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漢陽（十）
陰了一整天，但是臨近傍晚，雲淡風輕，太陽露出了真容。羅力站在鳳揚區一幢居民樓的樓頂，看着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建築森林，心中不由得有些傷感。他想到了那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不過他馬上就否定了自己是因為這種無病呻吟的感嘆而傷感，笑話，夕陽美麗，還能經常看見，竟然還想着一直存在，這有多貪婪，多無恥啊。美好的東西，擁有過了，已經是幸福了，竟然還想着永存，吃飽撐的。他的傷感，是因為在他們伏擊蟲獸的時候，如此激烈的戰鬥，這座城市竟然如此寂靜，不要說助戰，支援，竟然連打探情況的人都沒有，連無人機的窺探都沒有。甚至，他覺得因為這邊的戰鬥，這座城市比平時要更加安靜。可這裏有人，有很多人，他們在幹什麼？他們在想什麼？
“真有雅興啊。”郝博雅從樓梯間走了過來，站在羅力身邊看着眼前的冰冷森林，“我的一位老師說過，再美的景色，必須要有人的痕迹來點綴，才會有靈氣，否則就是窮山惡水。因為人是萬物之靈，沒有人的地方，只剩下野蠻和原始的慾望，缺乏靈氣。我挺贊成的，尤其是現在，如果沒有我們，這裏就如同是死城。即便他們活着，這裏依然是死城，因為他們放棄了人的責任，也就放棄了人性，沒有人性的人只是野獸而已。”
郝博雅比羅力還要累，幸好還有一個司鵬羽可以當大牲口用，要不然，他真是要累死了。齊恩澤通知他有一些新的情報，還有本次戰鬥的總結，他就偷偷提前回來，找羅力放鬆一下。
“需要幾天？”羅力問的是物資的轉運時間。
“四天，運到鳳揚區和梧桐區。”郝博雅嘆了一口氣，太多了，關鍵是還有這麼多人，根本不可能全部運回南中縣。
“儘力而為吧，不，全力而為。能運到鳳揚區和梧桐區就算勝利。後面慢慢拉唄。”羅力很理解，他看見那些物資就知道運不完，現在能運到鳳揚區和梧桐區就已經超出他的預期了。
“對了，我看玉芝好像哭了，怎麼回事？”郝博雅意味深長的看着羅力，因為他覺得郝玉芝雖然哭了，可是並沒有顯得悲傷，憤怒，難道這千年直男開竅了？
“皮紅艷指導她了一些東西，可能說重了，不過好像效果很好。我看她對皮紅艷似乎更尊重了，兩個人關係也更親近了。別擔心。”羅力的話讓郝博雅無比失望，他只好拉着羅力下樓去找齊恩澤說正事。
齊恩澤，皮紅艷，羅力，郝博雅坐在一張長桌的一端。齊恩澤先通報了這次戰鬥的結果，消滅了四千餘蟲獸，己方傷亡近百。這個結果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除了皮紅艷覺得很好，其他三人都沒什麼感覺。漢陽的蟲獸確實比進攻南中縣的蟲獸實力強，但是炮灰和近衛軍的經驗和戰鬥力也比以前提高了很多，所以，相比之下，這些蟲獸並沒能給早早準備好的人類造成什麼困難。齊恩澤只提了一點需要注意的，蟲獸目前的狀況依然不是最好的狀態，而我們的武器傷害力，尤其是輕武器的傷害，已經無法再提高了，所以，以後的戰鬥千萬不能有輕敵思想，要做好應對困難的思想準備。
接下來，齊恩澤就通報了一些幾個人不知道的情報。根據對俘虜的審問，對平民的調查，現在掌握了一些關於漢陽市戰鬥的信息。
