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靜動(三)
從大隊部出來的郝玉芝鬆了一口氣,她甚至都忘了來之前的計劃。現在輕鬆多了,心情也好多了,還是橘子好,嗯,獎勵她什麼呢?要不要把泰坦拆了讓她玩呢。
郝玉芝在炮灰大隊看似天天遊手好閒,其實一點都不輕鬆。郝博雅看重這個堂妹不是沒理由的,腦子好,人紮實,不多事。郝玉芝指揮狙擊班訓練,其實任務很輕鬆,不是狙擊班太強,而是這幫傢伙底子太差,短時間提升不了太多的水平。於是郝玉芝也沒有蹲在狙擊班躲清閑,她一直在下面的小隊裏轉悠。後來甚至帶着橘子轉,反正沒說怎麼帶孩子,那就跟着自己走。下面小隊的很多問題,她能解決的就順手解決了,解決不了的會反饋給她六哥。她也看出來六哥和力哥太忙,沒那麼多工夫盯着下面,而下面的人,基礎真的很差,各種小問題一大堆。
而下面的炮灰們也喜歡看見郝玉芝和橘子,因為嫂子好說話啊,不像那兩位,橫鼻子瞪眼,張嘴罵,抬手打。現在郝玉芝這個“嫂子”的稱呼,可不是輩份的稱謂,那是一種認可的尊重。有沒有羅力,郝玉芝都是嫂子。
看炮灰們訓練不像話了,郝玉芝會等着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平靜的問:“想挨揍了?”有的人說話過分了,郝玉芝會眯起眼睛,一邊笑,一邊挽袖子,“來,打一架。”最主要的是,每次戰鬥,嫂子都會和他們在一起,一樣的冒着生命危險,一樣的服從命令。不搶功,但是戰果總是比他們高,服氣啊,這一聲嫂子,喊的是心服口服。嫂子的槍救過多少炮灰,大家心裏有數。
至於小橘子,小丫頭本來就讓人愛,不搗亂,聽話,愛笑。每次跟着郝玉芝下到小隊裏,總會收穫這些臭叔叔一大堆好玩意。紙折的動物,草編的螞蚱,子彈殼焊的彈弓,糖果,小吃食,永遠都是收穫滿滿。各個小隊較勁的結果就是小橘子現在有好幾盒子玩具,饞得一幫比她還大的孩子都沒完沒了的討好她。
打發走郝玉芝和橘子的羅力與郝博雅也鬆了一口氣,這個郝玉芝現在讓倆人頭疼。尤其是還帶着個小橘子,這要是不趕緊轟走,那就光剩下搗亂了,兩個人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接下來幾天,兩個人忙着接收部隊,編製部隊。另外就是堡壘最後只蓋到了十米,因為發現有一批材料不合格。導致堡壘的修建被迫中止。而中止的不僅僅是北安鄉的堡壘,西屏鄉和東馬鄉的堡壘都中止了。原本高大的堡壘變得不倫不類,說碉堡不是碉堡,說炮樓不是炮樓。不過羅力他們倒是不在意這些事,反正怎麼都要守,習慣了自力更生的炮灰們直接想出了辦法,挖坑,炮樓前方四百米範圍內挖坑。堡壘的牆頭開始掛圓木,牆頭上開始佈置釘上獸皮的木板,這些如同遮陽板的木板,是為了等蟲獸爬牆的時候向下射擊的,這樣就不怕遠處的蛇怪了。這些都是讓羅力欣慰的地方,炮灰們已經習慣主動思考保護自己,殺傷敵人的辦法了。
當然,也有鬧心的事情,裝備,王俊卿開出的裝備,大部分都無法滿足。這也是沒辦法,畢竟重火力輸出的裝備就那麼多,能夠滿足要求的就是燃燒瓶。王俊卿倒是理解目前的狀況,並沒有找羅力來哭訴、央求。可羅力並不認為這就完事大吉了,民兵團的裝備的確改善了很多,可跟實際戰鬥需要還是相差很遠。就在郝博雅以為羅力要拔光頭髮的時候,齊恩澤來了。
