着一張臉走進了涼亭。
彎腰拱手道:“微臣參見公主。”
少女的目光往聲音的方向一瞥,眯眼笑道:“都督大人路上遇到劫匪了嗎?”
一聽這話,他便知曉公主是在責怪他來晚了,於是惜字如金地解釋道:“臨時進宮議事。”
一想起她那個擁有無限精力,日日拉着臣子007的皇帝哥哥,公主也皺了皺眉,“那倒是比遇上劫匪還慘。”看着公主殿下沒有半分讓他直起身子的意思,沈鶴知抬了抬頭,以眼神詢問她
——解釋過了,還不讓我起來嗎?
少女又拿起一杯酒,玩味地打量他
——就不讓你起來,怎樣?
沈鶴知也不惱,恭恭敬敬低着頭,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直到公主覺得沒意思了,才出聲放過他,“起來吧。”
金線繡鞋從桌邊走到他的身邊,那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上似的。
輕盈又厚重。
少女攀上他的脖子,露出薄紗下的若隱若現春光,“沈都督,你算算,都有多少時日沒來找本宮了?”
早在公主靠近他的那一刻,沈鶴知的手就自覺鎖住了那曼妙的腰肢,將人牢牢箍在自己懷裏,“所以你就故意與傅小姐起衝突?”
少女在他臉上啄了一下,嬉笑道:“傅水心不是喜歡你嘛。你總說本宮不在意你,本宮去找她的茬,不就是為了給你寬寬心嗎?”
他要的是那種寬心嗎?
那種演來的、有目的的寬心。
明明知道不該奢望的,可心裏還是忍不住酸澀,握着她腰肢的手都在逐漸發緊。
“怎麼,你不高興我找她的茬?”公主有所察覺,話鋒一轉,又嬌聲問:“沈鶴知,你不會真喜歡上那丫頭了吧?”
那緊張的神情讓沈鶴知的心不自覺地飄蕩了起來,望向對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欣喜。
她在意他喜歡誰嗎?
可隨後,公主大人的一席話又讓他如墜冰窟。
脖子上攀附的力道鬆了松,“你若是真喜歡她,就直接與我講,我雖不像傅小姐一樣有一身好武藝,但嘴皮子不差,幫你牽個線、做個媒,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不過如此。
安華公主眼看着都督大人的臉越來越黑,也猜不出眼前這位爺為什麼突然不高興了。
她是缺個床伴,卻並不願意壞人姻緣,若是沈鶴知有了心上人,看在他們合作了這麼久的面子上,雖然心裏有點酸,但也不會綁着他,還會給他牽線搭橋。
**做到這個份兒上,真不知他還有什麼可挑的?
不過轉念一想,這人一個月總有那麼二十來天耷拉着臉,不高興的日子比她的月信還長,可能他天生就長了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吧。
公主猜不透沈鶴知的心思,便也不想猜了。她叫他來,是為了快活,又不是為了哄他快活。
有力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料印在她的前胸,溫熱的鼻息縈繞在鼻尖臉側,逼着安華想入非非。
想要他,現在就要。
涼涼的手探進了男人的衣襟,撫上結實的胸膛,腳尖輕輕踮起,在他耳邊呵氣如蘭:“鶴知哥哥,春宵苦短,安華覺得還是及時行樂比較好。”
那人冷嗤一聲。
想要他的時候就叫鶴知哥哥,不想要他的時候就叫都督大人。
她是上天派來的妖精,企圖誘惑自己沉淪到永遠也醒不來的美夢中,這夢讓他飄飄欲仙,又讓他在醒來時連骨縫都是疼的。
沈鶴知眸色晦暗,想開口問她:“李安華,你愛我嗎?”
可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又何必自取其辱。
於是只好自嘲一笑,出口的話變成了極盡魅惑的另一句:“那公主想怎麼及時行樂?”
安華面露嬌態,媚眼如絲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真是漂亮啊。
和裴寂不同,他是那種很鋒利的漂亮,像劃破夜空的流星,像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冰凌,銳利而極具攻擊性。
連她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把冷漠孤高的沈都督收到自己的石榴裙下。
當下把手又往裏伸了伸,“自然是……春宵一度。”
少女溫熱的軟語闖進耳蝸,沈鶴知終於放出了內心的野獸,長臂一撈,將人打橫抱回了房間。
踢上房門,往床上一扔,學着她的樣子貼在她耳邊低吟:
“臣自當竭盡全力。”
床帳上的銀鈴叮噹作響,沙啞的悶哼和性感的嬌吟爬上屋檐,月亮都羞地躲回去好幾次。
於是此夜再無睡眠,山海可平,浪潮不可平。
說起公主和都督大人的這段孽緣,那還要追溯另一個人身上。
那就是公主的舊情人裴寂,裴大學士的養子。
坊間傳言,安華公主年少輕狂時曾苦追清冷自矜的裴少傅而不得,難撫情傷,乾脆破罐破摔,養了一大群乖巧的小面首,日日尋歡,夜夜笙歌。
名聲是臭了,但人卻開朗了。
什麼“人間不值得”?什麼“空虛寂寞冷”?