漢陽市的防禦戰，在最後的戰鬥之前，北部防線曾經被攻破過一次。蟲獸殺入了市區，軍隊付出了相當的代價才把衝進來的蟲獸消滅掉。但是，在平民躲避蟲獸，和蟲獸戰鬥的過程中，發現了蟲獸的一種狀況。只要不被蟲獸發現，蟲獸不會主動搜索，攻擊人類，它們首選是對它們有威脅的目標。雖然這個情報被上面封鎖了，但是還是有不少人知道了，並開始傳播。這直接造成了之後的城市保衛戰變成了軍隊的戰鬥，不僅很難得到平民和內部的支持，甚至，連補給都出現了問題。最後軍隊實際上已經處於筋疲力盡，彈盡糧絕的境地，否則漢陽沒那麼快陷落。而漢陽之所以還能存留下來這麼多活人，就是很多人都知道這一條“秘訣”。
“所以，我們在戰鬥的時候，不僅沒得到他們的支持，他們也沒有打探情況，可能他們還在恨我們多事。”羅力笑了，笑得很憤怒。
“我們進入漢陽市后，也發現這裏很安靜，外圍雖然炮聲震天，但是人們都很安靜，而且很少走動。我一開始以為是這裏的政府管理得好。在被軟禁后，我也發現他們說話都很輕，像是說悄悄話，開始以為是為了防備我們。後來發現，他們就是這種說話方式。再後來救下那批平民，他們也是很配合，不僅很少說話，說話聲音很小，而且也很少行動。我一開始以為是他們受過一些訓練或者教育，直到有人提醒我，只要不發出聲音，不被蟲獸發現，蟲獸就不會攻擊人。在那之後的時間中，我也確實發現了這種現象。”皮紅艷用自己的經歷證明了這條“秘訣”的確存在。
“就像是羊圈裏的羊，還是羔羊。或者是把頭埋起來的鴕鳥。呵呵，那看來是我們打擾了這些鴕鳥，要不要跟他們商量一下，我們就拉物資，只要他們不反抗，我們拉完物資就走。”郝博雅用玩世不恭的語氣調侃道，“估計那樣他們就該急了，好好說話，永遠不好使。乾脆，齊團長，咱們給他們來一頓重炮，再跟他們打招呼怎麼樣？哈哈哈。”
“那可不行啊，物資也要，人也要，怎麼也得把他們拉到南中，讓他們學會過人的生活，哪怕他們不願意，也得這麼干啊。要不然，咱們跟他們還有區別嗎？”羅力愁眉苦臉的說著，太難了，這比打仗還難啊。
“哈哈哈哈。”郝博雅笑得很輕鬆，他用力拍着朋友的肩膀。羅力一直在第一線戰鬥，身上已經積累了不少的戾氣和殺氣，他就怕羅力失去理智，破罐破摔。現在看來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堅硬如鐵。
齊恩澤和皮紅艷也笑了，這兩個年輕人很好，很難得。這也意味着以後的合作與配合依然不會出現裂縫，因為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
“謝謝你，皮少校。”羅力很誠懇的說道。
“我？謝什麼？”皮紅艷奇怪的問道，她不記得跟這個羅隊有什麼深入的交流啊。
“如果沒遇到你，我可能要放棄他們了。”
原來如此，皮紅艷不得不感嘆這個傢伙的頭腦真是很清醒，而且對於自我的提升慾望非常強烈。“那你這算偷師吧，是不是找機會把學費補交一下。”
“隨便提，只要能做到的，都沒問題。”羅力心裏對皮紅艷還是很有想法的，回去以後，一定要想辦法讓她的身體恢復過來，這可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財富和資源。
“齊團長，我剛才在樓頂看風景的時候，忽然想到你說過，蟲獸的首領似乎對人性的認識很深。如果以此來解釋，蟲獸對漢陽採取的策略，是不是就能看明白了？這也太人性化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這些野獸，我還真以為是和一個人類在對壘。攻心為上都用上了。”羅力笑了，確實很無奈，攻心戰最難對付，尤其是對方佔據優勢的時候。
“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蟲獸現在露面的兵種並沒出現太多的高級兵種？這難道也是攻心戰嗎？”郝博雅說道，他實在是不願去分析為什麼漢陽市的人會這麼蠢。蟲獸的策略完美貼近心理戰，難道漢陽市的人以為蟲獸真的就是沒有智商的野獸嗎？