“戰線應該已經南移,南中縣暫時是安全的,可是這不能保證以後安全。而且現在南中縣的物資比較吃緊。所以,我打算派隊伍去漢陽市看看,那裏應該已經結束了。”齊恩澤已經不是剛來的那副滿面紅光的模樣了,老了,憔悴了。
最早推斷出戰線南移的是司鵬羽,因為天上掛的那個大傢伙忽然沒了,然後,原本出現在西北方向的大傢伙,出現在了東南方向,而且比原來的距離要遠。電子通訊也變得正常了。由此,司鵬羽推斷,蟲獸主力應該是通過南雲市向南了。羅力和郝博雅以及幾個骨幹最近都在商討是否應該去漢陽市看看,如何去,但是意見總是統一不起來。最終也只是確定派一支小分隊去探探,可這支隊伍的規模和帶隊人選,又成了問題。
“團座是怎麼打算的?”郝博雅等齊恩澤說完,就想知道齊恩澤的計劃。
“8022團出一個營,你們第一大隊出一個中隊。快速進入漢陽市,了解漢陽市的情況。另外,南雲市那邊有點遠,而且危險也要大一些,打算由南中一營出一個連,先過去偵查一下。”齊恩澤之所以來羅力這裏商談,主要還是因為這件事,由第一大隊出面最好,他們更適合這種戰鬥。可是第一大隊的狀態,是個問題,跟武裝部商量的結果也是讓他來了解一下,如果第一大隊可以接受任務,那就可以行動。如果不行,那就要從其他的大隊抽調部隊。只不過他提的這個規模,把羅力和郝博雅嚇了一跳,他們一直在討論的是派幾個小隊合適,哪想到齊恩澤直接調動一個營的野戰軍,還要調動第一大隊一個中隊。
“這個規模是不是有點草率啊?最好還是先派小部隊過去偵查一下。”郝博雅看着齊恩澤,有些不解的建議到。
“蟲獸主力南下,應該是比較可靠的推測。咱們越早到漢陽市,越能挽救更多的生命。而且,漢陽市很可能還有零星的蟲獸,去少了,恐怕起不到效果,要是不小心被吃掉了,後面還派不派人?怎麼派?
想要南中的安全,必須在漢陽站住腳。如同伸出去的兩隻手,能起到很多效果。另外,收復失地,也是軍人的職責。你們雖然是民兵,可也算軍人啊。”齊恩澤看看一直坐在桌邊低頭沉思的羅力,這個年輕人成長了很多,能這麼快從上次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並且投入到部隊的防禦作戰中,難能可貴。他一點都不擔心羅力會不會拒絕這個命令。
“我們是南中縣的民兵。”郝博雅冷冷的說道。
“可也是夏洛共和國的民兵,格局要大一點。沒有國,哪有家?”齊恩澤笑了笑,這個鴨脖子是個胡攪蠻纏的主。
“國?齊團長是想用大義綁架我們嗎?我們守住南中縣,就已經是為國家做出了很大貢獻了。漢陽市也不是我們丟的,為什麼要我們去收復?無國則無家,這道理誰都懂。可我想問問齊團長,這個國,是誰的國?南中縣戰死的人,是南中縣的老百姓,最底層的老百姓,支持他們的也是底層的老百姓。齊團長,不是只有你讀過書,上過學,何必用這種營銷的話術來騙人?
危難時刻,讓老百姓賣命出力,可是和平時期呢?受壓榨的還是老百姓,被剝奪了資源的依然是老百姓。誰在收益?這個國在為誰服務?僅僅是一個名分,就要老百姓拼出性命嗎?難民營四萬多難民,普通老百姓有不到兩萬,其中很多人還是被雇傭的。你知道這個國家貧富人口的比例嗎?