那穿着小肚兜,扭着小屁股跳艷舞的美男子他不香嗎?
皇帝疼她,對她的乖張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安華便越發放肆,甚至偶爾興起,還會調戲調戲朝中長得好看的臣子。
一晃就過了好多年。
期間,她的父皇崩逝,皇兄繼位,安華也搖身一變,變成了姜國臭名昭著的小公主,勵志對天下美男雨露均沾。
直到半年前,她酒後不小心睡了沈鶴知。
安華這才知道,有些flag不能隨便立。
畢竟這一個,她都有點消受不起了。
話說沈都督打了勝仗,率大軍班師回朝,安華恰巧出席了他的慶功宴。
在公主眼裏,沈都督是比裴寂還高嶺之花的高嶺之花,她親眼見過他處決異黨的樣子,薄唇緊抿,目露凶光,駭人得恨。
所以縱然他看上去丰神俊朗,帥得天人共憤,公主一向對他敬而遠之。
甚至那晚沈鶴知衣衫半褪,把她壓在床榻上問“那為什麼不早點來調戲臣”時,安華只以為是場春夢。
一覺醒來,腰身很重。
恍惚間,公主想起了昨日宴會上的膽大妄為,又扭頭看了看滿身抓痕、熟睡在身旁的俊朗男人,終於感到了一絲遲來的后怕。
真tm是酒壯慫人膽。
她居然藉著酒勁兒,在散宴后攔住了鐵面都督沈鶴知!不但攔了,還死乞白賴地掛在人家身上不撒手。
她怎麼說的來着?
“鶴知哥哥為什麼總是那麼凶?你都不會疼人的嗎?”
聽見那句鶴知哥哥,沈都督的眼神閃了閃。
哥哥?她倒是誰都能叫哥哥。
如果沒記錯,她也是這樣叫裴寂那個孬種的。
他不喜歡這個稱呼,但似乎,也沒什麼立場不喜歡。
看着她滿身酒氣的樣子,沈鶴知皺了皺着眉,可半抱着美人的手卻始終橫在腹前,沒有狠心把她丟在地上。
“公主醉了。”
冷冷的聲音穿過耳膜,安華笑嘻嘻地趴在他寬闊的懷抱里,順坡下驢:“是醉了,那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家?”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勾人。
微紅的麵皮,粉潤的櫻唇,水汪汪的眼睛,趴在他懷裏的樣子乖巧又嬌氣。
叫人莫名的,想把她藏起來。
沈鶴知壓抑着內心的躁動,有些粗暴地將人抓住,扭送回了公主府。
馬車到了府外,安華又撒嬌不想走,非要沈鶴知抱着她回房間,他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葯,竟也沒拒絕,二話沒說,就抱着亂扭的公主進了府。
下人們早就對公殿下的大膽行徑心照不宣了,一路引着沈都督,很快就走到了卧房。
任務已經完成,沈鶴知把少女扔到床上,扭頭就要離開。
身上那股燥勁兒,壓得他有些難受。
然而還沒跨出床邊,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就抓上了手臂,隨後公主整個人都如水蛇一般纏上了他孔武有力的軀體,小手還在他身上胡亂遊走,
“別走嘛~”
沈鶴知回過頭,看着床邊醉意朦朧的公主,眼神越發熾烈。
並起兩指,捏住美人柔軟的下巴,勾唇問道:“公主是在調戲臣?”
安華抱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是呀,那你受不受着?”
沈鶴知的臉低了下來,狹長的眸子眯了起來,目有晦暗,看上去已然被勾出了情慾,“公主真的要臣留下來?”