“是不是為了更方便使用心理戰，所以，蟲獸沒有投入更多的力量，然後把主要力量投入到其他方面？”羅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因為無法投入更多的力量，所以才會使用心理戰。如果它們能投入大量高階兵種，根本不需要使用心理戰。”皮紅艷糾正了兩個年輕人的邏輯錯誤。
羅力和郝博雅對視了一眼，他們是知道某些人跟外星盟友是有聯繫的。看來外星盟友還真是很拼啊，天空之上的戰鬥一定非常激烈。
“太空中的戰鬥肯定很激烈，所以蟲獸無法在地面投入太多兵力，也可能是不敢投入太多的兵力。”齊恩澤根據自己的推斷說出了看法。“可惜，我們能做的不多，但這絕對是一個機會。”
是啊，如果有實力強悍的存在，能看出這點，以攻為守，必定會重創蟲獸。可惜，這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估計實力越強悍，就越想保存實力自守，甚至自立。就像漢陽市之前做的那樣。
“如果漢陽的抵抗軍挑釁，我們該如何回應？”郝博雅關心的是這個問題，因為他現在要統籌安排人員和物資的轉運，就怕出現意外攻擊。
“我已經下達命令了，對於所有挑釁，都以重武器回應，起碼是迫擊炮。既然鴕鳥敢把腦袋伸出來，那就再把它打得埋回去。”齊恩澤現在想的也是盡一切手段，保證運輸的通暢。
“還是被動啊。”羅力哀嘆了一聲，就沒主動過，當然，他也知道這是實力的原因。
“另外，有一個消息，比較棘手。”齊恩澤臉上有一種便秘的表情。
“出什麼事了？”羅力和郝博雅同時問道。
“根據各方面匯總的信息，我們可以確定，還有一支力量保存了下來。雖然不強，但應該還存在。這支力量包括南中縣應徵兵組成的民防隊。”
“……”羅力，郝博雅。兩個人這下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個消息太震撼了。
“南中縣那邊的想法是要聯繫上，這樣能更清楚的了解漢陽戰役的情況，從而推斷出蟲獸的力量，還有就是可以確定我們對待抵抗軍的方針策略。我個人也是贊同這個建議的，但是怎麼聯繫？最好的辦法就是組織一支小分隊，鑽過去。問題在於人選怎麼確定。”齊恩澤說出了自己最為難的問題，因為，他第一個想到的人選就是羅力，小分隊不僅要鑽過去，還要有一定的可信度，而羅力無疑是具備普遍信任度的。可羅力是大隊長，目前在民兵隊裏的威信很高，一旦出了危險，這可就得不償失了。但要是不聯繫，又實在是難以接受。
“我帶隊吧。”郝博雅的反應也很快，馬上就搶着帶隊，齊恩澤的左右為難，郝博雅同樣看得很清楚。
羅力沉默了，他同樣想到了這些問題。他知道這個任務的危險性很大，也知道，自己對於民兵隊，尤其是炮灰們的影響很大。同樣，他還知道，自己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自己在漢陽市上過六年的中學。另外，南中縣認識自己的人很多，相信自己的人也很多，誰都沒有自己更具優勢。而這件事，值不值得做呢？
不，不能想值不值得做，而是要想是不是必須做。做了，好處很多，不做，不行，對家裏的鄉親們就交代不了，那就是必須要做了。好吧，這就簡單了。
“郝隊副，通知所有中隊長集合，開會。”
郝博雅心裏嘆息了一聲，羅力這麼說話，就意味着他已經決定去了，中隊長開會，是要確定其他人選，分派任務。他看着羅力，愣了兩秒，起身出去打電話了。自己的朋友，在大事上一旦做了決定，就勸不動。何況，他心裏也知道，這件事必須做。