三年前在龍京市的民眾示威,目的無非是要治理腐敗,要打擊壟斷,要老百姓的日子過得好一點。結果呢?鎮壓,死了三百多人,以叛國罪抓了三千多人。兩年前龍海市鬧瘟疫,城市封鎖,富人一夜之間都走光了,最後死了一萬多人,全是窮人。等瘟疫過後呢?富人回來了,龍海市的物價上漲了四倍,不管是吃的,還是用的,都是國家的救災物資。這些事你不知道?還是要繼續往前數?看看咱倆誰讀的書多?
你說說這個國,是誰的國?我告訴你,是我們家這樣的有權勢的人的國,不是那些普通老百姓的國。我家近百億的資產,不怕災難,老百姓活不了,我家照樣賺錢。你無非就是一個衛道士而已,請你不要說得這麼高尚。
南中縣有十位特級教師,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整個龍海市的正經學校都沒有十位特級教師。可我家裏最多的時候有四位家庭教師,是那種可以輔導你所有學科,而且可以從小學一直輔導到你大學畢業的那種教師,當特級教師綽綽有餘。請問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雖然跟我上一樣的學校,但是他們怎麼跟我比?你知道除了正常的學費,一個孩子要想接受全部的教育要花多少錢嗎?那些沒錢的孩子只能在課堂上聽老師蜻蜓點水的講課,然後拚命的買題刷題。我呢?我所有的實驗都做過,不管是教材上規定的,還是沒規定的。你覺得做題刷出來的知識和做實驗直觀得到的知識有多大差距嗎?你知道我想了解地質構造,家裏會安排我去特定的地質斷層帶旅遊嗎?而那些學生只能是看看照片。你說,他們再聰明,怎麼跟我競爭?
當然了,你可以說,有錢人當然可以對教育投入更多的錢,然後收穫更好的效果。那有錢人的錢怎麼來的?教育是商品嗎?團長大人,那是資源,不是商品,公平體現在哪裏?體現在資源分配上。有錢人的錢都是靠掠奪別人的資源賺來的,然後用這些錢繼續掠奪更多的資源。久而久之,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是聰明,就是能幹,就像我這樣的。可如果阿力受的教育跟我一樣,那你覺得他的能力會比現在高多少。
關鍵是,阿力受的教育在普通老百姓的孩子裏算是非常好的了,這個屁大的南中縣竟然他媽的有十個特級教師。你知道特級教師講課和那些普通教師講課的差別有多大嗎?
霸佔教育資源,從根本上扼殺普通民眾崛起的機會,阻止普通民眾的思想開化。然後通過輿論宣傳,引導普通老百姓的思想,讓他們承認自己的弱小,接受自己的境遇,老老實實的被盤剝,欺凌。讓他們始終處於愚昧狀態,貧困狀態。
我一輩子不工作,都可以錦衣玉食,可那些在城市裏勞作的平民,在農村辛苦耕種的農民,他們就算生病了,也不敢休息。因為一旦停下來,他們就保證不了他們的生活現狀,會被城市趕出去,回到自己的小地方過苦日子。你說這是他們的國家?你要是這麼對待你的子女,你看他們會不會管你叫爹。你看當你病倒床榻的時候,他們會不會為你延醫請葯,會不會噓寒問暖。都等不到那時候,他們就會把你切碎了,燒成灰,讓你屍骨無存。
為了國家,你和我可以這麼說,但我們不能要求他們這麼做。因為我們沒資格,這個該死的國家早就該完蛋了。要不是因為國家機器過於強大,她早就完了,早就改朝換代了。
你是想說歷史嗎?是想說文化,文明嗎?那你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些炮灰,他們感受到了多少歷史的榮光,接受了多少文化文明的饋贈。你憑什麼讓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我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這種掠奪者的未來?