他不喜歡強人所難,卻也不是什麼高潔的柳下惠,她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他沒有理由拒絕。
安華還醉着,每一根神經都因為酒精格外興奮,當時就拉下了沈都督的衣襟,獻上酥軟的一吻。
“要。”
而後,這個字像什麼神奇的金手指,在那個密雪飛舞的夜晚解鎖了很多劇情。
比方說沈鶴知把她壓在床上,問她“那為什麼不早點來調戲臣”。
比方說沈鶴知用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四處遊走,點起簇簇火苗。
再比方說……兩人睡醒后,看着床單上的落紅面面相覷。
比起安華,沈鶴知的震驚還多一點。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還是安華率先反應過來,在短暫的驚嚇和后怕之後,她就看開了。
男歡女愛,本就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再說了,昨夜的事,沈鶴知又不吃虧,他沒道理找自己的麻煩吧。
當下也不糾結了,反而友好地出聲問他,“那什麼……大人要在府上用早膳嗎?”
沈鶴知看着她冷靜得有點冷漠的神情,心中升起了一絲不悅。
改口倒是快。
見他不理自己,安華覺得有些尷尬,訕笑了一聲,就自顧自地起身穿衣。
那動作相當之豪放,光滑的肌膚以及修長的雙腿一樣不差地落進了沈鶴知眼裏,看得他口乾舌燥。
他說過,他不是什麼柳下惠。
等安華喘着粗氣消化掉突如其來的吻時,人已經被重新壓回了床榻。
沈都督舔着她的耳垂,不輕不重地說了一聲:“要。”
那聲音又蘇又欲,聽得安華呆愣如雞。
她鬼使神差問了一句:
“要什麼?”
傻傻的樣子和嬌啞的聲音激發了沈鶴知的獸慾,讓他更加心癢難耐,於是也露出獠牙,咬住她小巧的耳垂,勾唇笑道:“早膳。”
早膳……
個鬼!
安華本想結束這段孽緣,不為別的,她實在是被折騰狠了。
可好巧不巧,沈都督最近搬家了,還正好搬到了公主府前頭那條街,也就是說,公主每天出去興風作浪,都要路過沈鶴知家門口。
但那幾天,沈大都督也不知抽什麼瘋,每次安華去相鯉樓找小倌尋歡作樂,他家下人就正好把東西搬出來堵道。
留的縫隙不多不少,剛剛足夠卡住公主的豪華馬車,害得她三四天都沒去成相鯉樓。
無比憋悶的公主只好進宮去,明裡暗裏攛掇皇兄給沈鶴知換個宅邸,說他擋着自己尋花問柳了。
哪知道,這話隔天就傳到了太后耳朵里。
對這個不省心的女兒,太後娘娘操碎了心,當時就下了懿旨,命令沈鶴知不準搬家,還順帶宣佈了下旬舉辦簪花宴的事。
這個簪花宴呢,自古以來就被是盛京適齡男女的線下交友會。
到了年紀還沒定親的少男少女齊聚一堂,互相看對眼的,回去之後羞答答地跟爹娘通個氣,三媒六聘走一走,事就成了。
不過簪花會通常都是誰家有嫁不出去的,就誰家辦。
她覺得,太后此舉是在內涵她。
因為前不久朝宋國來了一份和親文書,她上面還有一個庶出的皇姐李安謐雲英未嫁,她又是那個拿不上枱面的樣子,這份差事怎麼算也落不到她的頭上。
於是整個皇家,就剩她一個適齡的女子沒有許出去了。
她琢磨着懿旨,覺得太后她老人家是嫌棄自己了,想趕緊找個人把她這口鍋甩出去。
不過想想也知道,這根本是無用功。
依她這些年的名聲,那些世家公子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去娶她。
所以簪花宴那天,安華不過就是去走個過場,順帶把她“不知廉恥”的名聲砸瓷實。
一開始,被逼着參宴的世家子弟還戰戰兢兢的,生怕喜歡送別人綠帽子的公主看上自己。可宴會進行了半個時辰,大家見安華沒有半分理他們的意思,只是一個人在一旁喝酒,便也放鬆了下來。
猜謎、投壺、行酒令,現場的氣氛還算不錯。
而公主呢,左手摟着一個面首,右手搭着一個小倌,曲水流觴之中,笑看年輕男女之間暗流涌動,簡直不能再快活。
唯一的敗筆是裴寂的到訪。
安華看着他從花園深處走來,心中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這幾年,他已從太子少傅升成了內閣次輔,地位倒是不輕。
不過他有才歸有才,皇帝一直對他心有芥蒂,裴寂想變成首輔,還得熬一熬。
青色衣衫的男人走上前來,拱手行了一禮。
“微臣參見公主。”
他揣着一肚子話想跟公主說,可這幾年來,公主總是避着他,他找不到機會見她,所以一聽說安華要舉辦簪花宴,便眼巴巴地跑來了。
不過他來,還不如不來。
看着她熟稔地左擁右抱,卻連一個眼神也不施捨給自己,心上彷彿有一把未開刃的刀在慢慢地磨。
她曾經,那麼喜歡自己……
裴寂知道自己早已沒資格說這些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見見她。
安華斜斜睨了一眼他,什麼情緒也沒流露出來,只淡淡道:“裴大人自便吧。”
實際上,公主在心裏腹誹:我又沒請你,你瞎來湊什麼熱鬧?