齊恩澤看着走出去的郝博雅，然後對羅力說道：“你可能會趕不回來。四天後，我就要帶主力回南中縣，路上最少要耽誤一天，不能再晚了。你要想想留守的人選和力量，我這邊打算留下南中一營，因為有的倉庫必須堅守。”
羅力掏出煙，抽出一根，點着了，狠狠的抽了一口。“基地你怎麼安排的？”
“梧桐區的秘密倉庫有人盯着就行了，那裏因為是必經之路，危險比較大。不考慮死守。但是鳳揚區的11號倉庫，還有武場區的倉庫必須死守，物資太多。另外，我們目前控制的區域，也必須留下觀察人員。一方面是監視蟲獸的行動，另外也是防備抵抗軍的襲擾。”齊恩澤知道把擔子壓給羅力，有些不近人情，但是他更清楚南中縣才是目前最重要的地方，他沒有時間。
一個營分守兩個倉庫基地。梧桐區留下一個小隊負責聯絡和看守倉庫。鳳揚區和武場區起碼要各留下兩個小隊，其他四個區最少要留下一個班作為監視，還要有機動部隊，起碼兩個小隊。這意味着要留下一個加強中隊，不可能留下兩個中隊，那樣，太浪費了。羅力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但是還需要看看手下的隊長們有什麼想法。
“小分隊，我必須參加，另外，郝玉芝也要參加。”皮紅艷一直等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才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齊恩澤和羅力同時看向皮紅艷。齊恩澤當然認為皮紅艷是最佳人選之一，甚至覺得，她才是小分隊最合適的指揮官。但問題是她的身體，這個任務不輕鬆，不考慮健康問題，他懷疑皮紅艷很難堅持下來這次任務。而且還有個塞劍鋒，其實是可以代替皮紅艷的。羅力的想法就很簡單，皮紅艷是寶貝，必須保護好，尤其是現在身體狀態很差，絕不能讓她冒險，要不然太虧了。
“這次行動的性質是滲透，偵察，這是我的長項，塞劍鋒還不足以勝任這個任務。雖然我的身體狀態不好，但這次畢竟不是戰鬥，更多的是需要技巧。所以，身體並不會成為阻礙。郝玉芝是狙擊手，而且目前是你手下最好的狙擊手，這種任務是必須要有狙擊手參加的。主要是狙擊手的觀察能力和監視能力，以及後方保護能力和支援能力，這都是必須的。因此，我建議再挑選出來兩個人，組成一個五人小分隊，就可以完成任務了，人太多，效果並不好。”皮紅艷的話，讓齊恩澤和羅力心中雖有不忍，不願，但卻無法反駁。皮紅艷堅持帶郝玉芝其實不僅是因為郝玉芝是羅力手下最好的狙擊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發現郝玉芝似乎有點怵近戰，總是想着遠距離射殺。一旦距離近了，她就有點慌張。而這次行動，對郝玉芝將會是一次難得的成長機會。
“你的身體能否堅持下來？如果不是你的身體不好，大家肯定會選擇讓你去。如果你堅持不下來，反倒會起反作用，即便是堅持下來，如果需要隊員協助，那你豈不是一個累贅。我還是覺得塞劍鋒比你更適合這次任務。”打完電話的郝博雅正好回來，聽見了皮紅艷的話，很不客氣的質疑她的狀態。
皮紅艷看着郝博雅，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齊恩澤說了一句，“她是軍人，不會拿任務當兒戲的。”皮紅艷無疑是一名優秀的軍人，她的思想中，不會存在任何跟任務相關的想法。
郝博雅看看羅力，張張嘴，他剛想讓羅力照顧好皮紅艷，可是馬上想到羅力也不能出事。再想想郝玉芝，她也不能出事。這，誰照顧誰，誰保護誰？頓時，郝博雅有一種要抓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