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歡迎來到京城
花樹銀花元夕夜，彩燈萬盞熠霞流。
蘇遲並不是第一次看煙花，實際上前世他初識顏九卿就是在看煙花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剛從戰場回來，被封了獨月將軍，風光無限。恰好時逢上元宮宴，百官赴宴，一時間許多官員都湊到蘇遲跟前拍馬屁。
蘇遲一向不喜說話，應付他們實在不堪其煩，便隨口尋了個由頭，就離開了。
他握着酒壺，漫步到後花園，卻是見到了一個穿着牙白闊袖桃花綴底錦袍的男子負手看天。
蘇遲眉頭一皺就要離開，將將轉身卻是被那人叫住：“既然來了，不如便一起觀賞稍後的煙花吧。”
蘇遲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蘇遲將軍為何獨自一人啊？”那人言笑晏晏，一雙桃花眼帶着微醺醉意，媚眼如絲，勾人心魄，此人正是禮部尚書顏九卿。
蘇遲被這眼神看得不自在，別過頭，略顯狼狽。
他在戰場上廝殺多年，見到的人多是虎背熊腰的粗猛大漢，哪裏見過像顏九卿這樣的貴公子。明明是個男子，卻生得如此妖孽。她若是在行伍里，男人們沒有美女解悶，指不定會把她壓在身下，狠狠揉捏。
他在心裏很是惡劣地想着，面上卻是一派正氣：“和一群馬屁精有什麼可說的？”
他頓了頓，又問她：“顏大人您呢？”
顏九卿並未回答，反倒是樂了：“蘇遲將軍第一天入朝為官，竟記得在下？”
蘇遲嗤笑：“最是傾城好容色，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句話，是民間小兒所傳的。
早在戰場上，他就聽到從京城來的小兵提起京城有位叫做顏九卿的紈絝子弟，說是容色極盛，不僅女子為之傾倒，更有男子仰慕於她。
男子揚名天下多是因為武藝或是才學，因着美色出名的他倒是沒聽說過。那時他便對這位顏九卿存了幾分好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以美色揚名千里的男子，這位怕也是開國以來的頭一位。
而這位以美色揚名的顏九卿對此絲毫不覺慚愧，還笑着調侃：“哈哈，那可真是在下的榮幸。”
“……”頭一次見到有人可以張揚得如此欠揍。
呯——
一朵煙花在夜空倏然旋開。
二人齊齊看去，蘇遲不禁為之一怔，他的生命中從未有過如此艷麗的色彩。
先前的煙花似是信號般，數道長線如流星般逆天而上，又兀地綻開。漫天煙花恍如星河浪漫，用最短暫渺小的星火照亮漫漫黑夜，在生命中留下最爛漫的一筆色彩。
他目不轉睛，瞳仁里倒映着漫天煙霓，嘴角向上揚起，不自覺帶着笑意。
“蘇遲將軍應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美的煙花吧?”
蘇遲聞言一愣，以為她在諷刺自己沒見過世面，側首看去，卻見她雙目含笑，神情驕傲自豪：“京城的煙花，是最美的。”
蘇遲再次定定地看向漫天煙火，低低應道：“嗯，很美。”
煙花，的確很美。
不過，她也很美，蘇遲心裏冷不丁冒出這個想法，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顏九卿轉頭對他一笑，眸中熠熠流輝，她下巴微抬，向他伸出手，紅唇輕啟：“歡迎來到京城，長齊最繁榮迷人的地方。”
蘇遲握住她伸出的手，嗓音微啞：“嗯。”
呯——
又是一道煙花綻開，二人側首看去，一白一黑兩道身影，說不出的分外和諧。
煙花已經結束，顏九卿和蘇遲卻不急着離開，而是一同在後花園漫步閑聊。
“將軍第一次來京城一定要去城北的明華寺看看。”顏九卿漫步走着，雪上留下兩人的腳跡。
“明華寺？”蘇遲走在她身後，饒有興緻地盯着顏九卿留下的腳跡。
這人不僅長相陰柔，腳竟也這般小？
“嗯，是我們京城裏最大最靈的寺廟，聽說祈求姻緣也是很靈的哦。”說到這裏，顏九卿語氣里少見的多了幾分促狹。
“顏大人不如也去求個姻緣？”蘇遲低笑，眸子盛着笑意如同冰雪初融，露出點點春色。
“我？”顏九卿撲哧笑出了聲，“這可由不得我。”
蘇遲一愣，敏銳地察覺到她話語裏的苦澀，還未問出口，她就已換了個話題。
“蘇遲將軍認為眾皇子中誰能成為明君?”顏九卿淺淺笑着，看不出一點苦痛的模樣。
他們京城人是不是都擅長偽裝？蘇遲瞧着無縫轉換的顏九卿，在心底默默發出疑問。
顏九卿並不知曉蘇遲心底對自己的吐槽，兀自笑着道：“大皇子性子善良卻太過仁慈，二皇子實力強硬，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只是手段太過狠戾，若是他肯聽誰的勸，說不定倒能少些殺戮。”
蘇遲腳步一停，顏九卿不明所以，轉身看他，卻見他神情認真，定定地看着自己：“為什麼要把虛無縹緲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顏九卿先是一驚，接着神色漸漸冷了下來：“京城是我的家，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將它染上鮮血。”說罷，便一改方才的友好，轉身離去。
“我……”蘇遲慌了神，伸手想要拉住顏九卿，然而，她卻是狠狠地將他的手甩開了。
花園之中只剩下了蘇遲一人，他站在原地，仰頭緩緩吸了口氣。
家……
他的家卻是早已沒有了，從來他便是一人，像他這樣的人，只配與黑暗相伴，自己又在渴望着什麼呢？
他苦笑一聲，隱入黑夜的身影，寂寥蒼涼。
呯——
又是一道煙花綻開。
蘇遲回神，眼中只映着顏九卿一人。
她依舊笑着，依舊向他伸出手，一切似與過去重疊。
上一世，他與她成為了敵人，最後死在她的劍下，那這一世呢？
蘇遲忍不住去想：這一世他和她會是如何？
周遭人聲鼎沸，笑語不斷，蘇遲卻只聽得見顏九卿一人的聲音。這一次，他聽見她說：“以後，你便是我的人了。”
接着，她靠近他，近乎曖昧地耳鬢廝磨，帶着淡淡桃花香，如同罌粟般危險至極，卻又蠱惑人心地輕聲道：“若敢背叛，殺無赦。”
她的聲音摻着冷意和殺氣，呼吸卻是溫熱地落在蘇遲的耳上，生出些許癢意。
“呵。”蘇遲從胸腔里悄然發出一聲笑，他掀開眼帘，眸色幽暗如同迷霧，他的眸子對上她的眸子，眼神交接似暗潮洶湧。半晌，蘇遲鄭重開口，如同立下誓言般緩緩道：“蘇遲此生，誓死追隨公子，絕，無，二，心。”
這一世，他絕不會讓她輕易逃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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