她扭頭對身側的面首耳語幾句,那面首就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另一個膚白貌美的年輕公子就補了上來。
裴寂壓住心上那點酸澀,低低答應了一聲,便走到席間入座了。
苦酒一杯又一杯灌入腹腔,偏偏怎麼也不醉人。
公主沒心思管他,如今他就是喝死,也與她李安華沒半點關係。
她就是無聊,這些世家公子的模樣還沒有相鯉樓的小倌俊,屁股翹的也屈指可數。
嗯,安華喜歡屁股翹的。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了沈鶴知,想起了那夜見到的……異常挺翹的屁股。
當腦海里蹦出“翹屁都督”四個字的時候,安華不自覺得笑出了聲來。
除了這點遐思的樂趣,整個簪花宴都無聊得很,要不是太后明令禁止她遲到早退,安華早就悄悄溜了。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送走賓客的時候,又看見了好幾對隔着馬車眉來眼去的,安華不由得輕嘆:“年輕真好。”
還有那麼多力氣去喜歡一個人。
面首一號為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公主本就年輕。”
安華轉回頭,對着他輕笑:“還是涫涫會說話。”
公主以為,這平平無奇甚至略微無聊的一天馬上就會結束了,可裴寂彷彿天生就是為了給他添堵的。
“公主,能和我談談嗎?”
安華望着他,良久,終於朱唇輕啟,道了一句:“不方便。”
裴寂眼瞳一暗,在她跨出幾步后又道:“你不必這樣報復我。”
這可把公主氣笑了,扭回頭來嘲弄地看着他,“本宮怎麼報復你了?”
裴寂上前一步,緊盯着她摟着涫涫的玉臂,面有痛色,“你不該因我變得如此……如此……”
後面二字他說不出口,安華卻替他說了,“如此墮落?如此不堪?”
裴寂見她如此輕描淡寫地貶低自己,心痛不已,又開始後悔起了剛才的措辭。
公主冷笑一聲:“裴大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罪臣之子罷了,也值得本宮為你墮落?”
笑話,還真當自己對他情有獨鍾了?
公主不再理他,帶着左右兩旁的美人,抬步跨進了府里,留下身後那人獨自神傷。
料峭的春風捲起裴寂的衣袍,寬袍大袖之下,是緊緊攥住的拳頭。
原來有些東西,真的是失去后才覺得追悔莫及。
安華踏着疲憊的步伐走進府里,人氣一散,偌大的公主府也顯得蕭索起來。她走回涼亭里,屏退了兩側,獨自喝起酒來,到第三杯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公主的簪花宴,怎麼不叫臣來湊湊熱鬧?”
安華擰眉,心道不速之客還挺多。
大約是今日有宴,下人們不敢亂攔賓客,沈鶴知才能這般暢通無阻。
公主連頭都沒有轉過來,半倚在桌邊慵懶道:“沈都督公務繁忙,安華這點小事,怎好驚動大人。”
沈鶴知提起唇角,“公主的事,怎算小事?”
嘖,說話還挺好聽。
可惜,她今日不想搭理他。
美人眯着眸子,拈起一顆晶瑩剔透的番邦葡萄放進嘴裏,正要開口趕他走,一回頭,卻在庭院深處瞥見了另一道身影。
姓裴的還沒走?
這兩個男人,安華都不想見,但比起沈鶴知,還是裴寂更討厭些。
公主眼珠轉了轉,抬頭飲盡了最後一杯酒,扭着盈盈細腰,緩緩走下了台階,一把攀住了沈鶴知的脖子。
話鋒一轉,“是安華疏忽了,不若鶴知哥哥留下來,讓安華好好補償你?”
又是哥哥了?
沈鶴知見安華剛剛還是一臉不耐煩,這會兒卻突然轉了性,又想起身後跟着的那人,心中就懂了七七八八。
雖然莫名憋悶,但手卻誠實地扶住了纖細的腰肢,頗為玩味的開口道:“公主又是在調戲臣嗎?”