毒瘤是吧?沒錯啊,像我的家族這樣的存在,就是國家,社會的毒瘤。你高尚,你想過割毒瘤嗎?你割過嗎?你敢割嗎?你能站在這個位置上,也是我這樣的毒瘤讓你站在這的,你以為是你的天賦,你的努力嗎?你自己想想,有多少比你優秀的人,卻沒能進入過高級指揮學院,沒有拿到那把鑰匙,然後戰死沙場,或者黯然退役。你他娘的憑什麼高尚。
劉凱旋,來,你告訴齊團長,你家什麼樣?讓齊團長開開眼。”
“具體說不好,但是起碼有十個你家那麼大吧,最少。”劉凱旋在一邊很平靜的說道,然後看看王俊卿。
“我家應該更大一些吧,不過也不算太大,我知道不少更大的。”王俊卿也毫不忌諱。
“齊團長,看見了嗎?”郝博雅笑着,流着淚說道:“你想要為國家出力,好啊,就你,帶着我們哥幾個去,就夠了,因為這個國家跟咱們有關係,跟那些炮灰,那些士兵沒關係。這樣夠高尚吧。”說完,郝博雅忽然舉起手,揮了揮。
“可以去,但別說國家了,別想着綁架他們,你不配的,我們都不配的。”
齊恩澤笑得很開心,眼中有淚,他真的很開心。他知道這個郝博雅一定在心中憋了很多年,他早就看清楚了,可是他無能為力,他總不能造自己的反吧,因為他是受益者。那兩個年輕人也是如此,他們一定早就看透了這一切,就像自己年輕時一樣。但他們覺醒了,他們行動了,他們敢說出來,他們比自己強。
“都說完了?”羅力沒有抬頭,“什麼時候出發?我帶第一中隊跟隨。”
“羅隊。”“羅隊。”
大家主要分歧其實就是誰帶隊問題,現在羅力的表態,讓幾個人不淡定了,還是那句話,第一大隊,有沒有羅力,是完全兩個意思。
“民兵是南中縣的民兵,在南中縣,他們會努力作戰,拚命。可是出了這裏,你們誰也不敢肯定能壓住他們。所以,必須我去。就這麼定了。”羅力說完,搖搖手,示意大家不要再爭論了。然後抬頭看着齊恩澤。
“明天早晨,七點出發。路上順利,九點半就可以到達漢陽市區。”齊恩澤說完,看來屋子裏的年輕人一眼,點點頭,轉身走了。
“你跟他說這些幹什麼?”羅力看着郝博雅說道,其實郝博雅早就跟羅力說過這些道理,但,人,還是要活着不是,哪怕艱難,誰也不會因為艱難就不活了。
“我痛快痛快還不行。”郝博雅抹了一把眼淚,看着像個受氣包一樣。
“我也覺得這樣挺痛快。”王俊卿白俊的臉龐也笑了。
“郝隊副是怕羅隊到時候被齊恩澤這個老狐狸給忽悠了。”劉凱旋笑呵呵的說道。
“家裏一定不能松,這次出動的兵力有點多。郝博雅,你負責全面工作,另外就是第一大隊也歸你指揮。周正安,你負責協助郝隊副。王俊卿,我們走後,堡壘地區進入警戒狀態,一定要警惕起來。凱旋,你馬上回去宣佈命令,把人員動員起來,裝備整理好。明天你帶第六小隊在前面開路,注意,是開路,偵查,如果發生戰鬥,以8022團為主,咱們為輔。第一團防區必須要緊張起來,全部戒嚴,不聽話的就下重手。司胖子,你明天帶第一組隨隊出發,家裏的軍情組全天候警戒。另外,郝博雅,你去把車輛載具安排好,我們不用8022團的車,規模太大會引起恐慌的。行動吧。”
第二天早晨,當羅力看見郝玉芝帶着幾組人也加入了隊伍,不由得一皺眉,這姑奶奶幹什麼來了?
“我,那個六哥說的,漢陽市肯定還有人,狙擊手更適合觀察。所以,我帶了三組人。”郝玉芝面對羅力詢問的目光有點慌,毫不猶豫的把六哥賣了。其實,她就是覺得跟着羅力會更安全,雖然說不出理由,但是她的直覺告訴自己,要跟着力哥。
羅力看着一幫嘻皮笑臉看熱鬧的炮灰們,只好一揮手,“出發!”