曖昧的氣息在空氣中流轉,闖入鼻腔,又悄悄溜進心間。
貼着沈都督精壯的胸膛,看着他泛着柔和光暈的眸子,安華居然有些口乾。
明明只是想拉他裝裝樣子,但或許是有過肌膚之親,安華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墨色衣袍之下是怎樣一副完美的身軀。
雖然在床事上還是菜雞,可調情已是老手,公主心念一動,眸中就有了媚意,
“非也,一次是調戲,兩次就叫食髓知味了。”
粉潤綿軟的雙唇印上那人薄唇,意料之外,有點酥麻,還有點撩人。
安華睜開眼,瞥見身後那人踉蹌着離去,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唇上忽然一痛。
“公主不專心。”
還解釋了咬她的原因。
真貼心。
目的已經達到,安華便忍住心上那點小悸動,推開了面前高大的男人,毒舌道:“那該怪你不夠誘人。”
沈鶴知用拇指抹了一把水潤的唇瓣,動作莫名妖冶好看,“還真是提起裙子不認人。”
安華卻不欲與他糾纏,她累了一天,想回去好好歇。
“大人慢走,安華不送……”
然而“不送”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腳也沒有邁出兩步,身體就又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手被箍在兩側,背抵着那人的胸膛,低沉沙啞的嗓音回蕩耳邊,“用兵要養兵,騎馬要喂馬。公主要利用臣,不該給點報酬嗎?”
公主的臉一下子就沁滿了血色,從前都是她調戲別人,何時有人敢對她這樣?
安華立時冷聲道:“你不怕我叫人嗎?”
都督大人抿唇一笑,俯下身來,在她的耳垂上舔舐而過。那是公主極為敏感的地方,睡過一次,他就什麼都記住了。
“公主不如留着點力氣吧。”
等會兒有你叫的。
安華還沒弄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整個人就被凌空抱起,托着屁股來到了假山環抱的涼亭中,迎接她的,是更凶更狠的親吻,是更綿更密的情意。
公主還有一點點理智,雖然這處假山鮮少有人來,但下人們就在不遠處守着,他怎麼敢!
小手推拒着他的靠近,儘管也無濟於事。
“這裏是涼亭,會有人聽見的!”
那人在她身上肆虐的速度不減,反而啞着嗓子道:“那公主可要小點聲了。”
安華想起那一天的酸痛,終於有些慌了,
“你……你這是欲行不軌,信不信我告訴皇兄?”
聞言,沈鶴知動作頓了頓,抬眸看向安華,嘴邊笑意更甚,“那臣只好去找裴大人作證,證明是公主對臣食髓知味,主動拉着臣行不軌之事的。”
淦!
“食髓知味”這幾個字砸在安華耳朵里,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搬石砸腳。
衣物剝落,珠釵鬆動,小手緊緊按在胸前,卻也擋不住春光乍泄,“我……我要出恭!”
沈鶴知頓了一下,看了她兩秒。
安華以為他會被嚇退,以為今天能躲過此劫,正要攏好衣服逃出去,沈鶴知卻再次拉回了她。
“等會再去。”
安華:“……”
着實沒想到,他能這麼禽獸。
“不行,我來月信了……”
一聲輕笑傳來,
“公主不誠實。”
她還要再找借口,卻被突然湊近的薄唇吻得七葷八素,很快,慾望沉淪,星月不明,這種不正當的關係轉眼就堅持了大半年,至於到底是誰對誰食髓知味,那早已說不清了……
初遇裴寂之時,安華還不像現在這樣聲名狼藉,不像現在這樣,油頭粉面的小面首一養就是一大堆。
她那時還小,在詩會上見了一次溫潤如玉的裴寂,就放在心裏忘不掉了。
第一次把裴寂堵在小巷子,安華還會臉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裴小公子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最後終於沒有耐心了,可還是溫溫柔柔地道了歉:“對不住公主殿下,再不回去,家母要擔心了。”
公主想了想,聽說裴大學士家教甚嚴,過午不食,再攔着裴寂,估計他一會兒回家就沒飯吃了。
她不忍心餓着裴寂,傻傻“哦”了一聲,就把人放走了。
可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半路攔截的事做的多了,臉皮也就厚了。
所以在她第十八次把裴寂堵在巷子裏,塞給他一大包糖的時候,整個盛京都知道了安華公主有個心上人,還知道了那個人就是裴大人家的小公子。
唯獨裴寂,假裝不知道。
眾所周知,沒有態度,也是一種態度。
可安華公主渾然不覺,她年少輕狂,只覺得是自己還不夠努力,沒能讓裴寂感受到她的一片痴心。
然後她就換了策略,把本就明顯的暗示改為了更為赤裸的明示。
“裴少傅,我想娶你,哦不不不,是嫁你嫁你。”
公主一個嘴瓢,把裴寂嚇壞了。
按理說,安華長得不賴,論身份地位,裴寂也算是高攀了,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問題是,他不但拒絕了,而且還十分乾脆,連一絲絲幻想的餘地都不給她留。
“臣……已有婚約。”
安華一愣,可不肖片刻,又欺身上前,頂着一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問他:“那你喜歡她嗎?你們心意相通嗎?有婚約又不代表心有所屬。你若是喜歡我,解了那婚約又有何妨?”
裴寂臉上爬上一片緋紅,原本沉靜的眸子多了幾分慌亂,“公主,這於理不合。”
從前,她就愛他這樣窘迫的表情,叫人忍不住逗弄他。
但如今,安華只覺得難受。
她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想要拋下一切只為求一個海誓山盟,但那個人在她問喜不喜歡自己時,猶猶豫豫,百般為難。
她從沒受過這種委屈。
從裴寂面前轉身回宮時,她還是高傲的,但回了自己的老窩,就綳不住那顆酸脹的心了。
叮叮咣咣砸了一通后,公主府里傳出一聲怒喝:“查!那個和裴寂有婚約的女人是誰!給本公主查!”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也不是別人,正是裴大學士的獨女裴菁。
好嘛,她竟是看上人家的童養夫了。
嬌滴滴的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緣分天成。
她就是個追打鴛鴦的大棒槌。
安華着實難受了一會兒,但就像她說的,裴寂只是和她有婚約,又不一定喜歡她,此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於是不信邪的公主又苦追了裴寂好一陣。
有多苦呢?
舉個例子,裴寂隨口說了句這個時節的蓮子最是鮮嫩,安華的十根手指就都因剝蓮子而破皮了,巴巴送到府上,結果人家妹妹說他蓮子過敏。
裴寂隨口誇了句皇兄的硯台精緻,她就央着皇兄割愛,屁顛屁顛地拿去送他,結果硯台轉頭就被拿到了妹妹的房裏藏了起來。
儘管結果不盡如人意,安華還是憑着一腔孤勇堅持了許久。
直到後來裴家出了事。
那是裴寂第一次主動來公主府,她以為他是來感謝她的從中斡旋,讓他保住了小命,可那人跪在她的面前,說的卻是:“求公主,救救裴家,微臣什麼都答應你。”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這話里的意思很明顯——救他們,我娶你。
安華的心被刺得生疼,看着初見時那樣高傲清朗的少年,匍匐在她的腳下,求她去救他的小情人一家,神態動作卑微至極,她真是又失落又氣憤。
“裴書禮貪污受賄,濫用票擬之權,蒙蔽聖聽,不啻於江山社稷的蛀蟲。你可知道,皇兄沒有將你連坐,已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裴寂何嘗不知?
可能想的辦法他都試過了,皇帝鐵了心要懲辦裴家,他只是個區區的少傅,又如何能救得了呢?
裴寂抬起頭來,“微臣自小喪父,母親身體孱弱,沒兩年就追着父親去了,若沒有裴大人,臣早已餓死街頭,不能不念着裴家的情。”
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磕頭的樣子,公主捏着衣袖的手不斷收緊。
他說著娶她的話,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
對他來說,她只是“不得不”的選擇吧。
“那我呢?在你眼裏,我李安華又是什麼?”
裴寂囁嚅了兩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安華自嘲一笑。
問什麼呢?多明顯啊。
不就是一個可以交易的對象、一個恰好可以幫到他的傻子嗎?
安華冷聲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會要你娶我,會歡歡喜喜地去救裴書禮?你是不是覺得,我喜歡你,就該任你予取予求?”
公主越說越氣憤,手邊的琉璃盞砸碎了兩三個,碎片濺起,划傷了裴寂的側臉。
公主倒抽一口氣,舔狗本能發作,就想去查看他的傷勢,可身形剛動,又想起現在是什麼情況,便強忍着不去看他,任由自己咬碎了一口銀牙。
裴寂需要知道,她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不過是喜歡他,才對他百般忍讓。
裴寂抬起頭來,用蘊滿悲傷的眸子看着他,“不是的公主,我只是……只是沒有辦法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無恥,可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了。
看着裴寂在她面前磕頭下跪,心像被藤蔓纏住一樣,在徹底窒息之前,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問了裴寂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喜歡嗎?
回答給她的又是一片沉默。
公主看着他的臉上來回變換着神色,心也隨着一寸寸沉下去。
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這種交易來的婚姻,她不想要。
而且,她也不想去求情。
一來,裴書禮罪有應得。二來,她不想讓疼愛自己皇兄感到為難。
她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拒絕他,可最後,安華還是進了宮。
裴書禮一人處死,裴家流放,裴菁雖然受了驚嚇,但好歹是保住了性命,有了裴寂的照顧,倒也很快就能好起來。
求情那天,剛剛邁出寶華殿,安華公主就看見裴寂跪拜在宮門口,遠遠向他行了一個大禮。
那一刻,安華覺得,身體裏有什麼東西死了。
公主難撫情傷,一連好多天吃不下飯。
比她名聲還差的大長公主,也就是她的姑母聽聞此事後,覺得安華已經具備了繼承她衣缽的第一條件——為情所困,於是當夜就親臨公主府,絮絮叨叨地安慰了一大堆話。
臨走時,還神秘兮兮地對她說:“小安華,強扭的瓜不甜,但是扭得多了,也就知道什麼瓜最甜了。”
隔天,一打煙雨樓的鴨子就被脫乾洗凈送到了公主府上。
安華滿臉黑線,覺得母后總不讓她和皇姑母玩到一處去是有原因的,但她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非那個人不可。
不試不知道,一試……
這尼瑪是什麼天堂?
皇姑母說的沒錯,得不到那一個最好的,有十個差不離的也能很爽。
尤其是那個叫涫涫的,真是扭得一把好腰。
安華着實快樂了一段時日,可誰也不知道,四寂無人的夜裏,她還是偷偷哭了好幾回。
她會忘記他的吧。
父皇曾經發誓,此生只會有母后一個妻子,可後來不也納了數都數不過來的妃子嗎?
皇兄也曾喜歡一個青樓女子,喜歡到甘願冒着失去皇位的風險也要娶她,但最後不也是六宮粉黛,雨露均沾,早早忘了那女子姓甚名誰了嗎?
可見這世上沒有什麼感情是長久的,她現在難過,只是時間不夠而已。
總有一天,她連裴寂是誰都會忘記的。
……對吧?
沈鶴知最近心情不太好,因為裴寂總是變着法給沈鶴知添堵。
不為別的,當年裴家抄家,是沈鶴知帶人去的。
這麼多年過去,兩人一文一武,沒少明爭暗鬥。
沈都督的權力越來越大,裴次輔也一路高升。原因無他,帝王之術在於制衡,皇帝忌憚裴寂,又何嘗不忌憚沈鶴知呢。
他們這樣,對姜國才是最好的。
不過目前,最大的麻煩還是首輔周穆之。
“周穆之暗通朝宋,你說這事,裴寂有沒有參與?”身穿皇袍的李浮梁把玩着一捧棋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安華落下一子,“皇兄疑他?”
黑子落地,“安華,前朝後宮,朕唯獨不疑你。”
安華笑笑。
朝堂之上,虎視眈眈的亂臣賊子多的是。後宮之中,也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線。
唯獨她,自小和皇兄相依為命,有過命的感情,皇兄該是最信她的。
嗯,該是。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安華有自知之明,自古以來,帝王心都是朝夕不定的,信不信的,誰又說得准呢?
白子吞掉一片黑暗,“青歌子倒是沒發現什麼異常。皇兄若是心存疑慮,安華再細查一番便是。”
皇帝抬起頭來,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你當如何?”
語氣中的試探讓安華眉頭一皺,“不是我當如何,是皇兄該如何,就如何。”
她為裴寂求過一次情,但不會有第二次,“我是姜國的公主,姜國的事,才是最大的事,安華不會拎不清。”
語氣鄭重聽得皇帝一愣,香爐里的甘松裊裊燃盡,黑子反將一軍,收掉一片江山。
“朕知道,安華長大了。”半晌,皇帝歉意一笑,換了個輕鬆的話題,“說起來,母后催了朕多日,說是該給你相看個好人家了。朕思來想去,覺得母后說的也有道理,你可有心儀的人選?”
安華腦子裏忽然閃過沈鶴知惡狠狠的嘴臉,“不嫁我就不嫁我吧,但若是嫁了別人,公主也得掂量掂量。”
身上一哆嗦,“不若皇兄送給我幾個真面首,讓我同你一樣享齊人之福?”
皇帝從棋盤上抬起眼皮,“你當真?”
嗨,當不當真的……
安華噘嘴打趣道,“總歸名聲已經臭成那樣了,還有人會娶我?”
皇帝的臉又沉下去,“讓你管着青歌子,是朕委屈你了。”
五年前,內閣獨大,李浮梁藉著大長公主送面首的機會,將青歌子的暗衛安插到了公主府內,讓她成立情報營,暗中協助自己扳倒佞臣周穆之。
涫涫就是其中最出色的暗衛之一。
表面上,安華縱情酒色,整日與面首小倌廝混,實際上卻是在暗中打探,盤算着怎麼扮豬吃老虎。
五年過去,朝堂大換血,沈鶴知、裴寂等人紛紛上位。
周穆之的權力慢慢被架空,眼見姜國容不下自己,這廝居然選擇了通敵叛國,想要到朝宋另謀出路。
可他也不想想,朝宋就能容得下他這樣的背主之人了嗎?
趁着皇帝和安華下棋的這段時間,沈鶴知正帶着麒麟軍追捕叛逃的周穆之。
一連下了三盤,宮外才傳來消息,說是周穆之已經歸案,皇帝和安華對視一眼,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屋內香煙裊裊,皇帝起身倒了杯茶,試探地問道:“若裴寂與此事無關,朕將你許給他如何?”
安華收棋子的手一頓。
其實這麼些年,長大的又何止是她呢?她的皇兄,也逐漸變成了一個合格的皇帝。
大事已了,皇兄這是在暗示她,該退了。不必在前朝廝殺的公主,拿來拉攏合適的臣子,也算物盡其用。
說不上心涼,若她在那個位置,大概也會這麼做。
“安華這些年耽於酒色,身體大不如前,無力再掌管青歌子。至於做人家妻子這件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安華從懷中掏出青歌令,起身跪拜,“還請皇兄准許安華去封地休養。”
言下之意,她願意交還權力,以此來交換後半生的快意。
皇帝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將青歌令納入袖中,又順勢扶起了公主,“你若是去了封地,母后難免挂念。安華,你是朕唯一的妹妹,朕真心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不是裴寂也罷,你看上誰了,朕都應你。”
她識時務,皇帝也不忍將她利用到底。
可安華實在對婚姻沒什麼期待,只想安穩苟過後半生,當下還想推脫。
不過沒等她回話,皇帝又開口了,“聽說最近沈卿時常出入公主府,莫不是……”
“不是。”安華脫口而出。
笑死,沈鶴知那個人,當情人可以,當丈夫么……未免有些費腰。
公主還是喜歡現在這樣,跟他時不時地偷個情,來段真亦假時假亦真的露水情緣。如此,歡愉和自在兼得,幹嘛非要用一紙婚約作繭自縛呢?
正思索着怎麼打消皇兄的想法,一聲尖利的通報就打斷了這段對話。
“皇上,沈都督求見。”
皇帝看着安華皺起來的眉頭,又看了看手中的棋子,笑得玩味,“宣。”
話音未落,身穿金線黑袍的男人快步走入,“微臣參見皇上、公主。”
行完禮,他又轉過頭來看着安華,嘴角雖然噙着笑意,卻未達眼底,“公主剛才說,不是什麼?”
不知為何,安華被這一笑去了三分底氣,只能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沒什麼,沒什麼。”
說完,也不敢多看沈鶴知,就急忙向皇帝行了一禮,“沈大人和皇兄有事要聊,安華就先告退了。”
皇上瞧着安華略微凌亂的腳步,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
聽沈鶴知彙報了情況,倒是與他想的差不多。周穆之落網,但名冊尚未找到,若要將內閣的勢力連根拔起,還需一些時日。
李浮梁轉着手中的棋子,又想起剛剛問安華的事,開口問道:“依沈卿看,我這妹妹如何?”
沈鶴知心如明鏡,他日日出入公主府,皇上要是不知道點什麼,那便是有鬼了。
但有些事……也不是他單方面就能決定的。
“回皇上,臣不敢妄議公主。”
皇帝看着沈鶴知垂下的眼瞼,嘴角一提,笑着飲下一杯茶。
是不敢妄議,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罷了,這個妹妹已經做的夠多了,若是安華真的看上了沈鶴知,要他做個月下老人也不是不可。
只是目前看上去,像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